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扶摇学艺15
“可是怎么离开这里,原路返回吗?”
方轻轻用剑指前方:“不。前进,穿过这个岛。”
“为什么?”提示到这了,还猜测不出?生平第一次,张渺对自己产生怀疑。
“刚刚的画不是透过光柱才能看出不同的样貌么?也许替命仙人的意思是,只有穿过这些光柱,才能抵达真实。这些光柱密布树林,没有明显规律,所以我的猜测是穿过岛屿到达对面才有可能找到。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也许有别的地方暗示光柱的前行方向。”
“方轻轻,我相信你的判断。”张渺决定不继续耗费自己的脑子。
“小虎,过来。”就在这时,久未开口的嫣然轻声一句呼唤,那本来在啃咬画像的猫咪立刻转身,轻轻一跳跃入她怀里,嫣然低头轻轻抚摸着猫毛。
不好。张渺暗道,刚刚这些话都让她听到了。
摸完猫背的嫣然抬头,目光只对准地方轻轻:“要是走出去能碰见替命仙人吗?”
“八成把握。”
“谢谢你们说这话没有避忌我,要是我一个人还真的猜不到。既然我得到了答案,也就到分道扬镳的地步了。”
一听这话,张渺只觉得自己的怀疑证实了。
只见嫣然手一挥,粉一晃而过,胭脂味扑面而来,人还未做出行动,便已昏昏沉沉,如堕梦中。
“你给我们撒了什么?!”张渺怒不可遏。
“软筋散。”
“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可惜,你低估了我们。”香粉虽然厉害,自己中了招,可徐之赢和方轻轻这么灵敏的人显然是不会的,张渺一扭头,却见徐之赢和方轻轻也都绵软下来,只是姿态好看点,盘腿坐在地上,这时候,嫣然退后几步,已跟他们隔开了距离。
怎么会连他们也中了招?
“我很好奇。”方轻轻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毒?”
张渺:“嗯?”不是刚刚。
嫣然抱着猫笑:“方小姐。你果然不同寻常。只不过我的看家绝活不会轻易告诉你。”
“那让我来猜一猜。你确实早就给我们下了软筋散不错。是在你来时身上的香味。”
嫣然极其轻微地挑动眉尾。
“胭脂味虽说常见,却实在太浓了,如果你真是猫被抓,匆忙跟着一群男人出行这么多天的话,处于担心之下,我想你的打扮不会如此细致才对;再来,我一直注意到,你故意走慢,若有似无一一跟我们擦肩而过。只是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吗?”
“你真厉害。”
“过奖。”
“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我是为我自己。确切地说,是为我的猫。”嫣然摸摸怀中小虎的头,语气融化着爱怜,“你知道么?小虎今年已经七岁了,时日无多。我听说替命仙人可以多给人一条命这件事,我就想,他说不定也能给猫一条命吧。”
“有可能。”方轻轻回答。
“你也这么想。所以我故意接近那伙人,没想到他们很快就被你们解决了……”
“你可以跟我们同行,把你算做我们的一份子。”方轻轻说。
“你是真的,还是只是想敷衍我……”嫣然仔细盯着方轻轻此时此刻都算平静的脸,忽地笑起来,“不用了,我这辈子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说罢,她抱猫退后几步,本是要撤退,忽地,鹿乘一柄刀横在她脖颈。
“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解药。”鹿乘语调比刀锋更冷。
嫣然顺从地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绿瓶。
方轻轻提醒:“留下解药后就让她走。”
张渺:“为什么?”
连带着嫣然都流露出狐疑神色,她早觉得方轻轻对自己不同寻常,若是男子还好解释,可她是女子。
原以为或许以前见过面,还是有相似之人……
方轻轻道:“因为这一路来我受够了忍气吞声的弱女子,难得碰见一个不的,更何况给猫种心气这件事很有意思。”
嫣然怔然之后微微一笑。
将手中金绿瓶直接丢给了方轻轻:“要闻两次。隔半个时辰闻第二道才能算完全解毒。”
这算是示好。
鹿乘来之前就答应过方轻轻,找替命仙人这件事全程听她的,松开。
嫣然谨慎退后两步后,拔腿就跑。
拉开一段长距离后,人影模糊,才又飘出来一句:“对了,第二次闻,要和水,否则是解不干净的。”
原来到这次,才算是真把解毒方法托盘而出。
鹿乘将金绿瓶扯开塞口,半蹲下,递到方轻轻鼻尖。
方轻轻闻完后抬眼:“你是之前遇见过这种毒,还是这类的毒对你无效?”
鹿乘不回答她。
转而去给张渺解毒。
闻过之后,众人都好转许多,方轻轻却没起来,而是继续盘腿打坐。
张渺疑惑:“不去追上嫣然吗?”
“不用,我们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彻底解完毒后再走。嫣然在我们前头,半个时辰后你借一下她的眼睛,如果她找到了替命仙人,就省去了我们找错的风险。”
“原来如此。”他也干脆靠回树桩上了。
方轻轻心内盘算:这刚见面只要闻到气味便会悄无声息中毒的方式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即便有武学,也不能轻易小瞧他人。
以及鹿乘……
他似乎不惧毒。
心思过后,方轻轻又让自己的心境归于平静。
森林里没有虫鸣鸟叫,是彻底安静。
仰头。
雾气遮笼树冠,光柱穿射而下。
无数细微而平常不会察觉到的灰尘正在起舞。
身后也在盘腿打坐的徐之赢睁开眼睛。
他用气缓缓往周边散出毒,故而比他们恢复快很多。
视线落在斜前方方轻轻身上。
她在欣赏美景。
良久。
方轻轻忽地转头偏头一笑:“徐师兄,此行出来收获不小吧。毫无修为值之人,也能以奇巧取胜呢。”
“嗯。”
就在这时,张渺大喊:“嫣然找到替命仙人了!”
“那看来我的推想没错。”
“可是……”张渺忍受着借用嫣然耳朵眼睛的腿肚子抽筋皱皱眉,“可我看不清她具体在哪。”
“我说这里都是假的,只有走出去才能找到真的。但具体出去的方向还是不知道,嫣然为何要立刻跟我们翻脸,又这么快找到?”
张渺茫然地摇摇头,他就是不知道才问呐。
“我猜想,从一开始,她肯定就有条很明显的线索,而我的话,点破了她,让她不需要我们也能找到。”
“那是什么?”
“你想想,嫣然的能力是什么?”
“用毒?”
“是气味。她用的毒是一种气味。鼻子很灵敏。”
“你的意思是……”
方轻轻朝向远处:“现在明明是晌午,这里雾气却越来越重,不是很奇怪吗?而嫣然,是朝雾气最重的地方跑走的。”
这样说来,这方向便是雾气。
一伙人又继续出行。
方轻轻凑到张渺身边:“张渺,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借动物的五感?”
“……”张渺惊奇地瞅瞅方轻轻,他居然没想到这个方法,“我试试。”
“不用。”方轻轻制止住他,“我只是一个提议。”
“?”
“如果你能借的话,也许对你有用。你师兄,也许会防备人,但不一定能防备动物。”
张渺感激地笑笑:“多谢。”
方轻轻又说:“还有,嫣然的毒,你也可以朝她讨一点。”
张渺心想:我果然没看错,要是方轻轻对付我师兄,肯定胜算不少。这么片刻,就想出好几种方法。当即,他心里有过一闪而逝的想法。
就在这时,前方人停下。
张渺视线挪过去。
才发现他们确实走到了这个岛的边缘。
陆地断截,无边的蓝色海洋和云在前方,浓重雾气从海面蒸腾而上,随风吹来。
路到了尽头,方轻轻推测错了?张渺刚这么想。却见方轻轻依然往前,到了岛截面,停住。
伸手戳。
随即改为敲:“扶摇派晚辈方轻轻求见替命仙人。”
原本透明的空间中,竟传来一声类似于敲门的动静,随即,对面传来童子声:“就来。”
张渺被吓了一跳。
蓝天白云海面竟是画在一堵门上!
不,严格来说不是门,而是正面墙包括门,分不出真与假的接线究竟是在哪里。
而雾气是从门与门槛的缝隙中飘逸而出。
要不是方轻轻跨过去,张渺还发现不了这门槛竟是画出来的海面。
方轻轻仿佛走入无尽的青天蓝水中。
随即鹿乘、徐之赢。
张渺跟着,无法克制地左顾右盼,只觉自己简直是走入虚空之中,似真似假,如梦似幻!
进去后才发现竟是露天小院。
院中摆放着浴缸以及不少植物花卉。
白衣小道童道:“请随我来。”
穿过露天小院,经过一道垂帘门,便又是一座大的露天院,像是个倒着的葫芦结构。
一位头发、 眉毛、胡须,乃至衣服都雪白的老人正盘腿坐在圆盘灰石上,双手捏决,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周边围满了紫灰色的小圆缸。
年龄瞧起来起码有百岁,可他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皱褶或疲态,眼睛不算大,倒三角眼,睁开时如同灰色天边两眼的银月勾,不可忽视。
白衣小童端着一碗清水过来,捧在方轻轻面前。
替命仙人道:“把口中的树叶放入碗中。”
方轻轻依言行动将舌底含住的叶片放进去。
那小童端着盛有叶片的水倒入小圆缸中,随即又去另一个圆缸中舀出水,盛到徐之赢面前。
每个人都讲舌底叶片拿出,交由小童倒入依次不同的缸内。
方轻轻:“这样就行了?”
替命仙人道:“含在舌底的片刻功夫,心气叶与你同生。你若出事,这水缸之中的心气叶能保你一命。还有什么要问的?”
方轻轻道:“无事。多谢前辈。”
替命仙人凝视她,随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方轻轻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童摇头:“意思是,师傅没看上你。”
“?”
“师傅让带美人,是想找合适的夫人,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到完全合他心意的女子。”
方轻轻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还是惋惜:“如果仙人找女子成亲,应该多见些女子才对。”
“不用了。我师傅每隔十年就会有个想成亲的念头,可是见过这么多女子都找不到最完美的后,就会打消念头。”
所以就这样孤家寡人到了一百来岁?方轻轻莞尔,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推门声。小童连忙跑过去查看,过片刻,引了一群人过来。是林远他们。
林远拱手:“晚辈林氏家族林远见过前辈。”
替命仙人捋须:“奇哉怪哉,莫不是这次出题出容易了,这么多人找到我。”
替命仙人挥手。
小童一一上前收心气叶。
替命仙人目光牢牢落在山茶身上,忽地道:“你身上的气很受植物喜欢,可愿意跟我修行?”
众人目光都汇聚在山茶身上。
山茶也颇为受宠若惊,连忙行礼道:“多谢仙人抬爱,只是晚辈已经拜入扶摇门下,不敢随意改换门楣。”
“可惜了。”替命仙人道,“扶摇教人打架还可以,教医修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既然没什么事,你们也走吧。”
说罢,又示意小童,拿了一块玉帛过来:“你若改变心意,可拿此物件再来这里找我。”
山茶福身,双手捧过:“多谢仙人。”
林远叮嘱:“好好收好。”
山茶点头。
方轻轻一行人,跟随着小童从替命仙人宅院的小道离去,直达岸口。
出来后再看,替命仙人是在岛屿后方建造一处连接陆地的宅院。宅院外墙绘上蓝天白云乃至栩栩如生的杂草石头。
连带他们从后方出来的围墙都画满了石头和沙滩,以至于不远处,岸边蹲守的人也毫无察觉。
不知此时此刻,还有多少人在林间转悠。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到了集市,张渺率先转头拱手:“多谢一路相助,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方轻轻身上。
嘴唇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祝各位前程似锦。”
相识甚浅,方轻轻也不是无缘无故会为别人冒风险的人,即便她对张渺说的那个大师兄很有兴趣。
“抱歉。”
“不用抱歉。刚下山也没遇见多少人,哎,经此一遭,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也不想让你们冒险。”张渺笑着。
方轻轻没有多说,抱拳后离开。
直至转身,方轻轻还能感受到张渺的视线。他用力地朝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再见。”
扶摇派内,方轻轻将剑放在桌面,独坐了半个时辰。
窗口的太阳快落山时,有人进了院内。
祝福双手垂在身侧,耸着肩走进来:“方师妹。”
他停在屋内门槛前,欲言又止,片刻后才捏着双手上前:“我有件事想要同你说……”抬头见方轻轻神色,“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不擅长撒谎,平常话密得插不进去,今天却很沉默。张渺都比你话多。”
祝福听闻笑了笑,这件事说破让他松了口气,跨进门:“是林远找我……我才……反正就是沿路给他做记号。”
“给了你多少银子?”
祝福比了个手势:“三千两。”
“不少,也不算多。”方轻轻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下次不给你五千两,不值得你出卖我。”
祝福嘿嘿一笑,挠挠脸,又没忍住瞥瞥方轻轻。
……好冷静。
总觉得太冷静了。
方轻轻脸上冷静到丝毫没有被朋友背叛的感觉……
以至于让人有轻微的失落。
不,自己肯定想多了。
祝福举手:“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方轻轻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祝福高兴得站起来:“那好。以后你叫我,我肯定随叫随到,决不食言。”为表衷心似的,他拍拍胸脯。
祝福离开。
没多久林远便走进来。
林远站在院内用扇子悄悄敞开的房门。
“进。”方轻轻说,“找我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邀请你帮忙。”
“山茶?”
“什么都瞒不过你。”林远含笑。
“我只是猜测罢了,你要是不来,我也不认为山茶会对你重要。”他们从替命仙人离开那会儿,方轻轻曾回头遥望。
有处门槛山茶没看见,踢了一脚差点摔倒。
林远立即伸手扶她。
林远这人看不出真心假意。
似有情,又似有“心”。
山茶被替命仙人看中,他或许因此觉得可以利用。
“我找你确实为了山茶。她被替命仙人看中想要收做弟子,还给了玉帛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密。我想你也明白,如若这件事泄露出去,山茶恐有危险。”
林远在胸口处摇着扇子:“徐师兄离群索居,不会轻易跟人言;祝福我已打过招呼;你其实我并不担心,我真正担心的是你那个随从。”林远点到即止。
林远跟鹿乘没打过什么交道,他似乎天然地防备鹿乘。
“我派人调查过他。他是在你上山的前两个月突然出现在方府,此前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还有吗?”
“你都调查不出来的事,我如何调查?”林远笑,“不过我猜想他很可能跟魔道有关。”
魔道。方轻轻沉吟。
“你若答应,这样说来。我便欠你三个人情。”
“三个?”方轻轻故意问。
“一是你替我保密,二是你让鹿乘帮我保密,三是……刚刚祝福来便是跟你坦诚的吧?我做记号那么明显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你。”林远将扇子合拢,又道,“方大小姐聪明伶俐,这次组队,你带张渺、林远、鹿乘已经足够,何必带上祝福。所以我只当你一早卖我这个人情,林某铭记于心。”
“我不像会帮朋友的样子?”
林远说:“方小姐当然义薄云天,不过在意气同时,恐怕也会盘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既然这样,你以后可要应承我三件事。”
林远笑,举扇抱拳:“自然。若是不违背家族,不妨害公理,自当为方小姐效劳。”
他起身。
方轻轻仰头:“林远,希望我们日后是友非敌。”
“林某亦如此。”
小院终于恢复安静。
方轻轻走到窗口边站立。
大黄跳上窗台,让她抚摸。
方轻轻摸着猫毛:
找祝福时,考虑过这段时日相处的情谊,但也考虑过,如果有人想要谋划,那么祝福是最佳突破口。
对于祝福来说,钱财是最好拿捏他的方式。
事实也是如此。
人只要相处必然会产生感情,正如她从小的丫鬟喜鹊。
被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也只有经受住考验,才可以分辨谁是真正值得结交的真朋友,谁只是泛泛之交。
她会跟祝福相处,但不会再信任。
除非他下一次用行动重新赢回自己的信任。
寻找替命仙人的事件结束。
方轻轻继续投入修行之中。
五个月后。
露水滴落的清晨。
方轻轻拿起剑刚要去练功,忽见大黄瞧着屁股在门口嗅来嗅去。
瞧着如临大敌的姿势。
一只寻路鼠在地上冒头。
大黄迅疾扑过去。
寻路鼠手疾脑袋快,缩回土中。
像是张渺的那只名为胖胖的寻路鼠。
方轻轻将警惕的大黄抱进屋内,关上门,再蹲在门口等。
过了小半盏茶事件,那只寻路鼠才冒头,嘴里叼着一支竹筒。
方轻轻拿过。
打开竹筒,里面有一卷信。
红墨大字写着:
如若有人半路上截获这只寻路鼠,请不要杀掉它!把它交给扶摇派方轻轻,她会给你一千两银子。
黑墨小字写着:
方小姐,如若你看到这封信。
我应该已经死了。
一个月前。我长途跋涉,去往疍州,终于找到了我师兄。
我偷偷住下,也照我师兄的办法。
可惜不像他跟那个富商。
师兄年轻力壮,富商年老有护卫。强弱差距不大,所以用手指去换富商心脏,是有概率的。
但我师兄是本就比我修行深,又赢得天势,赌运在他那边。
强弱差距太大。
想赢他,恐怕有几万个人像我这么赌才行。
我先后用五官、一双手、一双手,身体内脏统统交付,去换他的心都没成功。
幸亏替命仙人给我种了一命,我才能重新坐在这里给你写信。
你曾说,师傅比师兄厉害,许是我有机缘,能杀掉师兄,才传承于我。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的机缘在哪。
今日我突然想明白,师傅给我的机缘,也许并不是让我杀掉师兄,而是让我碰见能够杀掉师兄的人。
师兄得了天势,越来越嗜杀,未来必定生灵涂炭。
我知你不想参与。
可你若一直在名门正派,也避免不了。
师傅说过,豪赌之人,在于偏信,若非这股信,难以赢。
我不信我自己,我信你。
所以这次,我献出我的全部身心,不再赌师兄的命。
我赌的是,如若某日,你、徐师兄跟师兄碰上,你们将得到杀掉他的机缘!
我赌天道昭彰!
方小姐,跟你说秘密,其实我师傅是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跟你一样,很聪明,还爱说话。
我以前是赌坊端茶倒水小厮,总是看不惯作弊,被人打。就是见她美貌才跟着走着,哪里知道会到如今这般。
不会我师父只是出于同情才收留我的吧?
如今后悔也晚了。
帮我照顾胖胖一家,拜托了。
方轻轻卷起纸收入竹筒中。
胖胖吱吱地叫。
她摸摸它的头。
上六层。
徐之赢一袭轻渺白衣正坐在广场中抚琴。
琴声停止。
方轻轻站在他身侧:“徐师兄,如若真如张渺所说的大师兄如此厉害,杀人于无形,提前告知扶摇长老,令他未坐大前被铲除,才是上策。不能等他修炼成功,才行动。”
徐之赢摇头:“听风门本就隐秘,张渺所述之事更是玄之又玄,长老们需要先行调查;再来,若害人,还须证据确凿,以防错杀;再者,集结世家,亦是需要筹备。”
“好,那这封信,还请你交予长老,请他们定夺。你出面比我,会让信里面提及的这件事,更容易被相信。”
徐之赢点头:“放心。”
方轻轻走下台阶。
越是打着某种旗号聚齐在一起,但彼此制衡、互不信服的,如扶摇和各大世家,掌管小事、处理纷争还行,而真正遇到大事,则会尾大不掉,磋磨之间,错失最佳时机。
像柳姐姐的事,至今毫无音信。
爹爹当商会会长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建立威信,说一不二。
扶摇没有野心,管控不住其他世家。导致其他世家,忙于内斗,更是想吞并家族,为己所用。
突然停住。
徐师兄这里风景极好,天青云白,太阳隐隐升起,匿在厚重云层之内,散出一团金雾。
青山绵密,炊烟升起。
更远处……
是更纯粹的青白天色。模糊。遥远。日日见而从未有所觉。
死亡就在她身边,很轻易。
如张渺。
在她的不知不觉中死去。
徐师兄把张渺的信给几位长老轮番过目后,送回给方轻轻。
长老们说在商谈。
可实在久无音信,方轻轻知道,他们大抵不当回事。
说是匡扶正义,拯救苍生。可这众人缔结的庞然大物光是掉准矛头,就已浪费不少功夫。
无论如何,唯有靠自己这一条路。
方轻轻一如既往勤加练习。
上午,学堂窗口四开,清风吹拂。
讲台上,邹长老捧书念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修道者需清静无为,以无所求心之心修道。时机到了,机缘自现。”
“长老。”有人举手,“弟子有一事不解。我听了这么些时日,道究竟是什么呢?”
“好问题。”
正好上课也上累了,邹长老放下书册,环顾,底下弟子们听得昏昏欲睡,扶摇向来开放,些许争辩能够让弟子们打起精神,他问:“山茶,你来回答道是如何?”
山茶被点到慢吞吞地站起身,双手搭在身前:“长老说过,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风无人吹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弟子认为,道就是天地间运行的规律,藏在一花一叶一树之间。我们顺其自然,便自然而然能够得到。”
“回答得很好。”邹长老赞许。
山茶腼腆地笑笑,坐下。林远坐在课堂右侧摇着扇子微笑。
方轻轻举手:“长老,弟子有事要问。”
“何事?”
“为何修道非要顺其自然?以无所求之心,而不是有所求之心。道若是所求,不该费尽一切去追寻么?”
“你犯了本末倒置知错,道本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强求不来。”
方轻轻还是不解:“在我心中,道如莲蓬。非要先摘下,再撕开,再剥除,才得本心。若是顺其自然的话,我觉得必定无法得道。”
鲜少有弟子敢直接下这样的论断。
又是女子。
邹长老听说过方朝的女儿惯为胆大人性,没想到观念如此乖张:“照你所说,人若不去寻,便必定无法得道。”
“正是。”
“今日你徐师兄正好来听课,你来问问你徐师兄,他之所以能够一步跨越扶摇高级弟子,究竟是寻了,还是没寻?”
难得有跟长老直接争辩的,其他弟子们纷纷提起注意力,落在第二排端坐着的徐之赢身上。
方轻轻见他背坐停止,白纱衣卷蓬,束发髻的两根雪白发带随着披散的墨发垂直落下,一派的端庄方正。
照理说,应由徐师兄说,但方轻轻还是开口:“不管徐师兄天赋如何卓绝,家族如何支持,在我眼中,他仍是寻了。因徐师兄是喜欢而去做,并非别人要他做他便去做。”
徐之赢微微侧头听。
“看来就算你徐师兄亲口回复,也未必能说服你。方轻轻,你课堂争辩,老夫并不生你的气只是你如此争强好胜,日后恐吃大亏。”
“若这是我的道,我便是吃大亏亦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邹长老深深盯着方轻轻:“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说之话。年少轻狂时,总觉世事尽在掌握,等年岁日久,见惯天地无情,便知无欲无求才是真道了。”
“好。”
课业结束。
方轻轻跨出学堂,一蓬淡香随着白影穿过她身侧。
“抱歉,徐师兄。我只是觉得你未必愿意驳长老的面子,所以才抢答了。”
“你认为我赞成你?”
“不然呢?”
不然为何要接任务?
为何要下山?
为何要组队找替命仙人?
徐之赢没有回答她,只是在这略微肃穆的寒冷天中,目光幽深注视她的脸:“方轻轻,你不怕么?”
“怕什么?”
“有人求心的道。所以即便不下山,在花草树木、一饭一食,心平气静,一如始终;”说这话时,山茶路过,牵着裙角抬头望天,无论何时的天色她都是心喜的,徐之赢接着说,“而我们,求的是术的道。注定要经历千重磨难,万般艰险,才能得证大乘。”
“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有意思?长老说无欲无求,我觉得有欲有求才是最好的。以前在方家,凡事可做,凡事也不可做,日复一日,来了扶摇之后,我才知天高地阔,我已选中我要走的道。”
徐之赢跟方轻轻并肩而行。
路过屋檐,便沐浴早冬正午的阳光。
蛋白的脸庞被照得微妙的容光。
目光落向前方栽种的大片柳树。
不得不承认的是。
每回谈起自己所爱之物,方轻轻总有一种高昂的姿态,令人联想夏季植物蓬勃的欣欣向荣。
“你没有误解我。”徐之赢说,“关于长老问我的答案。”
“那当然。”方轻轻并不在意。
无论徐师兄答案如何,都不会影响方轻轻自己的答案。
“徐师兄,一块儿去饭堂吃饭么?”
“不了。我回住处。”
方轻轻这段时日喜欢去饭堂用膳。
她跟几个喜欢研讨武艺的熟悉起来,长木桌拼起,组成足足四五丈长的大饭桌,围着吃饭谈天。
有人说道:“这次高级弟子考核,你们报名了吗?今天出对决名单。”
令人回答:“我刚刚来之前看了,这次报名的比六月份的少。”
“那当然。这次请了各大世家和家族的人来看,要是打得太差,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我就没报名。”
众人笑起来。
新升入的中级弟子问道:“每回升阶赛,他们都会来看吗?”
“三年来看一次,而且只在十二月份来。算是验收弟子外加对账吧。”
……
方轻轻想起,爹爹每三年要出一趟远门,原来是来此。
用过餐,祝福跟方轻轻一块儿。
祝福随口问:“方师妹,你有什么打算?”
“我报名了比赛。”
“?”祝福讶然,“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想在中级多留几年。”
“是。”中级有各类武器的教授,很好玩,方轻轻打算在中级多待几年,看看不同武器的应对方法,多积累经验,不过,“我想参加。”
“……”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打架啊?
祝福挠挠头实在纳闷。
团子大赛才刚结束不久,现在的方轻轻感觉一天不打都手痒似的。
“你没报名?说不定我们能一战。”方轻轻提议。
祝福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你们练的是肉身强度,我们练的是神志强度,比不了的。”
“神志也是□□的一部分。要是神志厉害,超过□□也有可能。”
“有道理。”
他们停在告示牌前。
升阶大赛两轮。
第一轮:规则很简单,就是所有中级弟子抽签对决。赢六场就可以进入候选之中。
第二轮:长老出题,候选者参赛,合格才算升入高级。
两轮下来,胜者寥寥。
对决名单已经出来。
方轻轻第一眼去找自己。
对阵李鼓。
唔,团子大赛对打过。平日里也不太相熟。
有点印象。但不多。
寻找鹿乘名字。他没有报。
这次观看的人多,各大世家也都派人来,难道怕被看出端倪?方轻轻内心思忖。
林远反倒报了。
他的能力不适合不适合一对一。
是延伸出了什么新的用法?
特异型的弟子,用得好的话,倒也是能出奇制胜的。
突地,身侧祝福伸手压住她胳膊肘:“别回头。”
“让让,让让”大喊从身后传来,眼尾余光中远处走来好几列人。
“怎么?”方轻轻问。
“我家主人来了。”祝福解释,“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府上奴仆,跟着少爷过来的。少爷没进扶摇的门就下山住妓院去了。这次幸亏我们提前把他叫回来了。只是……你不知道,我们老爷跟少爷差不多……”
“?”
“好色。”祝福语气倒像是难以启齿,“所以你别回头看,我怕他盯上你。”
“盯上我会有什么后果?”
“这么说吧,你记不记得,咱们去岛上寻替命仙人,其实主人也参加了,我没敢相认,反正他也不认识我。当时主人身边带着两个年轻姑娘。前段时间,我下山赚点银子,去帮忙埋尸。就是那俩姑娘,被掐死的。”
“你怎么判断,是被你主人杀死的?”方轻轻倒好奇。
“我家主人有这癖好。他好色,又开设赌坊,经常让赌徒签妻女的生死契,即只要卖身为奴,无论生死都由他管,连官府都不得过问。”
队伍临近,方轻轻干脆转身,肆无忌惮地打量对方。
“哎……”祝福没来得及制止。
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世家、家族之人,但这么豪横地带着四十多个人的队伍走过还是头个。
衣着为统一的紫白,腰牌上的字为“贺”。
武器是刀。
崆峒派贺家。
贺家武学技艺倒不算出名。
只是地处荒凉,势力独大。
占据北方赌场、妓院、盐犯等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曾听爹爹提过,那边贺家只手遮天,万事万物必须过贺家这一关。
“他是贺家主人?”
“不是,是贺家旁支。贺家主家落寞了,现如今是他们称霸。主事是他大哥贺文雄,他是二把手贺文胜。庄里的事大大小小都归他管。”
两行护佑队伍中,贺文胜走在中间,单占一列。他穿紫朱衣,须络腮胡,戴商人帽,虎背熊腰,又莫名有种油滑气质。
方轻轻格外注意对方的身型和手。
胳膊、手指、脚腕都很粗壮。
尤其贺文胜,右胳膊明显比左胳膊粗。
腰带两侧在阳光下闪出锐利的光,似是不同寻常的兵刃。
祝福小幅度转头,说了别被看见,方轻轻却依然毫不避讳地……
简直可以说盯着对方。
扶摇女弟子少,方轻轻姿色又本就出挑。贺文胜本是在看另一凑热闹围观的女弟子,瞬间被方轻轻吸引。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即便不动声色,却也显露出惊艳和男子寻到漂亮女子想要独占的欲求。
方轻轻不怕被看。
更喜欢看回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男子很得意于女子被打量时躲避的神情。无论是羞怯还是羞愤。
柳姐姐刚入府那会儿,方轻轻在座,见柳姐姐被叫进来矜持地行礼后,在座其他男子打趣她与朱公子的事,柳姐姐脸便红了,推脱身体不舒服,含羞离去。
柳姐姐走后,他们谈笑说柳姐姐确实温婉可人,嫁入朱家必定成就一桩美姻缘。
姻缘美不美,方轻轻不知道。不过就算事实如此,她也不喜欢他们肆意打量柳姐姐、乃至府内美貌丫鬟的目光,而她们总是不敢抬头看他们。
于是当时端坐的她故意用筷子碰撞碗筷发出声音。
其他人纷纷看来。
方轻轻端坐自得,一派主人家架势。
哦,跟想看她那便看,有什么要紧,男子打量女子,女子也能打量男子。
她还会一一将他们盯回去。
仔细目睹这些男子容颜,一个个风吹寒霜,糙皮劣脸的,倒还真不如府内丫鬟好看。
嫌弃。
后续听丫鬟说,那些人在背后说爹爹教女无方。
不仅长得丑,还喜欢告状。
所谓江湖侠士,也不过如此。
此时此刻,方轻轻也在认认真真看这群人走过,尤其跟贺文胜的目光,直白而毫不避让地对上。
她倒要掂量掂量他。
贺文胜被她这样盯着,也有微微惊异,目光一路追随,直至队伍走过。
等他们身影彻底离去,祝福才敢回头:“方师妹,就算你是方家独女,也不应如此。”
“为什么?”
“你不知道。”祝福语重心长,“我家老爷,生平唯一嗜好就是好色。对看上的女子,哪怕对方是名门高户,就算一时抢不到,他也记挂在心里的。他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很可怕的。”
“嗯。”语气很清淡。
两人行进。
祝福心下喟叹:唉,方师妹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男女之事,不知道有些男子对女子能够残忍到什么地步。
那些女子都是被他百般玩弄,兴之所至时活活掐死的。
“贺文胜既然这样,为何没有世家追究?”方轻轻问,不是说好匡扶正义么?
“很多都是青楼女子,本就不会有人在乎她们生死;进府的都签了奴约,大多无亲无故,更何况,”祝福放低了声音,“老爷做这事也很隐秘,通常会说是意外而亡。整个鹳州全是贺家地盘,消息也流不出去。”
“明白了。”
快到了方轻轻小院门口,祝福忍不住又叮嘱:“方师妹,你许觉得我啰嗦,但这我都是发自本心的肺腑之言……你没在贺家待过,你不知道,贺家的丫鬟……哎,总之,你真的万万不可再招惹对方,只求他念及你是方家人,不敢动弹。”
“放心。我知道分寸。”
“那就好。”祝福松了口气,“那我先回去。”
方轻轻回到院落,远远见屋内坐了个人。
这身形她一眼便认出。
飞奔过去:“爹!”
方朝正喝茶,冷不丁被女儿一叫,连忙回头,立刻就被方轻轻扑着抱住。他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背,又把她扶着肩膀起来,仔细端详。
“高了。倒是没胖没瘦。倒是黑了点。”
“不过只是让女儿更美貌罢了。”
方朝忍不住乐,确实,摸起来方轻轻身子不像以前那般轻软,肢体动作更为流畅。
方朝:“爹这次受邀来扶摇观赛,顺便来看看你。”
方轻轻坐在旁边的圆椅上:“如若不是因观赛,爹恐怕还不会来。”
“如若不观赛,爹也本打算来的,都快两年不见我女儿了。如若不是忙得无暇分身,必定跑了跑来见我女儿了。”
方轻轻当然知道。
扶摇路远,路程持久,柳家已灭,现如今方家光是收拾摊子就得耗费不少功夫。
瞥见爹爹两侧生了不少白发。
方轻轻却刻意撒娇:“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
方朝刚想喝水,又放下杯子,奇道:“你怎么这么说?”
“爹爹每三年上扶摇,家中钱庄便又要少一笔。献银子给扶摇让他们培养方家弟子,可回方家的也不见得有几个利害的。若是我们自己招培打手,恐怕还比扶摇来得快。”
“账不是这么算的。”方朝盖上茶杯,耐心讲解道,“若我们招募江湖人士,这些人总是孤家寡人,不好控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了我们自家的主意。倒是家奴,家中亲眷都在此,不敢胡作非为。更何况,我们也不是上江湖讨活,是规规矩矩做生意,要那么多江湖高手干嘛?再者。我们方家商号遍布,与各大世家打好关系总是方便些。通过扶摇,是最便捷的途径。”
“爹,那你就没想过。江湖人士不好控制,我们可以收买其他江湖人士与之对抗,若是扶摇和其他世家不好相与呢?”
方朝没想到,女儿来扶摇这两年,许久未见开口谈论的竟是这个话题。既意外又带有亲爹对女儿欣赏:
“轻轻来扶摇真是长大不少。扶摇是最不相争的,与扶摇交好既能寻得保护,也让我们免于加入派系之中。”
“派系不是想不入就能不入的。爹爹不希望我习武吗?”否则一开始就应该告知她扶摇和各大世家的存在。
“爹爹是希望你开心。江湖人打打杀杀,是以命作博,咱们只是付出些许银子。你要是什么都不懂,反而会安全些。”
以前方轻轻不明白后半句话,现在她懂了。
为何柳家被屠尽却单独留一个柳姐姐呢,
就算当时柳姐姐不在,完全可以半路继续追杀。
原因在于,在世人眼中女子总是无用的。
尤其是连衡量自身价值都不懂的弱女子。
既不能复仇,又不会讨价还价,甚至能以姻亲关系,名正言顺地将对方及家产全盘收为己有。
“爹,世家之中,如若日后真的让你站队,你会选谁?”
平日里她聪明却是机敏,一点就通。
此时此刻,语气里却仿佛有了当家人的觉悟。
“女儿有属意?”方朝反问。
“徐家。”方轻轻直接说,“女儿瞧上了徐家徐之赢。门风肃净,剑术卓绝,又肯藏拙。徐之赢还是嫡子。不过,还得再观察些许时日。”
此时此刻,在外人眼中,是女儿跟爹吐露小心思。
或许确实属意徐之赢。
但也是在告诉方朝她的想法和在扶摇观察到的情况。如若真的站队,徐家或可选,而方家独女方轻轻嫁过去,更是最好的结盟方法。
“自你提起徐之赢,爹爹也派人查探过,确实是上好人选。”
“爹便是太考虑女儿了,才会如此进退两难。”
“若说以前爹确实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置办这一份家业,现如今,没什么比女儿幸福来得重要。”
方轻轻懂的,她换话题:“对了,爹,我让你带的剑,带了吗?”
“带了。”
方朝视线朝身后望去。
一个通体漆黑,四角雕刻花纹的方盒子已经放在贴墙案几之上,方轻轻连忙去打开。
里面躺着枚雪白的宝剑。
剑柄是梅花枝形状,剑鞘是银蛇纹,缀有红宝石眼。
打开。
利剑无声,锐利发光。
“小心,别割伤手。”
“放心。”她日日使剑呢。
方轻轻走回来使了使,很轻,手感不错。
“上好的黑银铁做的,就算用斧子砍,也要百八十回才能砍断。”
“谢谢爹,女儿很喜欢。对,爹,女儿要参加这次的升阶赛。”
方朝刚端起茶杯,听闻这句话又停住。
想要喝口茶。愣是一口都没喝到。
“你要参加?”
“当然。我都来扶摇两年了。升高级弟子老实说没有把握,不过打赢几个人还是有的。爹爹倒时可以看女儿武艺如何。”
“我女儿自然聪慧伶俐,学有所成。”
方朝不像那么刚刚那么愉悦,露出复杂神色。方轻轻上次看到,也是在自己说要去扶摇学艺之时。
“爹。各人有个人的命数。女儿不喜欢经商,只喜欢练武。”
“练武也好。练武可以保护自己。不会被人欺负。”方朝仍然像上次那般体谅地说。
方轻轻补了一句:“还可以保护爹爹!”
“好。等老了,你来保护爹爹。”方朝笑,终于将茶饮尽。
谈了一炷香功夫,方轻轻送爹爹回厢房,在爹爹喜鹊房门外守着,一见方轻轻立刻迎上来。
此时喜鹊已作妇人打扮,粗布荆钗,倒比当方轻轻丫鬟时还要简陋些。那时能收到不少每年新进货物给方轻轻时,顺带给她们的衣物。
方朝:“这丫头非求我这次把她带过来。”
安置完爹爹,方轻轻关门,喜鹊默默地跟着她。
方轻轻:“你有话要说?”
沉静片刻,喜鹊突地绕步到方轻轻面前,双手按趴下跪磕头:“请小姐为奴婢做主。”
“说吧。”
“相公……表少爷他,趁小姐近些时日不在,偷偷在外面养了一房姬妾。是青楼女子出身。”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我不是说了府里看管他么?”
“之前还警惕,最近他与管事交好便松懈了,日日流连那青楼女子,也不回府。”
喜鹊伸手叩拜时,方轻轻就瞥见了她手腕伤疤。她蹲下身,认真询问:“就算他回府私下打你,你也希望他回去?”
“奴婢……奴婢……还一无所出,不管怎样,总要有个子女傍身才好。”喜鹊哽咽。
冬日日头总是薄薄一片,不似夏季浑圆,升上正中空跟着阴天混得融合,失了光辉。
方轻轻站起身。
“这件事我会跟爹爹说,停了表哥月俸,他若是再敢见她,就直接把他赶出府。你在府里,他才能在府里。那青楼女子我也会安置好。”
“真的?”喜鹊大喜,连忙叩拜。
喜鹊。老了很多。
明明她们年岁相仿,以前她总是跟在她身后小姐小姐地叫,要给她送汤添衣。
“喜鹊,你敢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来找我为你做主,怎就会认不清一个事实?”
“什么?”喜鹊疑惑。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从一开始,你在我心中就比表哥重要。”
喜鹊目光茫然又不可置信,许久后,才仿佛震惊般,又下意识脱口而出:“可,奴婢,奴婢只是一个丫鬟……怎敢比过表少爷?”
“怎么,难道跟我沾点血缘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比得过你日日服侍?”
“……奴婢奴婢没这么想。”
喜鹊确实是从没这么想过,所以她没忍住抬起头瞥瞥方轻轻。
小姐居然是这么想的。
如此不着调,又似乎……
自己能比表少爷跟小姐,还亲近么?
喜鹊像是懂了点,又像是没懂。
她搅着手陷入迷茫:可……表少爷就算再远,也是主家啊。
“他要是再敢打你,你告诉爹。我会让爹原样奉还给他。你要和离,我也支持你。”
不多作留恋,方轻轻起身离开。
喜鹊跪在原地,怔愣许久,随即朝着方轻轻那个离去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谢小姐。”
方轻轻大踏步回屋,迫不及待拿剑出来上手。
昨日种种,譬如前世。
很多事情她不再计较,因已不重要。
剑过于锋利,确实会伤人,方轻轻下午、晚上跟其他弟子对招时没用,到晚上才独自练习找手感。
明日比赛要用真剑。
赛前需要服用医修专门研制的护体丸,外加医修们、长老们都在,比赛时反倒不需要担心。
次日。
方轻轻持剑踏出房门。
万里无云。
是个适合对招的好日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