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野这才转过头看向他,神色看不出来生气跟别的情绪,抬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后轻声说:“吃饭吧。”
“好,妻主……”夏路回立刻手忙脚乱地又擦眼泪又给她夹菜。
明清野拿起筷子似是叹了口气:“等回去了我们再谈谈。”
夏路回夹菜的动作微顿,望着她有些冷硬的侧脸,低声应了句好。
女皇不在,女臣们也乐得自在,宴会中歌舞升平,众人推杯换盏。
宫侍上完了菜便在旁侧侍奉,明清野吃完了一道小菜空盘就会被收走。
正吃着,前方的宁世子便又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她。他又要维持男子的矜持跟世子的尊严,憋到现在才问道:“明清野,刚刚贵君跟你说了什么?”
“与你有何关系?”明清野抬眼看去,她这时候心情不佳,但一般没人看得出来,只有相处久了的夏路回能感觉出来。
所以他才安分待着不打扰妻主调解,但这时候要是有旁人搭话,明清野必然没有好脸色,只听她说:“宁王世子?对了,刚刚口口声声要治我罪的人好像就是宁王,怎么,我全身而退,让你们失望了?”
“我,我……”宁弦夏自然知道母亲在刁难明清野,但这也是为了贵君和二皇女。
他嫡兄是二皇女的侧君,白贵君也算是他的叔父,而一向针对大皇女和袁氏的叔父却这样轻描淡写放过了明清野,都没怪她跟她正君的无礼之罪。
母亲怕都想不明白叔父为何会退却,明明是打压明清野这个悍将的最好时机。所以母亲刚刚才让君父来探探若郸姑姑的口风,但又离得远不好起身,才示意他来问问。
但明清野这个语气,难不成是迁怒到了他身上?
宁弦夏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又不是我说要贵君治你的罪……”
明清野见这男子连套话都不会,稍微一压气势就矮了半截,眼里也没有那些女臣跟正君的复杂忌惮,就觉得欺负这人也没意思,随口说道:“他问候了我双亲。”
宁弦夏见她松口,眼睛一亮立刻又问道:“贵君问候你双亲干什么?”
“不知。”
明清野也纳闷白贵君怎么突然收敛了朝向她的恶意针对,如果没猜错那第一杯酒里肯定有东西,她本想不接,白贵君却先她一步脱了手。
明清野现在极其庆幸白贵君手抖全撒了,不然阿回就……
“真的再没说别的了吗?”宁弦夏趴在椅背上眼神充满求知。
明清野想着夏路回的事,心不在焉地摇头。
旁边等候的若郸见宁王世子有些许不依不饶,便开口制止:“宁世子,用膳时请少言,姿态也该端正,还请世子遵守男儿家的礼数。”
若郸是女皇身边红人,连贵君都怠慢不得的存在,宁弦夏被训斥了才缩起脑袋坐正:“是,若郸姑姑……”
若郸姑姑脾性温和,对他们小辈一向仁慈,也不多管,今日怎的这么凶……
而明清野则有些意外,那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女官会为她出言,语气也很是严厉,丝毫不惧这样的话可能会得罪一位世子,甚至是其背后的贵君一支。
她抬头看向若郸,轻声道了一声谢。
若郸也点了点头,只是在明清野低下头去时微微出了神,真的太像了,连她都能认出来,更别说女皇跟贵君。
这阌朝的天,真的要变了。
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外却已经夜幕降临,微风轻起,明清野吃得差不多就放下了筷子,又觉得殿内气味混杂,有些闷热,想出去透透气。
“若郸女官,不知我们能不能出殿透透气?”明清野见夏路回也放下了筷子,估摸着他平日饭量跟现在差不多,没有特意迎合她的举动,才起身向若郸询问。
“可以。”若郸自然不会阻拦。
女皇已经离去,那这里的大臣都能提前,她们做宫人的也没有阻拦的权利,至于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起身,怕是见她在场,提早走了会让女皇觉得有人不满意这场宫宴。
若郸思虑片刻便道:“阁下倒不如随奴婢慢步去往玉泉行宫,宫中有一玉砌温泉,正好让两位去去夜路寒气。”
“那还请女官为我们带路……”明清野微微错开视线瞧见前面有人起了身,正是那位德高望重的乌相。她一起,带起了整个袁氏,她也该去向袁离珏辞行,便又对若郸说:“可否稍等片刻,我先去送送袁将军她们。”
“乌相是阌朝元老,奴婢也该替帝上前去相送。”若郸抬手道:“女君请。”
“请。”明清野握住夏路回的手便走上前,等着袁憬淮扶着乌相,旁边跟着袁离珏等人出来,那精瘦的老人家目光凝视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明清野抬手又像她行礼:“清野见过乌相。”
“嗯,是了,老身老眼昏花,先前还没注意到袁家身后还跟着你这么个女娃,现在看来,长相是不错啊……”乌相招手,示意明清野走近些,然后道:“孩子,我看你只有位正君,我孙儿长相端正性情温良,配你,最合适不过,要不要考虑,纳个侧夫?”
联姻手段,百试不爽。
但乌相这话一出,袁离珏立刻变了脸色,连忙上前说:“岳母,这件事还是算了,憬瑜已经答应了他阿父,过两日就会在京城的迎客宴上相看妻主,怕是没有嫁给明清野的心思。”
袁憬淮也能看出明清野反应冷淡,可见对她弟弟无感,便也劝了一句:“是啊外祖,明清野与其夫郎一路陪伴和睦恩爱,肯定也没有再娶的想法,外祖也不要为难她了。”
“嗯?”乌相拖长了音,眼睛微眯看着明清野:“是这样吗?”
“自然。”
明清野神色平静,表现得无可挑剔,但眼神隐隐已经有些逆反。
乌相竟然看出,要不是袁离珏袁憬淮提前说出了口,明清野怕是不管她是不是丞相,年龄多大,会不会因此迁怒,也会亲口不留余地得拒绝。
“那便罢了。”
乌相上一次看见这么坚定的眼神,还是先帝在时,为了不让君后去北疆和亲,一声令下,白氏骑兵便踏平落雪关,打下了北疆一半领土,将其逼至寒地,最终投降。
那时的先帝,眼里就是这样,孤注一掷。
“不曾想你生的这副多情样貌,竟还是个情种。”乌相发笑道:“那便好生护着,护着你夫郎……”
别像先帝一样,护了大半辈子的君后,最后却被当今女皇赐下白绫,护了一辈子的城池,又有外敌垂涎危在旦夕。
这世上好像就是见不得女子情深,痴情之人往往自食恶果。爱恨相生,因果轮回,乌相见了一辈子,如今好像是在调笑,却也有些意味深长。
明清野却想到夏路回决意给她挡毒酒的时候,不由捏住了手,眼里也更加深重:“多谢乌相教诲,清野必会铭记在心。”
“嗯……天色已晚,都走吧,走吧……”乌相沉吟说完,迈着步伐慢慢下了台阶,身后的人将她送上早已备好的轿子才得空说话。
“明清野,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告诉你,贵君为何临时收手,或许就跟这个有关。”
袁离珏见身后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大臣,有意无意靠近她们这里,便往马车边走去边压低了声音:“你的眼睛生的与白府侧君辛氏极为相似,那白贵君是从白府出来的,大概也认出了你。我与璟淮原先有猜测你或许跟辛侧君有极大渊源,但今晚才确定了七八分……”
“你自己在宫中,可能不会再有危险,但还是小心为上。”袁离珏没有瞒她,也是放出了袁氏还是相信明清野的讯号,并没有因为这层关系就疏远她。
见人越聚越多,若郸也在一旁看着,眼神带着几分制止意味,袁离珏还是收了话头说:“那今夜你就先听从女皇旨意,在玉泉宫小住,若是能出来了便找若郸女官向外递个信,我让行歌来接你。”
“好,多谢将军提点。”
明清野都以为她可能是白贵君遗失的女儿了,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辛侧君。
她要是没记错,袁行歌曾说这辛侧君阴晴不定,杀人如麻?
袁瑄汝待母亲姐姐上了车,凑近明清野看了好几眼才抬手扶着下巴摇头:“哪里像,我怎么看不出来?”
“对啊,要是像的话,你就该在我面前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不对?”明清野微挑眉逗她,果然袁瑄汝眼睛瞪大,语无伦次起来。
“是不是二姐说的……我可不是怕,我现在,现在不怕了……”袁瑄汝还小心看着周围,就害怕有人知道她见了辛氏吓得站都站不住的糗事。
“知道了,快上马车,袁将军看着你呢。”明清野见她耍宝,笑着将她往马车边推了推:“快回家吧。”
“好吧,那你跟夏夫郎在宫里也要小心一点,不懂的规矩问问若郸姑姑,姑姑人很好的。”袁瑄汝一脚踩上马车,一脚悬空了都不忘唠叨:“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明清野手掌用力推了下她的屁股,将人一掌送进了马车才笑眯眯朝从马车里探出头的袁瑄汝挥手:“两日后见。”
等众人离去,夜晚的宫道才显出了其中的深远幽静,明清野夏路回跟在若郸女官身后,经过一道长桥,下面御河水声潺潺,竟还是流动水。
“再经过这道宫墙,便是玉泉宫的地界,主殿是御用行宫,待客所用的是侧殿,也建有玉石温泉,女君请这边来。”若郸提着灯笼为两人引路:“侧殿用物都有专人每日清洗,女君可放心入住。”
很快就到了侧殿跟前,门前守着两个同样提着灯笼的宫奴,若郸差两人去殿内点燃烛火,便在殿前止步:“就是这里,奴婢还得赶回帝上身边侍奉就寝,就不多待了,女君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这两个小奴,或者让她们来太平殿找奴婢。”
“是,麻烦若郸姑姑了。”
明清野自然不会打扰人家侍奉正经主子,等若郸拘礼离开玉泉宫后,便进了这侧殿,让那两个小奴下去后就松开了夏路回的手,转身关上了门。
烛火微动,又因困于精致灯罩中而显不出任何晃动的影子,一如这殿中,没有宫宴歌舞,没有风吹叶动,安静无声。
许久,明清野才回头走过夏路回身边,眼神落在这殿中摆设上,进来前便是一大扇屏风,上面绣着一副凤舞九天图,走过之后便是若郸所说的温泉,热气蒸腾。
不远处就是红纱垂落的大床,足以看出这玉泉宫的用处就是为了享乐,还是不一般的享乐。
明清野没有洁癖,但这温泉,她现在没兴致下去享受一番。她走到床前坐下,然后倒了下去,盯着头顶漫漫红纱,出声道:
“阿回,过来替我更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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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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