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拉将坐骑悬停在一片云朵上，把云栓稳了，自己则翻身落地。

夜半的耶维乌斯城寂静无声，月华如练，她脚步轻缓，足底没有影子。

不远处沉默伫立着一座灰岩城堡，作为整个都城的中心，独拥着大片繁茂森林、田野以及一处清澈而平静的小湖，海拉站着的地方是城堡前空旷荒芜的野地，莎草遍布交织，没有乔木，视野相当开阔。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城堡，面色变得更加冷峻。

耶维乌斯城从前属于伊莲的父亲，短暂地属于过伊莲，现在终于成为她叔叔的囊中之物。

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甚至不被当事人——伊莲所知。

不知为何，海拉嗅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简直可笑，在死亡之神面前，危险谈何而来呢？

事实是，有的。

她看见了她的倒霉老爹。

洛基风度翩翩地从远处走来，月光下那头红色的头发仿佛铁锈。倒人胃口。

当然这是海拉的主观想法。

洛基人虽然讨厌，但是却拥有着一副到处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好皮囊。

与之相比更加蛊惑人心相得益彰的则是他天花乱坠的谎言。

他的话语最优美动听。

海拉板着脸侧身等待。

洛基见状兀自走近，冲她吹了声口哨，“天呐宝贝，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话我得问您吧，您又在这里闯什么祸呢，爸爸？”

洛基闻言笑容更盛，他眨眨眼，“这是秘密。”

海拉对他轻狂的模样不置可否，她的处事原则向来是冷静理智为上，但是每当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总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态度。

很巧的是，她恰恰知道如何激怒他。

“那好吧，既然您不愿意说，我们就来谈点别的，请问最近神王奥丁陛下和您的关系还好吗？还有其他神祇，是不是都在疏远您呢。”

洛基的神色有些微微变了，不过他还是尽量保持得体的笑容，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说道：“亲爱的，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我觉得你有精力更应该问候你的妈妈。”

海拉冷哼一声，“我觉得妈妈更希望您去多看望她，如果您能和自己的妻子离婚娶她就更好。”

洛基理智地选择没再和她斗嘴，免得女儿继续扯出些更让他难堪的话题。

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宝贝，你不要这么凶嘛，爸爸又不是你的敌人。你可以说说今天来到这儿是为了什么，兴许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一直被迫待在赫尔海姆，如无必要是不会来到人界的。奥丁是很神经质的，如果被他知道，你可能会有危险。”

“这件事有关我和他的赌约，我会处理好的。不劳挂心。”

“瞧瞧我美丽的女儿，真是有出息的孩子，这么独立坚定智慧果敢。”

海拉受不了他这一套。

她瞥他一眼道：“能不能别矫情。而且别的也就罢了，美丽？夸人不要太敷衍好吗？”

洛基深深叹了口气，走近上前，他伸出手抚在海拉的脸上，用手指轻轻拂开遮挡在她脸前长长的浓密的发丝。

长发下的一半脸颊是那么青春美丽。

皮肤是那么清透白皙，眼神是那么明亮。

洛基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只看这一半面孔，你和阿斯加德的任何一个女神相比都不会逊色。为什么反而要把漂亮的部分遮挡住呢？”

海拉没有回答。

她的确总习惯性地遮住美丽的那一半。

对于这个问题，她很久以前就思考过。

因为在同一事物上，美丽和丑陋无法对半平分，海拉一直觉得美的全称应该是完美。

而一半的漂亮不能拯救她的脸蛋，反而让她的相貌显得更加诡异。

那么，她索性就诚实一些，只露出她的丑来。

当然，美丑也从不是海拉在乎的东西，只是从这件事让她明白，事物的二象性往往有着更加具体深刻的内涵。

她不喜欢模棱两可，只爱两相分明。

这是性格所致。

因此，在与奥丁的对赌中，命运与抗争的辩题里，她也不免喜欢更加纯粹一些。

她愿意相信命运的指引，更加愿意忍受寒冷孤独，留在赫尔海姆等待神族毁灭的那一天。

可是令她不自在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居然也有蠢蠢欲动的不安分感。

这种纠结令她难以忍受。

于是，海拉亲自剥离了自己的灵魂。

结果就是，除了自己的本体外，海拉还有两个分身。

一个分身去了米德加德，成为了人界的公主。

还有一个分身，终生守在冥界的界桥上，化身骷髅怪，成为了生死界限不可逾越的守护者。

时光流转，连海拉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有多久。

久到伊莲归来的消息传来时，她甚至有些抗拒。

那个剥离出的去往人界的部分，是她不纯粹的富有反抗精神的一部分。她回来了。

而且甘拉狄告诉他，这个孩子的灵魂似乎是残损了。

……

海拉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相信，人间的伊莲也会弄得像自己一般诡异模样——只有半边完整的身躯。

这很不正常，因为伊莲是她从右侧灵魂劈开分出去的美丽的那一半，恰如继承了她的左面丑陋的骷髅怪莫德古德。

她们的外貌是注定的不应该混乱的。

伊莲以为一切是烧伤导致。

但海拉知道有更重要的原因，她的灵魂被撕裂了一半。

海拉想到这里突然展颜一笑，说道：“您提醒我了，既然在米德加德行动，还是要拥有一张正常人的面孔。这就正好需要您帮忙了。”

有变化矫饰之术的人不是很多，恰巧洛基就是其中一个。

他很高兴地拥抱她，在女儿请求自己帮忙的时候，洛基从不多言为难。

他分别在海拉的两颊亲吻了一下。

魔法瞬间生效。

海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感受到皮肤的变化。

月光之下，她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足够美艳。

衣服也变了。

黑色的绸缎长裙包裹着高挑优雅的身材，两袖是轻盈的黑纱材质，隐约罩着白皙的胳臂，天鹅般的长颈上戴着一串猫眼石项链，红唇噙笑，眼波款款。

最主要的是，脚底生出了影子。

洛基接着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包在一块漂亮的手帕里，吹口气，它们瞬间变作一枚精巧的钻石胸针和一顶优雅简约的黑色宽檐礼帽。

“城堡里正在通宵办舞会，你现在过去正好。亲爱的，如果事情办不成，在这里顺便谈段恋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的魔法可以维持三天。”

海拉轻笑，“哦，三天的爱情，这就是您的恋爱观吗？”

洛基心情很好地向女儿解释，“别那么在乎男人，你只要短暂享受一下他们就够了。还有一个问题，别总对他们笑得太殷勤。”

海拉难得没有呛声。

“那么，爸爸。接下来您要去哪里呢？”

洛基打了个响指，只说：“米德加德的女人太保守。”

海拉的表情再次变化，她道：“爸爸！你不要太浪荡，我真是受不了你！”

洛基哈哈大笑。

他自顾自摆手向着城堡的反方向离开。

海拉回首目送他的背影，忽然有种错觉。

也许自己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又或许这一切也和洛基有关？

不过时间不等人，她不再胡乱发散思维，提起自己的魔法斗篷隐身起来，风一般卷进城堡内。

环形城堡守御功能更强，更何况耶维乌斯城频频遭受土匪海盗和邻国的进犯，看守更加严格。

这对海拉却不是问题。

她已经站在了城堡内圈螺旋上升的石梯上，凭栏站立，俯视着大厅内灯火通明的景象。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些疯狂的场景。

伊莲的叔叔，现在这座城堡的主人，很明显是个荒淫无道的国王。

那么，国王在哪里？伊布科瑞特又在哪里？

海拉琢磨着要杀了他们，但是只是杀了又怎么能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