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敬陵自从伤了习风之后,便不再难为他,甚至对他不再严加管教,他可自由出入。
炎儿每日都在等灵儿的消息,却久等不至,炎儿看着伏案抄写佛经的顾南意,“主子您就不想着回去吗?”
顾南意心态已渐渐平和,“明日是父亲的忌日,母亲生前曾说,父亲性情宽厚,最爱阅览佛经,我将这些佛经抄了带到父亲墓前,也算尽了心意。”
炎儿道:“我竟然忘了此事,那我再去添置些东西,明日和主子一同去。”
只是顾南意没有想到,墓前却已经有一人在, “荣叔,你也来为父亲扫墓吗?”
荣叔擦了擦眼角的泪,“远远看着,我竟以为是主子,公子长得和主子年轻时可真像。如今公子长大成人了,想来主子在九泉之下也可心安了。其他的,就不再重要了。”
荣叔是顾南意父亲身边的侍从,父亲死后在顾家又待了六年,后来女儿成家便离开了。
“那慕家对你好吗?”
顾南意神色一黯,而后又笑道:“慕家待我很好。”
荣叔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欲言又止,顾南意问询道:“荣叔?”
“那慕家主君对你可好?”
顾南意沉默了,荣叔了然,“那慕家主君是何等样人,绝迹城中无人不知。”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陈家亭墓前,“都是老奴的错,当年未曾拦着公子和慕家大小姐成婚,老奴对不起主子。”
顾南意见他一时激动,连忙去搀扶他,“荣叔你这是……”
荣叔一把扶住顾南意的手臂,声泪俱下,“莫敬陵,莫敬陵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顾南意身子一震,似乎没有听懂他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都以为主子是病逝,可谁知道他莫敬陵曾来找过主子,偏偏那么巧,主子七日之后便去了。我还记得,主子去时吐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分明是被莫敬陵下了毒。”
顾南意如何肯信,“若是他真的下毒,母亲呢?当时为父亲诊治的郎中呢,他又如何能瞒得过这些人。”
荣叔道:“公子你毕竟年轻,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莫敬陵既然行得此事,必定已是将后面的事安排妥当。那郎中如今早已不在绝迹城,老奴的话只怕无人佐证。”
顾南意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慕衾曾爱慕主子,这是绝迹城都知道的事,他夫妻二人感情不睦,更是早早便分居两处,莫敬陵因妒生恨,这才对主子狠下毒手。”
顾南意脸上泪痕滑落,“你要我如何能信?”
“主子不妨去问问莫敬陵,他曾经做过的事,午夜梦回时可曾后悔过!”
炎儿在山下等着,看着顾南意下山来连忙迎了过去,却觉他脸色似乎不太对劲,整个人也如同风中柳絮一般飘来荡去,炎儿生怕他跌倒,连忙扶住他,“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顾南意面如死灰,“扶我回去。”
“好,我们这就回顾家。”
顾南意却停下脚步,摇了摇头,“回慕家。”
炎儿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可看了他的脸色如此差,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习风看着他们主仆二人走远,冷冷一笑,随后荣叔下山来,停在习风面前,与方才的悲痛之色截然不同,只恳求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那些银子……”
习风将怀中的一包银子丢在荣叔怀里,“这些,足够救你孙儿命的。只不过,如今这绝迹城容不下你,你若是肯离开,我还会再给你一些银两,如何?”
荣桓英将舒意约出来,说有朋友想跟她谈一笔生意,只不过舒意没有想到那个朋友是聿歌。
她想起荣桓英和聿歌之间暧昧的关系,又想到自己那日气恼之下和聿歌那般亲密,心头有些怪异的感觉,她只想着要聿歌好看,忘了他是有主的男人。
舒意抬脚便走,荣桓英连忙将人拉住,“不是我故意要把他带来的,实在是……”她的把柄被聿歌捏在手里不得不从啊。
舒意回过头去,看着雅间里坐着的聿歌,对荣桓英道:“你就这么顺着这个男人,连我也糊弄。”
“他心机太重,我根本不是对手啊!”荣桓英把人带到,便要抽身而退,“那什么,我还有事要忙,聿歌找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走了……”
“荣桓英!”
只不过那人跑的比兔子还快,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来都来了,她倒是要看看这男人还有什么手段。
舒意连斗篷都未解,“说吧,找我做什么!”
聿歌难得不再张牙舞爪,倒了杯茶递给她,“坐!”只是口气里带了命令,让舒意听了十分不喜。
舒意道:“若是为了那块地,就不必再提了。”
聿歌紧皱眉头,“慕舒意,本公子想要一块地而已,你连价都不开便拒绝。”
舒意无所谓的笑了笑,道: “你非要知道原因,很简单,我看你不顺眼,我慕家的地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别说是荣桓英,你就是找荣桓城主,我也不会让步。”
聿歌也被气笑了,“本公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我如今便要跟你死磕到底,那块地我还非要不可了!”
“随你,只不过我近日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在城中,你莫要招惹我慕府中人,否则我可不会再看在荣桓英的面子上对你手软。”
聿歌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彼此,彼此啊!”
舒意黑着脸走进慕家大门,却在见到院内静静伫立的那人时愣住了,是有多久没见到了,舒意不知道,她从没有去想,从他消失到出现,人似乎更清减了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虚弱。
离着五步远,顾南意也在看着她,没了他她似乎活的很好,自己那些愁肠百转似乎太多余了。
两人在院里站了好久,直到炎儿揪住顾南意的衣服提醒,他才回过神来,“换了衣服早些过来吧,母亲派人来通传说今日一起用饭。”
“好。”舒意再不停留,从他身边走过,她以为他还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主子,您怎么还是这么冷淡,如今您都回来了,难道不是要和少主和好如初?”炎儿急切的问道。
“说什么?我现在说的话她真的还会愿意去听吗?”顾南意如今已经没有那么自信。
习风奉莫敬陵的命令来催促顾南意过去,只是当习风那有些骇人的伤口映入眼帘时,顾南意还是惊住了,炎儿对习风不满已久,回来时听人说他被少主打发去了主君院里还有些暗喜,可谁知他们不在的这些时日,再见习风他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习风对他们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面无表情道:“主君催促,还是快些去吧,莫要耽搁。”
炎儿快人快语,“你的脸是谁弄得?”
习风自嘲一笑,看着顾南意道:“如今我这样,你心里难道不是很开心吗?”
炎儿最是护主,听他这般言语,方才对他的怜悯之心也已经散去,“你受伤跟主子有什么关系,又何必来这里嘲讽别人。”
习风白他一眼,“如今我这副相貌你倒是可以放心了,只不过,难道你们不曾听说,少主夜宿长夜天,和长夜天阁主聿歌已然有了私情。”他说完这些见顾南意脸上陡然变色,心中有着报复的快意。
习风转身刚迈步,炎儿就追了上来,“怎么,现在做不成主子了,就这幅德行,你怎么不想想,你能有今日是因为谁,都是因为我们公子。什么私情,分明是你胡乱编出来的,你心这样黑,怪不得有现在的报应!”
“炎儿!”顾南意呵斥一声,习风却是恼了,也不怕撕破脸面,“我的报应如果就是这脸上的疤,那你们的报应呢,哪一日也许先被驱逐出去的人是你们!”
炎儿一时气急,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同习风斗嘴的时候,竟就这样扑了上去。
顾南意上前阻拦时,事情已一发不可收拾,两人身上各有伤痕,只不过习风的更重一些。
顾南意喝止住两人,“够了,现在成什么样子?”两人松开彼此,早有小侍去通报舒意了,不过听到此事还是不免皱起眉来。舒意赶到,不知是谁通知了莫敬陵,正在厉声斥责顾南意,毕竟炎儿是他带来的人,不管错在于谁,他都难辞其咎。
“习风如今是我身边的人,奉我的命令前来传话却被你的人打成这样,你说,他该怎么处置?你作为一府里的正君,家规是怎么说的不会不清楚吧?”
顾南意看着一旁低着头抽泣的炎儿,又看了看习风,而习风却是看着舒意,他在想这时她究竟会向着谁?
“父亲……”
“你不用说,如果你是要求情的话,就不用再浪费口舌了,这小厮敢动手分明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今日必须有个了结。”莫敬陵不留情面地驳回她要说的话。
顾南意闭上眼睛,仿佛下了决定般,道:“炎儿犯下大错,乃是我管教不严,如果父亲要罚,请尽管处罚南意。”
“顾南意,你是真心要受罚吗?”
炎儿跪在地上听闻此言慌忙道:“是习风非要说……”
顾南意却并未让他再说下去,“还不住口!”
“够了,父亲,此事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在女儿眼中,这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习风和炎儿早就相熟,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打出手。不妨问问习风,看事情是不是女儿说的这样。”
习风不发一言,莫敬陵道:“舒儿,如今我罚个下人你也要插手吗,为父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来人,带下去!”
炎儿被人拖走,顾南意眼眶微红看向舒意,舒意无力地闭上眼。
正厅里,慕衾嘱咐舒意在城外时要多加小心,谨慎行事,快要过年,慕家的生意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理,要她多放点心思在这上面。
舒意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只不过孩儿不在家的这些时日,府中还需要母亲多照料了。”她说完却是看向顾南意,慕衾明了她是要让自己对顾南意多加照拂。
莫敬陵这才知道舒意将要出门,“怎么只有舒儿自己去,舒儿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慕衾道:“慕家这些家业迟早要交给她,她总要独自担当,如今也算是历练。”
莫敬陵对习风之前的表现十分满意,再加上他容颜已毁,倒是不担心他勾引舒儿,“舒儿身边没个侍候的人总是不妥,不如便让习风一同前去。”
舒意怕顾南意多想,立刻拒绝,莫敬陵却道:“难不成是南意不放心?”
顾南意如今心已冰凉,又怎会在乎这些,“父亲多虑了,南意并无不满。”
“那就这么定了。”
炎儿被罚了三十板子,人已经晕了过去,舒意找来肖大夫为其诊治,折腾完之后已近深夜。
南苑里,舒意跟随在顾南意身后,顾南意没有回头,可却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总是这样,一旦心头愧疚,便会想着弥补,可有些事情却是怎么都弥补不了。
顾南意回了房间,舒意推开门走进来,却见他背影寥落,她心头钝痛,走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他,“南意……”
顾南意一动不动任她抱着,却低声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舒意静静地听他说话,可却不曾猜到,他的下一句是,“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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