第102章 第 102 章

“主君,人都派出去了,还没消息。”

唐生低着头,不敢往上看。现已亥正时分,大姑娘还未回府,早一两个时辰他就派人去钱庄寻了,哪知掌柜的跟他说,叫人白日去布店取布,愣是一直没回来。

掌柜的不知阿舟底细,着人去布店询问,得到的回答是人早就取了软烟罗走了,掌柜的还以为这小子贪财,拿着布跑了,正准备报官呢。

“要不还是报官吧。”

唐生嗫嚅出这句话,林贤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元胡先讲道:“不能报官。大姑娘在外行事,只我们几人知晓,现情况不明,对方不知是求财还是什么,总要往府上送信的。”

“若贸然报官,让外面的人知晓了,这...”

元胡没有说下去,但林贤脸色异常难看,椅子扶手在他掌中似乎随时能断成两截。

“其实主君也不必太过担心,大姑娘的身手我是见过的。”唐生瞅了眼林贤神色,立马低下头,“我是说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糟,大姑娘的性子和身手都不是别人轻易能欺负的了的。”

“若是没有事,舟儿会这个时辰都不回来!”林贤胸口剧烈起伏,磅礴的怒气一经喷发便难以遏制,“唐生,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是这么照看的?照看的人都不见了!”

林贤猛地捶向茶案,唐生的脊背弯了又弯。

“所有人都遣出去,里里外外地搜!钱庄和布店给我仔细问清楚,什么时辰,路上经过哪些地方,一点也不许漏!”

“天明...至多到天明...”林贤低了几分声音,“如果还是没有消息...就报官...”

“报官?”施绾柔听着曾妈妈现得的消息,心里又惊又喜,“竟还有这等事?我就说那小丫头片子成日里不着家,又是那等不饶人的脾气,迟早要出事,没想到这么快就...”

“欸?过了今晚寻回来也是脏了门楣,不能要了,亏我还费心费力地为她寻亲,都白费了。”

她扯着手绢擦擦脸颊,眼波流转间,一抹邪笑攀上双唇。

“夫人还是慎言。”曾妈妈合上门窗,续道,“夫人想想,看老爷态度,分明一直知道大姑娘在外做甚。老奴若没记错的话,那连氏...先前在自家里头便帮着家中长辈打理铺子,老爷纵容大姑娘这般行事,莫非是有意向...”

施绾柔脸色一紧,停了片刻,又松下肩,哼道:“有也好,没有也罢。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算她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老爷以后还敢让她出去不成?定然是早早将她打发。”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喜儿和福儿这两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等这阵子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林越舟长达几个月在外做事,有意瞒着她这院里,不奇怪。然而,要说喜儿和福儿这么久了都一无所知,她是万万不信的。

“我说她怎么变着法地讨要身契呢,想是早就将这两个丫头收买了!”

一半喜气一半怒气在施绾柔心间交融相织,她甚至设想好可能出现的局面,或是人死灯灭,或是名誉尽毁,但绝没有接下来这一种。

“夫人!”院里的一名管家婆子慌慌张张闯进,手臂止不住地向外抖,“二公子,二公子院里来报,公子他拿上剑骑马出府去了!拦都拦不住啊!”

施绾柔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厅中,“这个时辰他出去做什么?往哪个方向去了?没有人跟着嘛!”

婆子一把抹去额角的汗,“听公子身旁小厮说,说是要...要救大姑娘!”

“他疯了不成?他自己那花拳绣腿,还想救人?”

救的还是她一心想除掉的人。

“愣着干嘛!去把人给我追回来呀!”

府里发生这样一件大事,能瞒住外头人已是不易,施绾柔能探得的消息林昔泽自然也能,更何况林越舟院里差点就乱成一锅粥了,如果没有鲁嬷嬷把控着局面。

“有些事不用我多说了。”

院内灯火通明,鲁嬷嬷站在檐下,担忧却又肃穆,底下大大小小站着一众婆子丫鬟,皆噤声屏气。

“现在这种时刻,想别的没用,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谁再向外多说一个不相干的字,就给我捆了!”鲁嬷嬷平了平气,眼神向下扫了一圈,“舒儿、桃儿,你们两个去二门上候着,喜儿、福儿,注意着主君院里的消息,其他人都打起精神!”

鲁嬷嬷攥着掌心的一角帕子,眼前花架上缠绕的紫藤,都像毒蛇攀附,在暗夜中窥视,伺机而动。

...

拳脚如碎石般砸向林越舟,她弓着背,埋下头,整个人蜷缩在一处,憋着一口气,确保要害处不被伤到。师傅说过,哪怕还剩一口气,事情都有出现转机的可能。

更何况一时半会儿她还死不了呢,要不是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捆上结实的麻绳,动弹不得,这么几个人压根儿不够她打的。

“停!还不能死。”

庄泰拨过三人,拽着对方肩膀翻过身来,“还不说?真想死在这里?”

“不是不想说。”她耸了耸肩,目光淡漠,“而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钱庄里一跑腿的小伙计,别人给我一笔钱,叫我扮什么我就扮什么,叫我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知道的都没你们多,你们再怎么打,我也说不出我不知道的事。”

“你刚刚不还讲自己说的是实情,怎么挨顿打,反倒变成什么都不知道了。”庄泰眼一瞪,抓着对方领子坐起,“我换个问法,谁给你的钱,他们叫你做了什么。”

眼下的情况由不得林越舟一直打马虎眼,她只好推石大出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个子高高的,膀大腰圆,一拳能抡两个我。”

庄泰不耐烦地撇了撇胡子,“再讲废话,我把你舌头割了!”

林越舟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加快了语速,简单地歪曲了一下她假扮布商套取消息,又随石大前去购买铺子的事情。

“喏,我就知道这些,至于你们口中的官道、改建,横水、竖水的,我就听了两耳朵,这些事哪是我一个跑腿伙计能理解的?”

话说得诚恳,整个人看起来又畏畏缩缩的,不似先前那般,庄泰持着怀疑的眼光审慎了一番,颇感无趣。

抓了人,却什么都没问出来,看这架势,大概率也问不出什么了。

“你叫阿舟来着…”庄泰眼转了一圈,疑惑道,“契书上签的名字是林越舟,怕不就是你吧!”

春寒料峭,夜间尤甚,更何况于这四面漏风的土屋,林越舟吸了口冷气,一股河腥气在鼻腔蔓延开来,还没等她一口否认,庄泰身后的一个冷面人抽了抽嘴角,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又扫,忽而瞪大眼,恨道:“女子!你是个女子!”

他这一言石破天惊,林越舟立刻警醒,目光如利剑般回视过去。庄泰闻言,倒退两步,将油灯放于一旁小凳上,转首喝道:“胡说些什么?”

冷面人侧身哼笑道:“大人应听说过茶商林家,有一子一女。可大人有所不知,那林东家还有一位早些年走失的女儿,已于旧年寻回,正是姓林名越舟者。”

“大人细瞧此人,虽穿着打扮与小厮无异,但其面皮细嫩,五官精致,便是这面色,怕也是涂了特制的碳粉,用沾湿的帕子一擦就掉。”

庄泰越听越觉煞有介事,只是这商家之女如何牵扯进来?难道单纯为了个利字?若真是林家之女,事情倒棘手了些,庄泰想的是,处理尸体的问题要更为精细慎重。

虽是商户之家,总比那些叫不上名讳的草民要难对付上些。

殊不知在对面几人低头商讨时,林越舟双脚一使劲,身子一跃,一头撞翻了小凳上的油灯。

无尽黑暗中,火焰成了周遭唯一的光源,火星四溅,浓厚的焦土味倾轧着叶崇安跳动不安的神经。

他赶到时,屋顶坍塌,浓烟滚滚,屋外围着村民,拿盆拿桶舀了河水,一个接一个地灭火,但火势巨大,不是短时间内能灭得了的。

“去叫潜火队!快去!”

“世子,这里是城外,而我们是偷跑出来的!”黄文勒着缰绳,试图让世子清醒一点,“况且这一去一回,屋子…早烧干净了。”

叶崇安只听见心内跳得狂乱,根本不理会黄文的劝阻,兀自跳下马,僵直着身子就往火屋里冲去。

错得离谱,自己错得离谱!低估对方手段,将她拖入腥风血雨中,她还有自己的事要查,未来也会有自己的生意可以经营,却都因这一场无妄之火毁于一旦。

“给我。”他的嗓音平静里带有一种绝望,村人不识得他,只当也是来救火的,递了盆快溢出的水过去。

谁知这人不把水往火上泼,反倒把身上浇了个透,绸制长衫紧贴着肌肤,湿答答地滴着水,河风拂过,村人不自觉打了个战栗,只当浪费了盆水,转头继续投入救火的队伍中。

叶崇安全然不知方才那人的异样眼光,撩起长袍一角,撕下,遮住口鼻,一个猛子就要往里头扎去。

“你疯啦!”

冲出的一瞬,手腕被人牢牢钳住,纤瘦却有力,他恍了恍神,若是别人,他定会头也不回地一把甩开,但这个声音…

林越舟低头掩面快速穿过混乱人群,身后牵着木然的叶崇安,步入火光之外的阴影中。

她一壁松开手,一壁问道: “你怎么来了?”

转身却撞入一个湿湿凉凉的怀抱,胸腔内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分不清你我。

理智片刻出逃,又迅速回归,叶崇安缓缓落下双臂,微凉的夜里,体温却持续上升,他低了低眸,眼睫一颤,伸出的手掌小心托起,入眼是一片红肿,燎伤的水泡触目惊心。

林越舟察觉到他的目光,缩了缩手,第一次觉得袖子有些短,抬眸看向村外的一条小道, “一共四人,其他的都不打紧,有一个唇角长痣的,务必帮我抓回来。”

话落到地上,她才想起问上一句, “你,带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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