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扶摇学艺17
此事事关重要,所以最开始长老们收到消息,并没有先行知会方轻轻,而是商讨一番,再叫在议事堂先来了徐之赢。
“之赢,方家的事突如其来,方轻轻一个女子必不能承受。”
徐之赢:“方家为何会横遭此等惨祸?”
“应是方家得罪了魔教中人。”
徐之赢从未未料想过这种事发生在方轻轻身上。
据叔父说,方朝是个极为谨慎细心之人。
徐之赢脑海中闪过方轻轻张扬的笑脸,拳不自觉拢紧。
弟子来报:“长老,方轻轻已到。”
“让她进来吧。”
方轻轻一进来便见到前头站着给她上课的何长老、霍长老、白长老。
左侧是徐之赢。
右侧是蹙眉瞧着她的柳海。
平常这些长老很少同时出现,更何况还有徐之赢,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方轻轻还揣测:是否是贺文胜的尸体被人发现,还是她下山实战杀人之事被人翻出?
“见过各位长老。”方轻轻抱拳。
站在中间的霍长老微微点头:“方轻轻,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告诉你。三日前,扶摇收到消息,远在方雪城的方家已被屠戮殆尽,全府九十八人,无一人生还,包括你的父亲方朝。”
他们都已提早知道消息,故而此刻目光都落在方轻轻身上。
方轻轻静了一瞬间:“此消息属实?”
“扶摇已派人验证过。”
“是何人所为?”
“从手法来看,应是魔教翼支所为。”
“弟子请回家查探。”
方轻轻语调实在太过于平常,以至于让三个长老都产生了微微疑惑。
“方轻轻,你家灭门情况,惨不忍睹。你当真要下山……我们自会派人打探你可在山上等消息。”
“不用。我家的事自然是我要去确认。”方轻轻语气很坚决,“我必须亲眼所见才会相信。希望扶摇告知其他世家,不可随意下葬,一切等我前去再说。”
几位长老对视,从未想到,面对此等祸事,方轻轻如此冷静,简直似石心肠的旁人。
何长老:“既然你如此说,我们也不会不答应。你即可下山便是。我会派人随同前往。各大世家、家族荣辱与共,我们必不会袖手旁观,你且放宽心。”
“多谢各位长老。”方轻轻抱拳,随即转身离开。
堂內众人静了一静。
白长老捋须:“此女子,不可小觑。”
方轻轻走出议事堂,跨出门口的那刻,仰头见阳光,才产生微微的眩晕感。
全家被灭?
方家?
爹爹么?
身侧之人都如同幻影,方轻轻快步回到房内,即刻收拾行李。
拿起爹爹赠送的宝剑。
宝剑长盒边角还有细致的雕花,爹爹精挑细选专门带到山上来的宝物。
触摸到其冰凉的质感,方轻轻脑海中闪过升阶赛爹爹方朝来时的笑脸,耳边几根银白的发丝。
倘若她当时跟爹爹一块儿下山。
倘若她回到方家。
不。
没有倘若。
她没有亲眼见到,就不算证实。
方轻轻收拾好了行李,转身即走。她不需要等扶摇安排,她要用最快的时间回去,说不定爹爹还有救,说不定是他们弄错了。
有人见她收拾东西出门,喊:“方师妹。”
方轻轻没有回。
下山,瞧见一匹快马,直接撂下银子,骑上开始飞奔。
骑马的速度会比坐轿快很多,当初来时,还禁不住日日马上颠簸,这会儿任何难走的路都拦不住她。
饿了啃埋头,渴了喝水,睁眼便是在路上。
七日半,方轻轻赶回了方家。
扶摇有信鸽,传信很快,方家确实还没有动,也因其他世家还在赶来的路上,最近的是林家,派了几个弟子守住大门。
方轻轻亮明身份,他们允她进去。
浓重的腐臭味。
幸而这几日方雪城的天气还是阴天,尸体并未腐烂得不堪入目。
大门正对着便是一簇小花圃。
跟之前并无区别。
穿过天井,便是大堂。
方轻轻踏入大堂,一眼便望见了坐在主位的爹爹,他是坐在椅子低着头,胸口有被刀穿过的痕迹。
身侧是张管家和傅管家,一倒在地上,一趴在椅上躬背,都有逃跑的痕迹。
唯独爹爹没有,是衣装整齐地坐着椅子,双手还放在扶手之上。
方轻轻半蹲下来,用手抬起爹爹的下颌。
确实已经死透了。
脸呈青紫色,带着黑色的尸斑。
触感是爹爹从未有过的冷、腻,小时候爹爹抱她,是宽阔而暖和的。
方轻轻停驻片刻,不像松懈心神去咀嚼心口传来的感觉,松开手,去瞧其他人。
当时是如何场景?
进来时的脚印很多,应该来了不少人。
他们进来,先瞧中爹爹,也许说了什么话,一刀就刺进了他心窝,随即抽出来,血洒了一地。
爹爹没有求饶,没有哭喊,也许还强撑着说了什么,可是他动不了了。
张管家、傅管家想逃。
被追上,从身后一刀毙命。
随即他们进了内堂。小厮丫鬟惊叫,乱成一套,地上散落许多杂物。
可他们是练家子,手疾眼快。
纷纷一刀致命。
男子随意惨死,包括倒在院内的表哥,穿着他最为得意的书生青袍,临死之前都瞪大着眼睛,仿佛压根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死了。
不见女子。
柴房门敞开着。
女子都被人死后用绳索系脖掉在房梁上,双手双脚垂着,如同晾晒的鱼干。
喜鹊、黄莺,还有杜鹃。
方轻轻一路绕过去,数数,九十八人,确实是方家满门。
林家人进来看着她,以前是扶摇弟子,也知她是扶摇弟子:“方师妹,节哀顺变。”
“谁发现的?”
“来送账本的伙计发现的。一发现就连滚带爬地地出去报官。”
“为何判断是翼支?”
林家人以为她是女子,必得哭哭啼啼,怕她晕了才过来查看,没想到反倒被她问话,但他耐心回答:“来人用刀,且女子死后都被掉在房梁上,来时,门还大开着,不惧人发现,是翼支的行事风格。”
“来了多少人?”
“从脚印看,十二人左右。”
方轻轻点点头:“多谢。”
方轻轻回到大堂,盯着他爹爹的尸体。
心口一个大洞,血已凝住发黑。
门外不时有人探头探脑,是方家奴仆的亲眷,眼中含泪,是要过来收尸的,可林家驻守,他们不敢喧哗。
“方师妹,你一路赶来也辛苦了,也莫太……触景伤情。旁边便是客栈,你先去休息片刻。”
“不用了。这里就是方家。我住方家就好。”
“可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啊,林家人忍着没说出口,“我们得等扶摇弟子过来重新查看伤情确认,恐怕还得几天,天气炎热,这气味可是——”
“不用。”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爹爹。
这世上再不会有比方家更令她安心的地方。
以往,方轻轻在府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是爹爹出远门,府中管家也会对照顾备至。
当天夜里,方轻轻第一次从井口中打水。
明月皎洁,水桶倒映出她的脸。
第一次,方轻轻看见自己头发紊乱,脸色苍白,嘴唇发干。
这几日风餐露宿,自然不会留意梳洗打扮。
一路都是靠馒头维持,吃得不好,气色自然也不会佳。
她向来爱面子,总会收拾妥帖。
还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失礼过。
就着水桶饮了口水。
方轻轻去厨房。
厨房中还有烧到半截的鸡肉,掀开锅盖,已经烂得发出类似腌菜的气息。
还是一眼能看出是李厨娘的手艺。
扔下盖子。
方轻轻将水桶提回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干净,没有丫鬟,也没有尸体,还有淡淡的香薰味,大概是每日都会熏。
屋内有做过的痕迹,是爹爹偶尔会来他房里吧?
方轻轻关门关窗。
从衣柜里找了套她以前喜欢穿的轻便骑马服出来,小了些,勉强可穿。用清水梳洗,对着镜子整理完毕。
随即,握剑从后门口出去。
去饭馆。
她饿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很饿很饿。
方轻轻点了几个菜吃完,夜已深,小二并不认识她,在擦洗桌子,掌柜的在算账。
夜色寂寂,门口无一人走过。
一个如常的夜晚。
再坐片刻,方轻轻放下银子,起身离开。
守卫后门的两个林家人正在打瞌睡,见她回来后立刻凛神,等她走进去才小声讨论:“她真的不怕吗?”
怕,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是方家大小姐,方家人就算做了鬼也会欢迎她。
地面还是东倒西歪地倒着尸体,夜间声音静下来,气味更加浓重,蛐蛐的喊叫一如平常,还更为聒噪了。
方轻轻回到屋内,和衣躺下。
连夜赶来,疲倦至极,在这熟悉的房间里,她本应入睡的,却睁着眼睛迟迟没有睡着。
外面是一地尸体。
爹爹的,喜鹊的,张管家的,傅管家的,表哥的,黄莺的……
方轻轻猛地坐起来。
端起油灯,走到堂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
爹爹还是坐在那里,肉眼可见地没有生气,有几只老鼠聚拢在他脚边。
“滚!”方轻轻将老鼠踢走。
人死了就会变成一团肉。
毫无生气的肉。
平常只敢躲藏的老鼠也敢出来放肆。
风微微吹动烛火,晃了几下,让以往只会对她露出和煦面容的爹爹在光线之中随着尸斑也显得可怖起来。
虫声聒噪,月光无声。
整个方雪城除了他们之外的人,都在睡觉,无关与己。
方轻轻静静地站着。
凝视。
握紧灯盏。
她很冷静地想:
不知爹爹临死前,是不是想过对千里之外的她说些什么。
可作为爹爹唯一的女儿。
作为方家仅剩的最后一个人,
理应是给在这里躺着的所有人报仇的,对么?
再过三日,扶摇负责的人终于来了。
除了高级弟子外,还有徐之赢、祝福。
方轻轻从里屋出来:“你们来了。”
带路的林家人还是时隔三天后再次见到方轻轻,她居然还换了身衣服,面容也十分平静,都不像刚刚经历过灭门之痛。
祝福连忙凑过来:“方师妹,你没事吧?”
“没事。”
……这样回答没事,才叫有事。
方轻轻目光跟徐之赢对上,又挪开:“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先行探查,探查完毕后我让他人领尸体回去,早日入土为安。”
渐热天气,放了十天,气味早已不堪入鼻。处于礼数他们自然不会太过表露,朝着主位的方朝拜了一拜,随即四散开来,开始查探。
傍晚,查探完毕,尸体也全部放到大堂蒙上白布。
主事的扶摇高级弟子说道:“确实是翼支的作风。全是刀伤,一击致命,女子全部垂吊悬挂。”
“嗯。”
方轻轻倒没什么情绪:“辛苦各位。方家不便入驻,晚上还请各位去酒楼歇息。一律记在方家名下。”
“方师妹,倒是不用考虑我们。”高级弟子拱手。
“这是我应该做的。”许是瞧出来祝福欲言又止的神态,“徐师兄、祝福,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见她支开他们的态度决绝,祝福也不好再说,拱手拜别。
出方家大门,祝福:“方师妹,该不会偷偷躲起来哭吧。”
徐之赢望向远处,摇了摇头。
方轻轻进爹爹书房,那群人也抢了些银子走,马虎随意,并没有发现爹爹小金库。
只要用窗台第二个花盆地下压着的钥匙打开金库。
里面是堆满的金条,还有账本。
方轻轻放下灯盏。
翻开账本。
昨日她便已放出可以来领尸体的风声。今日一大早,她找张管事年迈的父亲帮忙记账,他在方家做过工,熟悉情况,每一位方府家仆,其亲人来领尸体,登记后都可以拿十根金条。
徐之赢和祝福进来,就是见方轻轻站在老伯身侧盯着发金子。
若说人要是经历这等灭门惨事,恐怕会深陷悲痛之中,更何况只剩下方轻轻一个人,她却还在冷静自若地处理后事。
发到快接近晌午,三四个老者径自走了进来,熟门熟路般,目光寻了圈,来到主事的年长的扶摇高级弟子,语气和缓:“你们便是扶摇弟子吧。我是方族族长,一路赶来,想必辛苦。这样,你们先去我那,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扶摇主事人道:“不用,方师妹已经给我们安排住处。”
为首之拄拐杖的老者瞧了眼方轻轻,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
祝福心想:这族长老是老了,全身白衣白胡子,但一点也不仙风道骨,而是尖嘴猴腮,一脸蛮横。
身后立刻有人接腔:“一个小女娃,能懂什么事,必定是招待不周。”
“是啊,这么大事,她一个人怎么撑得过来,方老得把她接过去,好生照顾,来日托个好人家嫁了,才不算枉费她爹爹一片苦心。”这人还伸手擦擦不存在的泪。
方老听其他人说的差不多,才道:“方家之事如此惨痛,必得有人主持大局。你们有事直接跟我商量。后事也应由我们方族祠堂操办。”
方轻轻道:“不用了。这些事,我处理得过来。”
“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么大的事,让你一个刚刚丧服的女娃操办,我们方族祠堂的脸往哪里搁。”
方轻轻刚要说话,张管事年迈的父亲或是听得剑拔弩张,小声插嘴:“小姐,这还有十余人的尸体没有人来领,大多自小就在府中,无亲无故。”
“没有人领的一律随我爹爹葬入方家祠堂。”
方老一听,登时变脸,健步如飞地上前:“你好大的胆子,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你就敢葬入方家祠堂?方家祠堂是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你怎么让这些仆人进入!”
他身后几个帮腔立刻跟着说:“就是就是。”
“大逆不道!”
方轻轻却没有生气,只是说:“祠堂是我家出银子所建,你们只是代管,我做事,不需要你的允许。”
“好你个没大没小的女娃子!”方老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以前我就瞧你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现下你爹爹死了,你更是胆大妄为。金子随意乱赠,祠堂说入就入!这是你爹枉死,他就算不枉死也要被你气死!”
方轻轻望他。
“你爹在时都不敢跟我这么讲话!他死了,你倒要翻了天了,成何体统!”他气得用拐杖狠狠杵地,“成何体统!”
身后帮闲连忙说:“瞧瞧,就是这方朝过于宠女,才导致方轻轻如此毫无礼数,目无尊长,以后谁还看得上她。”
“方家必须由族里看管!”
“这个摊子,还真不是方老想接,他真是不想接也得接。”
方老抱手,做了个朝天姿势:“我要是不接,你如此大逆不道,我怎么对得起方朝在天之灵!”
以前方朝在时,方老就对她多有不满,但还从未如此直白辱骂。
“方老,麻烦你上前。”
方轻轻遇到平静,方老以为她刚才习惯蛮横,现在方朝已死,她无人撑腰,许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要赔礼道歉。
他哼了声。
刚要开口,只见银光闪闪,还未感知到发生了什么,舌尖热血涌动。
白袍落下的殷红鲜血,以及不远处地面落下小半片……舌头。
“啊……啊啊啊啊……”方老退后踉跄退后几步!
“方老!”
“方老!”
身后人连忙上去扶他。
众人也都惊讶了。
方轻轻回头,找了堂前一片白布,擦拭干净,收起。
“我从幼时就讨厌你说话。日日不是说祠堂这里破了,那里破了,要银子来修缮,就是告状,说我这里那里不矩,那里不规,有段时间,你因收受他人好处,还日日劝我爹爹过继旁族男子接管家业,又打起过让我嫁给你侄子的主意。若不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你不会对你如此忍让。我爹爹死了,你们从来就没表露出半分悲痛也就算了,还想过来霸占我们方家家产。”
方老抬起头,他说不出话,嶙峋的手抬起,狠狠发颤,又或者说发抖。
“方家的家业我已打算交给我爹得力的三个掌柜,祠堂日后若需要银子修补祭祀,可找他们。逢年过节五十两。若愈塌陷、漏雨、火烧一千两以内,除此之外,别想再从方家拿到半分银子。这么多年我爹对你们足够宽容了。”方轻轻目光一转,朝向那些扶着方老的人,“听完了还不走,想跟他一样?”
那些人见方轻轻握剑,这会儿真是连骂都不敢骂了,扶着方老匆匆离开。
这情势看呆了所有人。
尤其是来查探的扶摇弟子和林家人。
刚刚这方族族长确实有些咄咄逼人不错。但……
可这方轻轻……
扶摇升阶赛时就听过方轻轻性情暴烈,从未想过,如此暴烈。
扶摇弟子和林家人都去吃午膳。
未被领走的尸体,包括方朝,都已收整好放入棺椁之中。
牌位白绫布置完毕,方轻轻跪在蒲团上上了一炷香。
徐之赢没有去,而是站在她身后:“事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最快的。”方轻轻回答,“徐师兄,感谢你与祝福专程下山。你们先去用膳吧。”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徐师兄拿起香,拜了三拜。
即便未曾打过几回照面,一来本事长辈;二来从礼数上说,他也是他未来岳丈。
祝福早就在门口等着,这会儿见徐之赢出来,瞧瞧他身后:“方师妹没有跟你一块儿出来?”
徐之赢摇头。
两个人并肩前往酒楼。
“刚刚我听大街小巷全都在谈这件事,方师妹可真够猛的。不过叫好的居多,看来这方族族长在这里确实不得人心。”
徐之赢一声未吭。
祝福早就习惯,徐师兄本就不是多说话的类型,这次主动请缨下山算是对方师妹的重视,故而他刚刚才单独留他们说话,可惜他们似乎也没聊多久。
“这方师妹果然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这种事她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我最开始还怕那些族长什么的欺负她,现在不用了。”
“我有点担心方轻轻。”徐之赢道。
“为什么?”
“她在山上虽说大胆,但不会出格。刚刚她已不留丝毫情面。”
祝福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傍晚时分,方轻轻把爹爹最为看重依仗,能力也最好的三个掌柜叫到书房,将方族产业分给他们。
那三人感激涕零,下跪叩拜。
五岁爹爹就坐在这里教她打算盘,还曾给了铺面让她自己每日管账完,以前见爹爹辛苦,也会经常来帮他核算,对于家中产业还算了解。
来这后几个晚上,她都在理账本。
爹爹说过账本是一切的直观。
根据账本和印象中爹爹提及,挑选了三个跟随爹爹最久,行事稳妥之人。
虽有疏漏也没办法了。
方家产业庞大,接管起来不是一朝一夕,她也无心接管。
爹爹耗费一生打下的家业,也不会让它落到方老之人手里,交由这些劳苦功高的掌柜,无论以后变成姓汪,姓张,姓刘,产业总是在的。
家事处理完毕。
方轻轻持剑走出去,停在门槛处,仰头。
勾月朦胧,乌云如絮。
此时此刻,徐之赢一袭白衣,站在在客栈三楼屋檐之上,同望一片月。
月色下方,正是方府院落。
与方轻轻定亲后,徐之赢想过等她学成,他们便一块儿下山。
跟寻找替命仙人那般,遇见些从未听闻过的人和事。
耳听、眼观、心感、身受红尘俗世,以双脚踏,以刀剑抵。
并未想过,此回却是方轻轻自己的事。
事非经过,不解其意。
方轻轻挑了个好日子,将方朝还有其他仆人的殡一块儿出了,并不隆重,也没有做法事。
之后,她离开方府,重回扶摇。
方轻轻锁上大门。
祝福瞧这架势,凑上前:“你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吗?这宅子……都给那张老伯了,就算留点念想也好。”
“方家人在,才叫方府。人不在了,就是一所院子。我不在意。张管事父亲若不介意便住着,若介意卖掉就是。”
“这,那全给别人了,你不打算给自己留点?”祝福问。
“我还有几处铺面。日常用度不会有问题。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
“那就好。我还怕你什么都不要。”祝福松口气,他是担心方轻轻如徐师兄所说,对家产、旧敌不留余地,意味着她或可能一意孤行。
“回扶摇也好,扶摇弟子多,天天练功打架什么的,也不会想那么多了。”祝福说出来,“反正我这一路想了好多安慰你的话,到走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你来便是心意。”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徐师兄也是第一次主动请下山,你知道吧?”
“嗯。”
“徐师兄很关心。他就是比我还不会说。虽说方家……但还有我们扶摇,还有徐师兄啊,那里会是你的家。”
方轻轻越身上马,天碧蓝如洗,视野透亮,适合赶路。
坐在高头大马上,可见繁闹街市,不远处拱形城门口上的“方雪城”三个大字。
“驾!”方轻轻夹进双蹬,挥鞭打马,从“方雪城”三个字招牌疾驰而过。
不回头留恋一眼。
赶了七八日路,到扶摇,已是傍晚时分。
扶摇高级弟子道:“方师妹,你先休息,我去回报长老。”
“师兄。不必顾忌我,我跟你一块儿去。”
“舟车劳顿,你休息后,明日去也不迟。”
“不用。我想长老们也不会介意我们风尘仆仆。”
语气坚决。
高级弟子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前去。
仍是何长老、霍长老和白长老管在堂内。这次没有柳师叔和徐之赢。
高级弟子道:“拜见各位长老。”
方轻轻亦拱手。
“事情都已处理完毕?”站在中间的霍长老问。
“是。方家后事已安排妥当。府内痕迹弟子也确认过,应是魔教翼支所为。”
“方轻轻,方家与我们同气连枝,这件事前日我们已召集世家诸位管事商议。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你暂且现在扶摇住下,其余无须担心。”
“为何需要从长计议?”方轻轻问,“既然已经确认凶手,集结各大世家之力,杀掉凶手,不是最简单的方式?”
霍长老目光微含,聚焦在方轻轻身上:“各种缘由你不知,不过放心,扶摇与各大世家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弟子不解。为何扶摇长老与世家商议过,都还不能给弟子一个答案。更何况,弟子乃是事主,若是真有不得已的缘由,弟子也应知晓。”
方轻轻连一刻也不等,回扶摇来便面见长老,报仇甚切,各位长老也知,她并不是好说与的对象,霍长老吩咐:“陈东,你先下去。”
“是。”
堂内剩了三位长老与方轻轻。
何长老道:“你爹与扶摇私交甚好,我们也不愿看此等惨案发生,只是,这次跟其他世家商议才知,翼支十二人中,有我们的内应。”
“哦。”
“内应安插已久,亦取得信任,有望说服翼支归顺正派。”
“既然有内应,为何方家之事没有提前避免?再者,如若对方真想归顺正派,又为何会做出这种屠杀满门之举。”
“屠方家是不得已而为之,因是魔教高层所下命令。翼支在魔教便是负责杀人,不得抗命。”
“魔教高层是谁?”
霍长老摇头:“只知是一名护法。”
白长老道:“方轻轻,扶摇与各大世家并非不知你内心愤恨,只是此事不得着急。如今魔教护法厮杀,各支纷争,若是翼支归顺我们,来日对我们铲除魔教必将大有裨益。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不忍则乱大谋。”方轻轻笑,“既然长老说有内应,那他有没有参与过屠杀我家?”
没人接这句话。
“那就是有了。我不管什么大谋小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当初柳姐姐的事,至今悬而未决呢。”
何长老:“你是否因柳眉之事,对我们扶摇和各大世家并不信任?”
“你们又做了什么值得我信任?”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陈东早已飞鸽传书,汇报方轻轻不仅不展露悲痛,且一力操办后事,还割伤方族族长舌头,此等行事已颇为偏激。
那方族族长平时便蛮横,又似有占家产之意,倒也不怪她。
回扶摇后朝他们如此无礼,乃至质问,可见已戾气十足。
“方轻轻,你若想待在扶摇,便可长久待在扶摇。你与徐家有姻亲,徐家也会是你的去处。我知你心中悲愤,但冲动于事无补,你需得冷静下来。且等翼□□边的消息,放心,此事我们扶摇和各大世家绝对还你一个公道。”
方轻轻沉默片刻。
抬起双眸。
“我可以不要求扶摇、各大世家立刻携力追杀,但我要那十二人的名录,以及具体是哪位护法下令的讯息,可否做到?”
“此事我们先行商议,明日给你答复。”
“好。”方轻轻行礼,“弟子告退。”
方轻轻走后。
霍长老道:“方轻轻,原本行事另类,受到如此大冲击,恐怕行事极端。”
何长老:“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答应给她答复?她要这名录必然是打算自己去报仇的。”
霍长老:“如若不先行安抚她,依照她的性子,恐不会善罢甘休。”
白长老:“让之赢跟她说说,或许有转机。”白长老插话。
霍长老:“也只能如此。”
远处火烧云的余晖,徐之赢从议事堂方向过来,柳海站在学堂门口:“三位长老叫你过去。”
“嗯。”徐之赢轻应。
“让你去劝方轻轻?”待徐之赢走到身侧,柳海转身陪同,“我这里弟子多,消息是最灵通的,你没有去劝?”
“我不知该说什么。”徐之赢道,劝一个全家被屠的女子暂且放弃报仇。
两个人坐在棋盘前。
徐之赢望着这参差的黑子白子:“当年柳家被屠,我还曾劝慰你。世事无常。现在才知,事非经过,不解其意。即便推己及人,亦难以理解。”
“这样说来,你与方轻轻比我亲近。”
“不是。是我第一次目睹了方家的惨状。”
柳海沉默。
当年柳家被灭,他并未下山前去。
柳海放下一颗棋子:“我听何长老说,方轻轻对长老直言不讳,问他柳家之事都未解决,何以取得她信任?这话其实我也很早想问,柳家之事这么久,仿佛一切寂灭,无人问津。柳眉柔弱,本来由我这个叔叔撑起一切的。可我只顾自己,善于躲避。”
柳海又道:“我虽不喜方轻轻,却也不得不佩服、敬重她的大胆。可另一方面,我又还是希望她如柳眉。”
徐之赢抬头。
柳海:“这也是我一直不鼓励你入世的原因。在山上我们日日清修,最严重之事也不过顶撞长老。可我真正下山时,只快活了这一阵,之后便日日如方家之事。
“枉死者,断手断脚者,行乞者被人无故火烧,淫人妻女者其妻女被卖入青楼人人践踏,老者采童男童女之血以长寿,魔人生吃妻儿血肉以练功,人便是地上的蚂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横死,原来竟是连一丝天道都没有。即便我们修道之人,光是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身边人便已很难,更何况匡扶正义、拯救世道,非有大心力、大决断、大意志不可。
“方轻轻,她聪慧坚决,可也因此更易一意孤行,没有扶摇世家帮助,她的灭门之恨能支撑多久?而若她终有一天,尝尽世间炎凉,停下来,是否会四顾茫然,发现白茫茫一片,自己竟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徐之赢久久地没有答话。
次日清晨,日还未升,徐之赢独自对空山弹奏。
曲毕。他停下来。
站在台阶边的方轻轻出声:“徐师兄,这是第一次,我听懂了你的琴音。这是什么曲子?”
“《神人畅》。”
“源于何处?”
“古时尧帝做梦,天神告诉他即将发生洪水,尧帝为祭祀所作。”
方轻轻点头,放下剑,靠坐在徐之赢脚边。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坐在对面,而是靠在他身边,展露出依赖。
“真好听。”
远处云雾流转,徐之赢低头,手指翻飞,弹起另一首古曲。
同样的渺远、空旷,静谧。
方轻轻终于阖眼,在他身侧假寐片刻。也许从一上山,她瞧中徐师兄不仅因他厉害,而在于他从来独善其身带来的安心感。就像明明长老们让他来劝她,可他没有来,不做无用之事。
徐师兄很少有心绪不稳的时候。
睁眼。
方轻轻问:“你在想什么?”
徐之赢:“我在想我应该如何帮你。”
这是连日来,方轻轻听到最温情的一句话。
“你没办法陪我下山复仇,对吗?”
“抱歉。”徐之赢停下。
“我知道。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方轻轻拉开剑瞧。
“我在想的是,如若你我成婚,徐家能不能帮你。”
“不会。我听我爹说过,你爷爷最古板,从不参与任何纷争,你们家起、走、坐、卧都有规矩,连上香都有九个步骤,对吗?”
徐之赢没想过方轻轻居然连这都知道。
“你爷爷最喜欢温驯听话恪守礼仪的姑娘,所以当时求亲时,还想你不会答应。你为什么答应了?”
“叔父说,这件事我可全权做主。所以我便听从本心。”
方轻轻笑:“这么说,那你还挺喜欢我的?”
徐之赢垂眸,伸手摸摸她的发:“我以为我们相处的日子会很长。”
“也不短了。对招对了大半年。”
“你恨我吗?”
“我不去恨那些杀我家的人,恨你?”
“恨我有能力却没有选择帮你。”
“你我若是真的情投意合,生死相许,也许我会恨。但我们还没到这份上,不是吗?只是我觉得你很好,你也觉得我不错而已。你能为我主动下山便是我没想到的。”方轻轻道,“徐之赢,如若扶摇和各大世家不帮我报仇,我就会自己报仇,但我不会主动跟你解除婚约。不过日后你有了心仪女子想要成婚,不必顾忌我,直接成亲便是。”
“如果我选择了复仇这一条路,其余事对我都不再重要,依照我的性子,会跟分掉方家家产一样不留后路。”
方轻轻瞧着半抽出来的剑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可刚刚上来我想了想,我居然有点舍不得,毕竟我连你家里的规矩,还有你爷爷、父亲叔伯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不然你以为你叔父是无缘无故让你做主的么?我预备先装成一个好媳妇,再从中作梗,把你们徐家规矩尽数推翻。”
徐之赢的手顿住。
第一次,他体会到心头微麻的感觉:不知是喜悦、是难过、是感动、还是……无法克制的留恋。
方轻轻收起剑,利落起身:“现在,我去找长老要答复。答复好,也许我会在扶摇多留一阵,答复不好,我就会下山了。徐师兄,望我们能做夫妻,而不仅是朋友。”
说罢,方轻轻快步下山。
去仪事堂找长老,长老的答案跟昨天相同,还是劝慰,既不肯让世家追杀,亦不肯给出名册。
昨天不过是拖延她罢了。
回去收拾行李。
爹爹从未站队,跟朱家都是表面关系,世家之中难有帮忙的。
昨日为了安抚她,告诉她翼支内应之事,怕她暴露,日后恐怕打算让她一直留在扶摇。
现下自由最重要。
进可挑选一世家用利益拉拢之,退可以江湖道义,绕过扶摇,号令方家其他弟子。
“等等,大黄。”方轻轻想起了那只猫,昨日回来,又跟长老谈话,未注意它。
不过那只猫野惯了,平日里就在外面睡。
许是在厨房。
正好祝福在那搬柴火,方轻轻问:“大黄呢?”
祝福欲言又止,最终才道:“方师妹,大黄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你急匆匆下山,大黄就在后面跟着你跑,我们都抓不住,想着它自己会回来,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山下,碰见一个浪荡子。
“那人天天在街上转悠,无所事事,专喜欢抓猫抓狗,他把大黄绑在横木之上,先是用刀捅瞎它的眼,再从嘴里塞火炭,用木棍拧住它的头转死了,最后把大黄烤了……烤了吃,我看这死状太残忍,加上你家的事,就没敢告诉你——”
“那人是谁?”
“方师妹。”
“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是谁。”
方轻轻下了趟山,回来后继续收拾行李。
半个时辰后,山下弟子来禀报扶摇长老:
“长老,山下有民哭喊,方轻轻伤了他儿子。”
“为何伤的?”
“说是为了一只猫。”
“伤哪儿了?”
弟子难以启齿道:“她把那人四肢掌心脚心用木钉钉住,之后割瞎了他一只眼睛,再把他用来垫鞋底的猫毛塞进他嘴里,逼他吃下去。”
三位长老互相对视。
“为了一只猫便如此,如若放任她私自下山报仇——”
“恐为大祸。”
此时此刻,晚膳时间。
弟子间也议论纷纷。
“一只猫而已,方师妹也太过狠毒了。”
“是啊,猫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人。”
祝福端着饭碗路过,小声逼逼:“都不说那人虐了附近成百上千只猫呢,吃剩的猫骨头都堆成坟了。没虐到你们的猫身上,所以不心疼……”
也不知是不是被方轻轻在方家就割方族族长舌头的事打过底,祝福甚至觉得,那人就是被弄瞎一只眼,也就是疼点,手啊脚啊,反正以后都能好起来。
祝福望着自己碗里:可他以后剩下的小鱼干,给谁吃呢。
以后下山回来,谁还在山门口晃着屁股,养着下巴求摸摸迎接他回来呢。
谁还在午后懒洋洋地趴在那里睡午觉,踢它也不动呢。
谁说猫不如人,问问嫣然去!
祝福拿起筷子,擦擦眼睛:方师妹,你一定要平安啊。
方轻轻背着行囊,持剑下山离去。
山下有两个人见她下来,伸手拦住她:“方师妹!”
“让开!”
一人掏出药丸:“长老之令,你若想下扶摇,必须废除一身功力,以防你为祸人间。”
“为何,这功力是我自己辛辛苦苦修炼?”
“但你修炼的是扶摇心法。得罪了,方师妹。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你若不吃下这颗药丸,就下不了扶摇。”
“你若不想被收回一身武功,就上山。”另一人不忍,“你在扶摇待段时间,你家之事未必没有转机。扶摇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别意气用事。”
“主持公道?贺文胜都能为世家之一,又有何公道?柳家之事你可看见什么转机?是有人帮他们报仇,还是有人帮他们追查?”
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
药丸却并没有因此被收回。
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级弟子,且还是霍长老亲信,既打不过,也不易被金钱诱惑。
方轻轻不打算费周章,拿过药丸,吞下。
“方师妹。”那人可惜。
方轻轻不着一言,用剑拨开他们离开。
等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方轻轻弯腰试图从喉咙中掏出药丸,为时已晚,药丸入口即化。
不怕,日后再找医修或还有转圜机会。
就算武功没了,她记得扶摇心法,依旧可以再练。没有什么挡得住她。
停在半山腰。
这一遭,扶摇是真不会拦她了。
怕她为祸人间?
怎么不去对付那些真正为祸人间的人?
望远处夕阳。
没有怀念,只是想起自己坐在轿中,第一次来扶摇的路上来葵水,疼,因倔强,不肯告诉他人。
少女意气。
扶摇不是她的归宿。
徐家也不是她的归宿。
没有任何人是她的归宿,除了方家。方家没了,那仇恨就是她的归宿。
以后再也看不见这样的夕阳了。
但方轻轻仍旧踏步下山。将那抹美轮美奂的夕阳缈山留在身后。
洞庭浪与天地白,尘昏万里东浮眼。
少女意气,有何不可?
方轻轻走到山脚,越来越慢,才察觉到自己丹田里的“气”渐消。
这药丸化气于无形。
得到时是一丝一缕练出来时,消失起来却那么快。
前方传来动静。
那男子用黑布蒙了只眼睛,手里举着棍棒,脚步紧张:“大哥,她落单了。”
是虐杀大黄之人。
“你可得帮我报仇啊。”
大哥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身体强壮,显然就是被他找来寻仇的。
方轻轻握住剑。
目测对方步履沉重,应该只是会些把式,不是练家子,若是之前,方轻轻一招制胜。
可现在她功力消失,对方身强体壮,不宜硬碰。
方轻轻持剑上前,缠斗片刻。
扶摇功力消失得很快,越打越吃力,就在这时,一旁在围观的男子,忽地往方轻轻腿上一扑,将她压倒在地,“大哥,快来!”
那大哥连忙赶来按住她双手:“细胳膊细腿,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
“定是大哥雄威!她不敢造次。这样的美人今日落入我们手里。你虐我时,毫不手软,今日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他贪婪地趴在方轻轻身上,随即被他一手推开:“起开,我先来!”
男子眼疾手快,按住方轻轻手腕。
“放开我!”方轻轻用力挣扎。
“现在求饶,晚喽!等我们爽完,就把你捆到房间里,栓起来当狗,日日伺候我们!”
……
那粗壮之人的口臭呼吸在方轻轻脖颈边伴随着胡茬摩擦,手往下试图撕开她腰带,男子手本就还包扎着,此刻看得心猿意马,眼睛直发愣,手劲松动,方轻轻得到空隙,从袖口中落下刀刃,直插壮汉喉咙。
壮汉退后两步,啊啊两声,直挺挺卧倒。
方轻轻趁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往前一扑,压他在地上,拾起路边石块砸向他脑袋。
对方额角鲜血直流,已是晕晕乎乎。
功力丧失,竟被这两人欺辱,她恨恨:“我杀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纯拼力气她确实输了点。
但论反应、判断和杀人技巧,她可多多了。
“我错了……错了……饶了我吧……”那人迷迷糊糊地说。
林间传来掌声,鹿乘拍着手走出来:“什么时候我们方大小姐这么狼狈,居然要靠出卖色相让对方丧失警惕?”
刚刚方轻轻明显是故意输的。
方轻轻走过去:“借刀一用。”
走过去拿来,对准他当胸一刀毙命,这才吐出口恶气。
“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剑?”
“不想让人知道是我做的。我现在家门被灭,还可借用同情,不好破坏名声。”方轻轻恢复理智。刀伤跟剑伤不同。更何况,扶摇派也知她被废了功力。
“你不是连他杀了你的猫,都要报复?”
“至少那会儿我并没有打算杀他。”
鹿乘脑袋靠树,抱臂轻笑:“我说过你的心还不够狠。你若是早杀了他,便不会有今日这件事。他再多带一个人,恐怕你余生就得成为他们的禁脔。”
方轻轻没有吭声,用对方的衣服擦拭完刀的血渍后扔给他。
同时,一根绳索从远处如蛇般伸来,在她手腕牢牢绕住几圈。
“鹿乘,你做什么?”方轻轻此刻失去内力,力气也消耗不少,动弹不得。
鹿乘拉动绳索:“你该不会忘记,我们初次见面,是你把我绑在马后走吧,方大小姐?那时候我便想过这份屈辱,假以时日,我鹿乘必定亲手奉还。从今天起,我是主,你是仆。”
日月纷纷车走坂,少年意气何由挽。
洞庭浪与天地白,尘昏万里东浮眼。
——王安石《送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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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扶摇学艺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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