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扶摇学艺3
两个人互相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空气中只剩“咔嚓”“咔嚓”,方轻轻吃杏果的声音,没多久她吃完便把核扔在一边。
到了第二天早、午也是如此,用杏果充饥。
吃着吃着,方轻轻察觉自己被道路对面另一伙驻扎车队的贵公子哥儿注视。
不是注视她,是注视她手上的果子。
很快他挥挥手招呼家丁,那家丁听完后走来站在方轻轻面前:“小的是汀江的家奴,请问小姐是哪个家族?”
“方家。”
“我家公子让我来问一声,姑娘为何能够偷吃杏果……”压低声音,“看守的两个弟子是方家的人?”
听到这个,方轻轻扭头朝两个正在登记的扶摇派弟子瞧去。
确实这几年各大家族和宗门向扶摇派输送弟子,形成派系,对各自家族的人有特殊照顾也算正常。
方轻轻点头:“算是。”
“那可否——让我加公子也能吃些。我家公子是崆峒派掌门三子,颇受宠爱,必顾念姑娘这份人情。”
方轻轻点头笑:“好哇,想吃就吃,偷偷地吃,别太过分就成。”
那家丁欣喜若狂:“多谢小姐。”
小跑回头报喜去了。
方轻轻笑。
鹿乘站在她身边,听完对话,原来方轻轻是仗着那两个登记的扶摇弟子是方府的人才肆无忌惮?
不对。
从来开始,方轻轻就从未派人跟对方接触过。
管家也没有。
如何传递的消息?
还是方轻轻自认为凭她是方家大小姐,那两名弟子认出她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这时,昨夜那对辛苦爬上来、看起来是农家人的男女沿路走了过来,目光落在车队间的空位,又不敢直接过去,还会讨好地用问询“请问这里能坐吗?”
原来,他们昨天晚栖息的位置和树,被伙刚到的世家弟子车队蛮横地霸占了。
眼见他们准备照顾偏僻的空地,方轻轻主动招手:“来这里坐。”
正好她旁边还有棵树,不大,遮两个人倒是够用。
现在晌午,太阳**,在树荫底下总会舒服些。
那男子连忙拱手感谢:“多谢姑娘。”
两个人虽然穿得布衣粗些,肤色也并不白皙,可仔细瞧,就瞧得出五官极为周正,赏心悦目,相貌类似,应是兄妹。
方轻轻:“刚刚赶你们过来的是谁?”
男子摇头:“好像是汀江派。”
汀江派,朱家,柳姐姐嫁过去的地方。
方轻轻又问:“你们应该不是世家中的人吧?”
男子说:“不是。我们是被张长老选拔上来的。”
方轻轻:“诶,你跟我说说,扶摇派选拔世家之外弟子的规则是什么?”
相比于衣着朴素的妹妹,方轻轻的穿着打扮乃至相貌都有种艳丽的美,哪怕她皮肤白皙,饰物也不多,但就是一朵雨后初开的迎春花瓣娇艳。
也许不在于脸,在于她连坐姿都是大开大合的,不是乖巧的蹲坐,还有她偶尔撑脸蛋偶尔撑下颌的动作,男子不敢轻易抬眼直视她:“我也不知。有天我跟妹妹从街市回来,张长老就把一颗石头放在桌子上,让我们摸了摸。我们摸了摸拿石头发热,就说要招我们上扶摇。”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没有成为世家之外的弟子,是怕通不过测验吗?”方轻轻忽地将头转了过去,语带讥讽。
男子愣了秒,后知后觉地反应出,这位小姐是在跟她身侧的另一个人说话。
这人很招眼。
昨夜上山时,男子就注意到了他。
因他始终站在方轻轻身侧,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倒像个护卫。但若说是护卫,眉目凌厉,高鼻薄唇,倒也长得过俊了。
这位小姐问话,他居然不回话。
男子想问方轻轻名字,交谈这么久还未互通姓名,可他顾及方轻轻是个世家小姐,怕人家嫌弃自己,又没开口,扭头问妹妹:“山茶,你饿了吗,哥哥去给你摘果子吃。”
他妹妹显然有点腼腆,刚刚全程没加入对话,这会儿也只是谨慎地点点头,依然不出声。
男子起身摘果子洗干净回来,用衣袖擦干再递给妹妹。
瞧得出来,他很在意这个妹妹。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一夜,总算到了方轻轻这批人的三天期满,刚登记完准备上山。
忽地身后有人喊道:“两位师兄!”
方轻轻扭头,见是驱赶那俩兄妹的汀江派,也就是朱家某个公子哥儿,手中拿了把扇子,站在俩兄妹面前指着:“他们一直在偷吃杏果!”
坐在树下的两兄妹茫然地望着他,哥哥手中握着枚果子。
因饥饿懒洋洋的,没人走过来围观,但都注视着。
朱家公子语调虚弱但尖锐,听得出不少愠怒:“既然触犯门规,总归是要逐下山的,不然我们这些算什么。”说完,他还瞟了方轻轻一眼。
方轻轻吃果子,也不是太隐蔽。
好几回,她都知道自己被人注意。
但这眼,方轻轻不认为是警告。
世家之中有竞争,更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要顾忌颜面。
朱家公子是等她登记完后才出声,也仅指责了那俩兄妹,没提及方轻轻。像是趁她在,卖个人情,没有揭穿她。
哥哥问:“我吃果子有什么问题?”
朱家公子:“还说没有问题,上山之时,两个师兄不是说了要去除尘垢、洗涤身心,你们偷偷吃东西就是罪不可恕!两个不守规矩的东西。”
“可是,师兄说的是去除尘垢,也就是说山下的东西是尘垢,咱们这不是已经在山上了吗?那就是说山上的东西可以吃啊。”
“还敢狡辩!”朱家公子力气不支地指着。
“我说的是真的。”两兄妹中的哥哥认真辩解,“果子不就是从地里生出来,水浇灌起来的,跟草木花地没什么不同。咱们吹得风、喝得井水、睡得草地,为什么就吃不得果子呢。果子哪里不干净了,又没有被烹裹油炸,也没有做成馅饼和糕点。”说完他还张嘴吞了两下吹过来的风,鼓起嘴吞下去,“你看,我吃风跟吃果子是一样的。”
朱家公子被气得不行:“你吃风跟吃果子能一样吗?风能让你饱?!”
“其实这几个果子也没让我饱。”他摸摸肚子。
“你——”朱家公子被这憨态气得不行,扭头朝两个扶摇弟子,让他们做主。
两个扶摇弟子目光跳过他们,只说:“继续登记。”
众人哗然。
朱家公子目瞪口呆:“你们不管吗?”
扶摇弟子:“只要没有违反规矩,我们不会管。”
这意思就是吃果子?!
真是白受这个苦了!树下的人纷纷起身,争先抢后地去身后树林里摘杏果。原来只要吃山上的天然东西就不算尘垢,不算尘垢自然不用去尘垢,饿了一两天了,只要拿起果子也不管洗没洗就往嘴里塞。
朱公子还在气着,仆人摘了几个果子来:“少爷吃——”还未说完,朱公子就忍不住饥饿,吞咽起来。
方轻轻说:“你们也去吃吧。”
管事和家丁们连忙道谢,提着衣袍跑下去摘果子。
唯独鹿乘没去。
他的目光从底下的乱想转移到方轻轻的表情。
方轻轻在笑,仿佛看热闹般。
她早就猜到果子可以吃,却没有提醒方府家奴。
“那两个扶摇派弟子不是方府的吧?”
“说说看。”方轻轻注意力被吸引到鹿乘身上。
“若是方府的,刚刚登记的时候就应该打招呼了。”
“嗯。有道理。”
“那小姐为何告诉林家,说那两个是方府的?”
“既然他主动来找我,我为什么不卖这个人情呢,反正果子谁都能吃。”
“那他日后知道?”
“知道的话也一样要感谢我。若非我这么说,他怎么能提早吃上果子?”方轻轻只是觉得有趣,挑了下眉尾,“你不去吃果子?”
鹿乘语调平静:“不用。”
“为何?”
“既然决定了不吃就不吃。”
方轻轻又笑。
家奴们估计一时半会儿难回来,她干脆坐在台阶上观看这群忙忙碌碌且悔恨不跌的人。
志录上说扶摇讲究人性自然,顺势而为,饿肚子违反人性自然,加之那两个扶摇弟子极少关注他们,并不监视,所以她猜测扶摇并不是想用这个甄别筛选,而只是让他们了解道法自然。
守规矩是一种解法。
知道自己为何能吃,是一种解法。
能吃,却坚守不吃的信念,亦是一种解法。
还有种跟普遍的解法是——大多数人不吃便不吃,大多数人吃跟着吃。在场有几个人听懂了那位兄长的话?
这也是她没有告诉方府家奴的原因。
既然出了方府来扶摇学艺,就各自的修行。
她不会做任何提醒。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方轻轻起身,双手背着,“你这一路,有七八天,在我饭食里挤苦杏汁,所以我现在决定把你逐出方府。你上不了扶摇了。”
鹿乘缓缓地抬起眼。
漆黑双眼上的薄膜瞬间凝成了冷酷的冰,冰还有碎裂成利器向方轻轻袭来的危险。
方轻轻刻意等了几口茶的功夫,想试试鹿乘会做什么。
可惜并没有。
他站立着,维持住了冷静,虽然在某个瞬间,方轻轻感觉到了一股或许可以称之为杀气的东西。
“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那两个兄妹说,世家之外的人上扶摇需要经过一块石头的测试。待会儿上山我向长老请求。如果你能通过测试,我便再让你上扶摇。如果你不能,就证明你之前说自己有天赋这件事说了谎。我是很讨厌有人骗我的。”
鹿乘点了点头:“嗯。”
方轻轻目光非常直白地在他身上绕几圈,转过身,踩着台阶上山去了,也并没有管还在吃果子的家丁们有没有追上来。
鹿乘隔了三级台阶,跟上她。
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背影上——她的身形非常轻松。不仅因为她这几天都吃了杏果有体力的缘故,而在于此刻她是愉悦的。
她愉悦地看别人临到最后一天才知道杏果可以吃,白白饿了几天肚子,又悔又恨。
愉悦地骗别人那两个扶摇弟子是方府的人,与其说想要别人欠她人情,不如说她就是觉得戏弄人好玩。
睚眦必较地报复他往她饭食中挤苦杏汁这件事,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上扶摇之时当头一棒,再重新把机会给他,欣赏他脸上的神情。
是试探,亦是戏耍。
踩着将近三四百台阶上山,方轻轻这才碰见了方家人,他们早就候着了,为首之人见她一来便凑来:“小姐!”
方轻轻瞅了眼,也就八个人。
再盯眼他们腰间的穗子,全是棕褐色。
“怎么就小姐一个人?”
“他们还在路上,你留几个人接应就行。”
问话的人有点熟悉,像是府里张管事的儿子,方轻轻问:“你是叫张福?”
“小姐还记得奴才?!”张福大喜过望,殷勤道:“小姐,您的行李已经全部运上山了。奴才带您去住的地方。”
方轻轻点头。
再走一段路,见巨大的圆形广场,中间弟子叁叁两两练武,或对打或对着木桩,晃动的腰穗几乎都是棕褐色。
“这里是不是只有初级弟子?”
“是的,小姐。咱们这一层都是。只有通过考核了,才能升上一层。”
方轻轻边观察边吩咐:“说点扶摇的事我听听。”
那人连忙应:“扶摇派主要招收各大世家送上来的弟子,也有他们自己招上来的。因着这样,都各自抱团。”
“嗯。”方轻轻瞧出来了,刚上山那边的接应弟子都是分开的好几团,各自接应自己的家族,“咱们目前是人最少的吧。”
“是啊。”张福小心翼翼,“老爷不太管这边的事,咱们送上来的也都是家丁。有着什么磕磕碰碰,人家往什么少爷公子一报告,咱们全是奴才,见了就怵三分,更不敢说理了。”
说时,张福心中闪过以后让方轻轻主持公道的念头。方府里,他在前院,见方轻轻次数少,知道这位小姐虽娇滴滴的,但性子张扬,不算好欺负。
她来了,以后他们这些奴才,好歹有事还能找个主子出头。更何况方家虽然弟子少,每年供给扶摇派的银子可是最多的。
转念又想,方轻轻毕竟是女子。
上山来恐怕就是来玩的,谁知道能坚持多久。
“咱们就没有更高阶的弟子?”方轻轻又问。
“有是有的,就两个。一来,他们抱团,尤其宗门那边送上来都是有基础的,咱们不能比;二来嘛,扶摇派考试严格。”张福挠挠脸。
方轻轻估计他们是来了一阵比不过人家,索性破罐破摔,就等五年期满回去。
寒若幽梅的清香突地从方轻轻鼻尖掠过,同时,她的目光被位从前方走过的白衣飘飘的持剑男子穿过。
步调平稳,只是纱制长衣随着步伐翻飞,如流动云海。
银冠束前发,而后墨发及腰,两根龙须。
即便只是个侧面,也能瞧出气质清冷,风姿卓越。
对面目不斜视、如同水流般地走过她面前。
张福见她盯着连忙小说道:“他就是徐之赢。五十年来扶摇最优秀的弟子。只有他一个人住在第五层。”
“第五层?”
“扶摇派九层。最底层也就是九层,是咱们这些初级弟子和杂役,八层是中级弟子,七层是高级弟子。六层住着师长们,五层就单独住徐之赢一人。反正他八岁就进扶摇,每年升一级,到后面升无可升,四年就把扶摇心法练得融会贯通,现在也不知道在练什么。总之,很厉害。”
听到“扶摇心法”四个字,鹿乘的目光在走过的徐之赢身上停顿两秒。
张福说多了,便没那么拘谨:“本来他第五层,是不用下来的。但长老们,说他生性冷淡,过于自封,让他多跟人交流,他就下来偶尔指点弟子练功。不过咱们也不敢求他指点。”
徐之赢,徐家,应是四大宗族之一逍遥门。
若轮相貌,鹿乘未必不能比上一比。
可他身上那种冷淡的、高傲的、目空一切的气质,宛如天神下凡般,加之简直被这些人奉为传说般的厉害,倒瞬间燃起了方轻轻兴趣,她喜欢强的人。
“方家升上去的那两个都是中级弟子?”
“是的。初级弟子五年考核期,中级弟子三年,要是升不上也只能回去。”
方轻轻视线忽地从外转过来:“那为何两个没来迎接我?”
张福本来都说得有些高兴,冷不丁被这眼风一吓。
三年不见,少女五官长开,气势倒是更凌厉了,他慌忙说:“今日扶摇派考核,故而不能前来。考完必前来见过小姐。”
方轻轻点了点头。
绕过圆形广场,到了后院,中间是个空旷的石板地,左右两侧分别是个两个半圆型的通道口。
只不过左侧大,右侧小。
左侧男子来来往往。
右侧并无人出入。
“小姐,扶摇山这第九层全是我们初级弟子和杂役住。男居左。女居右。奴才记得小姐爱清静,所以专程向长老求了间别院。”
院落小,好在还有个小院子,角落有棵大梅花树。扶摇山上种的树木倒是很多。
“小姐,您的行李都送上山了。”这会儿要派人收拾,张福才意外地想起,“小姐,您没带奴婢,还是没跟上来?”
“不急。”方轻轻吩咐人从里面搬了椅子在屋檐坐下,“你们在扶摇这几年,应该是有心法或者习本的吧,拿来给我看上一看。”
张福回头朝一个家丁使眼色,这家丁便跑了回去,揣两本书过来。
方轻轻接过翻阅,《吐纳术》《招形法》《扶摇心经》。
翻了翻,前两个有插图配合文字。
《吐纳术》讲如何捏诀、扎马步、打坐、运气吐纳。
《招形法》讲常见招式、各类武器运用。
《扶摇心经》则是纯文字,密密麻麻,一时半会儿没看懂。
都只有前两页有用过的痕迹。
“中级弟子的呢?”
“在他们手上,奴才待会儿给小姐送过来。”张福答。
方轻轻抬头:“你们之中练得最好的出来。”
各家丁面面相觑一下,最终是张福站出来:“奴才不才,还算是突出。”
方轻轻扫了眼,一路这些人耸眉搭眼,不像有什么怀才不遇的。
“你给我练一下你学到的东西。”
张福怔了怔。每回扶摇上山考核都不同,这回是饿三天。原以为方轻轻一来便要休息,谁想她倒是问了很多扶摇派的情况,好奇也正常,只是这方轻轻怎么对武艺很感兴趣?
他抬眼触及方轻轻,想说“小姐要不要先行歇息”,见她目光犹如沉石般不可置疑,当即打了套练力道的拳法。
“其他招式呢?”方轻轻问。
“小姐,除了这套强身的拳法,奴才练的是剑招,容奴才先拿木剑。”
张福确实在这群人中算是最厉害的。
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他还是用尽全力,不忘加些语气词“哈““嚓”“咣”!
演练完毕,还特地耍了好几个剑花再收手:“小姐,奴才练完了。”他想方轻轻不懂武艺,估摸着还是好奇,说不定还会惊叹不已。
从前头传来的声音却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行了,你们下去吧。”
张福带着家丁们离去。
停隔了片刻,方轻轻坐在宽大藤椅上,右手拳头支脸,直到落了三四片叶子,才问:“鹿乘,你觉得他练得怎么样?”
鹿乘回答:“脚步虚浮,招式空有其表且花哨,普通跑马贼的水平。”
“你练过武?”
“没练过也瞧过。”
“你去收拾房间吧。”方轻轻吩咐。
还真的把他当贴身侍女用。
鹿乘没说什么,转身进房。方轻轻一个人的东西就三大箱。四季衣服、珠钗首饰、被褥纱帘,各种零碎,不一而足。
将东西一一放出来整理。
待将她之前看的书册放在窗口时,鹿乘瞧见方轻轻坐在屋檐下盯着不远处的梅花树发呆,随即又低头翻阅扶摇的那些基本功法。
收拾完后,鹿乘退下,回到男子那边的居所。
傍晚时分,鹿乘带方家两个中级弟子过去见方轻轻。
跟之前一样,方轻轻收了中级扶摇弟子的心法,又让他们演示了遍剑招——扶摇弟子大多初始修行都是学剑,剑轻盈而招式繁多,易于上手。
两个中级弟子离开后,她再次问:“你觉得怎么样?”
“剑法很稳,但具体内功如何瞧不出来。”
鹿乘服药化了功力,没有了自己的“气”,就难以探测其他人的“气”。
缄默片刻,他起身走到梅花树边,折下一截树枝,将刚刚中级弟子的招式演练了一遍。
不至于过目不忘,学过招式的人练出个七八分形似是不难的。
方轻轻支腮,盯着他的表演。
鹿乘练完后说道:“我今日随张福去男子居处,方家弟子位于最偏角,八人一间且潮湿阴暗。不仅如此,即便是饭堂用膳,也得等其他世家将肉打完,轮到的只剩些青菜豆腐。扶摇派势力最大的林家,初级弟子七八十人,中级弟子二十余,高级弟子更有三名。不说四宗门崇尚练武。五大家族,其他家族再不济亦有七八名以上中级弟子,只有方府不仅中级弟子不多,且大部分弟子都宁愿转做杂役。”
“为何?”
“扶摇对弟子甚严。不仅不可随意下山,连吃食也都是水煮清蒸之类,不重油盐。而对杂役则不同,俸禄丰厚,可经常下山,并不限饮食。方家弟子这条路上眼见追不过别人,又受欺凌,自然萌生退意。方府里需要有一个令人另眼相看、不敢欺辱的人。”
方轻轻换了个托腮的手:“你的意思是你是这个人?”
鹿乘回应:“有无天赋这件事不需要用石头来测,自己说了才算。给我三个月,我会证明。”
方轻轻勾起唇角,好自大的人。
不过跟方府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家仆,他倒的确很有趣。看来他确实不想测石头。石头难道会暴露他的什么隐秘?
方轻轻食指一下一下点着脸蛋。
“我这次出行没带婢女,倒带了三个厨役来。你待会儿跟张福说,以后方府人的饭食自己置办,没厨房咱就建厨房,房间拥挤就直接在外面加盖新的,我瞧扶摇宽敞得很,方家也不差这点银子。”
鹿乘等着她说下文。
方轻轻扶着藤椅起身,伸了个懒腰,进房间站门口时才半偏头:“石头你不用测了。”
还有其他家族陆陆续续上山,山上弟子众多,格外忙乱。
方家已经专门开了灶,改善伙食。
毕竟方家向来是扶摇派最大的供给,又打着方轻轻名义,倒也没人反对。
三日后傍晚,鹿乘给方轻轻送去弟子服和新发的书册,走到院口,见方轻轻持了支树枝,在练张福的剑招。
没有武学基础,加之女子力气小,显得更为悬浮,剑招不稳。
鹿乘并不上前。
方轻轻转身时瞧见了他,将树枝收了回来,进屋。
似是不太喜欢让人看到她应付不来的一面。
“新发的弟子服到了。晾洗过。”鹿乘这才跟上去,将衣裳捧进屋内,放进衣箱中,扭头扫见窗前木桌上的书册。
行程时,她阅览各种宗门家族志趣,翻阅习惯是将书放在左侧,翻阅完放右侧。
收到中级弟子的心法时,书册还全在左侧,这会儿书册已全部挪到了右侧。
想起这几日他过来,方轻轻不是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翻阅,就是坐在窗前翻阅,连夜里也见灯火,有这个进度并不奇怪。
意外的,勤奋呢。
鹿乘放完东西,本欲离开,听到方轻轻吩咐:“给我打桶热水来。”
他点头,离去。
方轻轻练了会儿剑招,出了薄薄一身汗。
鹿乘只瞧过一遍就练得七七八八,也不排除他趁下午时间偷学过,即便这样也算是天赋卓绝了。
可她却不行,哪怕心法剑招全都看完了。
方轻轻在铜镜前接下几束发,解开束住宽大袖口的红条绑带,刚刚为了练功绑的。
未有多久,鹿乘回来,拎来冷热水各一桶。
在路上他就这么伺候她洗漱。
方轻轻倒也不是完全要人伺候的类型。
此刻,她已将发髻松开,长发披散,夜色烛火闪动两下,如同两只暗影蝴蝶在她雪白娇俏的脸庞上扇动,低头,用纤细的两根手指摸了下桶边缘,试热水水温。
要是没问题,她便不会出声。
而后她走到衣箱边,翻了翻他送上来的两套扶摇派女初级弟子服:“鹿乘,以后我的衣物都要熏香一个时辰后再送过来。”
说完,她转身从梳妆台掏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他:“这是香料盒,轮番换,我不喜欢好几日都用重复的。”
“知道了。”
鹿乘离开。
身后传来方轻轻关门窗的声息。
夜深人静,一轮月亮,院内传来清雅的花香,是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是栀子。
扶摇山种满各种果树和花草,种类繁复,而方轻轻的小院空旷,比方府家丁拥挤的小屋味道自然好闻得多。
打开檀木盒雕花的盖子,八格,每格装了不同颜色的香料。香味扑鼻。
鹿乘盖上。
不知在里面掺点马尿,会不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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