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纳命来!”杜大虎大怒着拔出腰间六面剑,寒光乍现间已向越飞白心窝连刺三记,可惜他的武功不及赵三刀,在越飞白眼里看来,这几招简直是破绽百出。
她轻描淡写地并指一夹,那六面剑便稳稳当当的制在了自己双指之间,杜大虎大惊,急忙转过手腕抽剑回撤,却见她左手二指在剑尖轻轻一压,右手同时屈指重重弹向剑身。
两道劲力同时沿着剑脊游走,荡得剑身直直震颤,杜大虎顿觉虎口一麻,六面剑立刻脱手飞出,剑柄倒转,不偏不倚正中他的下颌。
一声闷响过后,这贼头子已然晕了过去,如烂泥般瘫倒在了屋顶上。
越飞白嫌弃地对他踢出一脚,他的身子即刻如破麻袋一般滚落在了地上,激起一片飞扬尘土,旋即她运起轻功不紧不慢地向李晋云那儿飞跃而去。
她对李晋云抱着绝对信心,毕竟当下只余四五名燕山贼与她周旋,这些贼人失了马,对这武艺高强的刀客不会有甚么威胁。
果然,才行出不足五十步,便见到李晋云靠坐在一方墙角。
她微微喘着气,灰布衣裳浸得暗红,脸颊亦是溅着几道血痕,那些紧追着她的燕山贼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全数断了气不说,尸首还不大齐整,不是被拦腰斩断,便是丢了头颅,或是手手脚脚东散西落,场面颇为骇人。
越飞白常年行走江湖,自是不怕这满地的尸骸与血气的,她轻笑着关切道:“晋云儿,没受伤罢?”
“没有,只是累的。”李晋云撑起身来,用袖子抹了面上的血污,可惜她的衣袖亦满是污糟,反倒蹭得她一个大花脸。
“哎呀,莫要再擦了,越擦越脏,再擦下去你要成关帝老爷啦,待会儿找条干净溪流好生洗一洗罢。”越飞白哑然失笑,急忙按住了她的手,生怕李晋云把自己糟蹋成个大马猴,“咱们去瞅瞅裴离珠那边,看会不会出岔子。”
待二人赶至裴离珠与公输俅作战的东巷,她俩亦正好手起剑落的解决了最后一名燕山贼,那公输俅气喘吁吁地杵着剑,一身白衫被割出数个破洞,看上去颇为狼狈;反观裴离珠,气息沉稳,面色如常,仅是衣摆处沾了几点鲜血,仿佛刚才经历的大战只是场稀松平常的派内比试。
见二人安然无恙,裴离珠欣然一笑,“若不是飞白的妙计和机关,恐怕此战会极为波折。”
越飞白得意地抱住双手,下巴微扬,“嗨呀,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既能派上用场,也不枉我昨夜悄摸摸布置这些机关了。”
裴离珠眼中多出几分由衷的赞叹之色,道:“料想不到飞白山还精通机关之术,越凌前辈真是深藏不露。”
“哈哈,这可不是咱们飞白山的本事,我这点皮毛机关术是跟着一个唐门弟子学的,真正的唐门机关可比我这些粗制滥造的家伙事儿厉害多啦。”越飞白却也坦诚,她神色认真道:“不是自家本领可不能冒认,要不然待真正的唐门弟子找上门来,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裴离珠含笑抱拳:“原来如此,还是飞白交游广阔。”
极快,四人清点了战场,发现还有六七名燕山贼还喘着气,他们多数是被越飞白点穴制住,一时半会儿亦逃脱不开。
“老幺,找绳索绑了他们。”裴离珠正色道。
“老……老幺,得令……呕!”有别于自己那头敌手干干净净的死状,此处的战场满地残肢,血亦是流了一地,一截肠子还挂在断刃上随风晃动,公输俅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养在鹤唳山,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话音刚落下,他便忍不住扶墙吐出个昏天暗地。
“哎,不成器……!让二位见笑了。”裴离珠叹息着摇了摇头,只得亲自动手,将这几名贼人绑了去。
这些个贼人尚且有用,她与李晋云一齐将匪贼们捆得个严严实实,全数横甩在马背上。
“不碍事不碍事,只是裴师姐务必记得你我的约定,六日后,山那头见。”越飞白挑眉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五日前,她与裴离珠就做好了约定,此次若是合作顺当,裴离珠便助她盗取金镞箭,而她亦会同她们一道追杀厉残阳。
待这两件事尘埃落地,她们再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为国为民之事,我等鹤唳山弟子自是义不容辞,而有飞白相助,此番围剿亦定能多添几分胜算,时日紧张,我等先行一步,告辞。”裴离珠亦不再多做客套,拱了拱手便推着公输俅离开此地。
只是临行前她在李晋云身前驻足停下,她的面色虽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不留余地的好刀法,待了结要事,必然要同阿云切磋一番。”
李晋云闻言一怔,脸庞微微泛红,只是脸上沾了血,这点红着实不大显眼,裴离珠的剑法显然比她高出不少,能被她暗自观察多年的高手夸赞,她自是有些羞赧的,“裴师姐的剑法亦是……”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憋出一句,“……极好。”
但这朴实无华的称赞反倒更显真诚。
不多时,裴离珠二人便领着马背上的俘虏,拍马疾驰在了绕行燕山的大道上,待马蹄声渐渐远去,越飞白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晋云儿你完啦!被裴离珠这讲究人看上最是麻烦了。”
“甚么?”李晋云浓眉微蹙,疑惑道。
“她定是会时不时就寻上门来找你交流武学,讨教一番,好生攀谈,以来结为至交的。”越飞白向来不喜欢与江湖武人打交道,因此武人之间的交际她最是觉得无趣,“她这人,就喜欢用武艺来谈交情。”
“我与鹤唳山的诸位友人亦是会彼此切磋,以求精进的。”李晋云全然没弄明白越飞白所说的‘麻烦’究竟是麻烦在何处。
可是她不提诸位友人且好,甫一提及,越飞白立刻炸了毛,她登时又皮笑肉不笑地暗暗嘲讽道:“哦?那看来晋云儿是又要添一个至交好友啦?”
她特意在‘至交好友’四个字上咬下重音,带了不少咬牙切齿的意味。
前两日,她已是想明白了此前的那些不爽利,早些年三师妹就同她说过,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最是微妙,若是最最要好的朋友突然多出几个自己不识得的友人,或者这人身边有了更交心的知己,任谁心里都会不痛快。
所以她心中的这些酸涩大抵就是来源于此处……吧?
所以她堂而皇之的像个深闺怨妇般计较,也没甚么不对!
等等,深闺怨妇?这个用词好像又有些不恰当……
正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之时,李晋云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倒不必。”这刀客缓缓摇头,认真道:“我也不喜欢有那么多友人,有你们几个足矣。”
“哎,你真是……”上次是觉得生吞了一坨糍粑,这次越飞白只觉肚里被强塞了满满一大碗汤圆,真是堵心又堵肺,她长长叹出一息,苦笑道:“是是是,快走吧,我们去镇外小溪那儿洗一洗,你身上沾的血都快干透啦。”
“好,待我去拿一套换洗衣裳。”李晋云也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气臭不可闻,于是与越飞白一齐快步回到了小蝶家中,小蝶眼见她浑身浴血,顿时大惊失色,还道她可是受了重伤,好在越飞白及时解释了一番,这傻姑娘才止住了去外地寻个郎中的心思。
但即便如此,小蝶亦是明白此战着实不易,这几个非亲非故的外乡人为惩奸除恶,将生死全然置之度外,此等壮举,她除了跪下拜了又拜,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别别别!嗨呀,不要再跪啦,真要谢我们,不若给我俩煮碗素面如何?我俩忙活了一日,肚子早就饿瘪了。”
越飞白将小蝶打发去了厨房,转身便拽着李晋云往屋里走,三两下收拾好行囊,扯着人就要往外溜。
“面……”李晋云脚步迟疑,她着实可惜那素面的滋味。
”你且想想,待吃完了面,必定会涌来一群镇民对着咱们千恩万谢,一会儿说甚么‘两位大侠好本领’,一会儿又说甚么‘少年英雄侠肝义胆’之类的话,你看那裴离珠就精得很,人家刚做完好事就跑啦。”越飞白翻了个白眼,撇嘴道:“虽说我不待见她,但是我俩都不大喜欢这场面。”
“原来如此。”李晋云想象了一番越飞白所说的场景,亦是紧了眉头,只好放下倒回去吃面的心思。
只是无奈个头大饿得快,她很快就肚皮里打起鼓,于是从行囊里摸出个油纸包:“其实……我刚才顺了两块糍粑,分你一块。”
越飞白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日光下,两道身影悄然消失在了镇外的小路上,只留下小蝶家中飘出的面香,和地上几滴将干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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