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四年，又到了三年一度会试放榜的日子了。

谢鲤可谓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

可他两个妻弟，凌云凌羽兄弟俩就没有他那么淡定从容了。

“老谢，磨蹭什么呢？”

尤其是凌羽，最是活蹦乱跳、精力旺盛，恨不得昨天夜里就卷了铺盖去放榜的地方睡觉。

照凌云说，他连铺盖都不必卷，因为他铁定一刻都睡不着。

——“你在那边坐一宿，脚下的青砖都能给你磨掉一寸。”

以这小子精力，考科举真是屈了大才了，应该把他发配边疆去造长城才是。

谢鲤笑了一声，不慌不忙说：“不必急，现在去，还未到放榜时间。”

“早点去，占个好地方呗。”

“名单早定好了，早去名次也不能往前移几个。”

若是大家的公子，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亲自挤着去看榜，家中的小厮养着干什么的，去抄录了回来呗。

或使些小钱，也有的是人做这事。

他们几个虽比不上财大气粗的苏州府，但也不缺那几个闲钱，只是咱们凌少爷十分热爱放榜欢快的气氛，非要自己去看。

他喜滋滋问：“你说，咱们三个能中几个？”

“至少谢鲤没问题。”

他们三人从小就认识，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好事坏事反正都一起干了。

就是没想到——“谢鲤，我们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当我们姐夫？！”

好在谢鲤比他俩年纪大，不然白生生矮了一头。

“老二，若只有你一人落榜，岂不尴尬？”

“我是你哥，你是老弟。”凌云翻了个白眼，“做人家弟弟、就要有当弟弟的自觉。我上不了，你还能上？”

其实出来之前，阿姐给他们算了一卦。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你们三个一起去，绝对没问题的，一个都落不下。”

“姐，那你一定要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吵吵嚷嚷一路，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凌羽一个人叽叽呱呱。

他这张嘴啊，顶三个人绝对没问题。

谢鲤算的时间果然完美，几人到了地方刚刚站定，长长的榜单就从上面直挂了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杏榜了。

古代的科举考试有三榜：桂榜、杏榜和黄榜。

乡试录取举人为桂榜，因放榜时正值桂花盛开，头名为解元。

会试录取贡士为杏榜，因放榜时正值杏花盛开，头名为会元。

殿试录取进士为黄榜，又称金榜，头名为状元。

“有了有了！”

凌羽一声尖叫就往里头冲，奈何人太多，挤的他晕头转向、啥也看不见。

平日里凌云时常练箭，目力甚佳。

他一把拽住老弟：“看清楚，白的。”

这横挂的白布上虽然镶着云龙纹的金边，却是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啊？”凌羽傻眼了，“怎么会？！”

下头也哄闹起来，此时却有人攀上台阶，旁边另有手持笔墨砚的，侍候在一旁。

这次，竟然是当场书写榜单吗？！

“年年都说要科举改革，竟整这花里胡哨的……”旁边的书生愤愤不平，“不从根本上改变，如何拔擢人才？！”

这榜下浩浩荡荡许多人，大概不可能都是这一科的，总归是气氛组居多，就怕事不大。

纵然谢鲤这样一贯心如止水的人，也忍不住挑眉。

凌羽更是哇哇大叫：“这么刺激？！”

既然是手书榜单，那自然是从后往前。

天才，总是要放在最后才显山露水的。

其实，会试也不是最终的排名。

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天子亲自策问，品评天下士子，重新拟定排名，才有一甲二甲三甲，状元榜眼探花之分。

不过，殿试是不淘汰人。

名次虽有差别，倒也不至于太离谱。

谢鲤看着最后那个名字上的排名，三百八十八名。

也就是说，这次科举一共三百八十八人上榜。

这样慢慢抄来，怕不是得抄好几个时辰。

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错综复杂。

尤其是自诩有些水平的，无不是既盼着早早看见自己的名字，又盼着不要那么早看到自己的名字。

刺激，确实刺激。

“这得站到什么时候，还没吃早饭呢。“谢鲤说，“咱们先找个地方把早饭给吃了。”

“你不急，我们急啊。“凌羽摆手，“你自己吃去吧。”

凌云补充：“吃完给我俩带几个包子。”

“那你们这包子怕是得中午才能吃上了。”

对自己的水平，谢鲤自信的很。

三年前，他十七岁时就中举了，可惜母亲病重，他不得不放弃次年春闱，回家照料母亲。

能在阿娘最后的时间陪在她身边，他不后悔。

他也感谢阿鸢，愿意在那个时候嫁给他，让阿娘圆了心愿。

三年之后，他终于走到了春闱的考场。

春闱人才济济，但一般的水平，却也不配做他的对手。

他估算着、凌二凌三大概也就在五六十名开外，至于他么……

不是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而是他确有这个能力。

他慢条斯理吃完早饭，喝了茶，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让人包了几个带着给凌家兄弟。

因他晚了三年，这次就和兄弟俩一起参加会试了。

十多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这一天。

“五十七！”

“五十六！”

谢鲤算的不错，他俩一前一后果然是同胞的兄弟。

对于自己的这个名次，凌羽倒是没什么可抱怨的。

其实你就是把他放在倒数几名，他也无所谓，反正能上榜就成。

“啊，怎么这样？”

他气的是，自己怎么居然还在凌二下面。

“见了鬼了，出生时没争得过你，难道日后就时时不如你？”

凌云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一时不行、一世不行。

“就你这张嘴臭！”

他们两个从出生之后会说话开始，天天不是动嘴就是动手，没一日消停的。

凌羽话痨也就算了，而凌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没这么睚眦必报的，偏偏和弟弟一块儿，一句话都不肯让。

凌羽又是一只炸毛的刺猬，根本激不得。

平日里，凌鸢简直是烦死了。

“老二，你就不能让着他点儿？”

“凭什么我让他？”

“兄友弟恭。”

“弟不恭，兄不友。”

反而谢鲤已经习惯了，他看着榜单上一个一个落字，感觉自己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上前十名。

要是运气一般的话，也许二三十。

反正最终结果还是得看殿试。

他寻思等上了殿试，自己的排名只会往前不会往后，因为客观地说，他这张脸还长的不错。

“老谢。”凌三搭在他肩上，“你说，这次的榜首是男的还是女的？”

从来科举都是只有男人能够参加，但本朝却开了先例，女子一样能做官，一样能考科举。

为什么呢？因为本朝的第二任皇帝就是女子。

虽说儒家文化根深蒂固，都知道嫡长子继承制。

别说皇家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家里，但凡有些家业的都是如此。

但是，读了点历史的人也都知道，这王朝的第二代从来都是不可能顺顺利利即位的。

这个时候，天下刚刚安定没多久，要得是大刀阔斧的改革，都是靠实力说话。

它可不管你是嫡、也不管你是不是长，只关心你的能力到底配不配。

女帝都有了，那满朝文武也不能没有女子，当官科举自然不在话下。

一开始是专门单独给女子设了考场和特定的名额，算是加试。

那时候男子科举每三年入两三百人，女子只录二三十人。

也是因为一开始女子读书的不多，水平有限。

这些年过去之后 ，女子的水平也是越来越高，自然和男子同场竞技。

谢鲤刚想到此处，凌三扯了扯他的袖子尖叫：“到你了！到你了！”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谢鲤抬头看去，果然是他的名字，第十三名谢鲤。

“十三名？”

也算是差强人意吧。

“姐说的果然没错，咱们三个都中了！这下阿姐可高兴坏了！”

他立刻说，“老谢，这几年我阿姐可不容易，你可不能飞黄腾达之后就抛弃糟糠之妻。”

谢鲤：？？？

“不然，我一定一刀砍死你！”

谢鲤无语：“你想的还挺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三年科举三百多人，最后能有几人飞黄腾达的，这不过还只是开始而已。

“我回去就写信给阿姐，她一定等急了。”

虽然现在绝大多数的人员名单都已经出来了，但激动人心的时刻还未来临。

大家都想知道，这前面的这几个人到底是谁？

尤其是现在还没有上榜的，自诩水平不行的自然已经放弃了。

可还有些介于胸有成竹和胸有不那么足之间的，心脏狂跳，简直站不住。

僧多肉少，这名单是越来越短了。

第十二名也出来了。

凌羽啊了一声：“咦，这人跟咱们一个姓？”

“这也不奇怪，你又不是什么稀奇的姓氏。”

再看下面，也只一个单名鸢字。

“哎哟喂！”凌羽叫了一声，“这人居然叫凌鸢，跟阿姐一个名字！”

谢鲤：？？？

他心里奇怪，他不记得这批举子当中有叫此名的，而且既然是这个名次，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怎么会不知？

他是三年前的举子，于是转头问凌家兄弟：“你们这届的举人有叫这个名字的？”

凌三茫然：“没有啊，有人叫这个我肯定早知道了。”

不远处的茶楼上，凌鸢拿下望远镜，心满意足地说：“十二名，挺好的。”

其实她跟老三的想法一样。

她得二三名、十二三名、一百二三十名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压谢鲤一头。

“我可以输给任何人，就是不能够输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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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