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邦尼舞团的那个……”

“邦尼舞团？那不是前阵子在南方演出的……什么来着？”

前者神神秘秘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卷纸，这是一张海报，表面流光溢彩，有神术的痕迹。

「受到洛神祝福的女孩，邦尼舞团首席舞者——天才桃乐丝！即将来到荒山巡演。这个幸运的女孩儿无病无灾、青春永驻，她就是被神明眷顾着的人！门票只需20银币」

图片上是一群精致女孩儿们的合照，她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身穿华丽的舞裙，布料柔软鲜艳，而在她们的中间，是一位长相明艳的少女，她身材高挑，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却有着一双动人异常的黑色双眸，被梳理整齐的黑发散落在她的肩上，只需一眼就能感受到从这画面中溢出的勃勃生机。

“嘿！你说的这个不会就是——”后者惊讶地看着画面，又激动地拉扯着身边友人的袖子，伸手指向道路正中。

身边的欢呼声瞬间没过了两人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彩带、礼炮、晃得他们瞪大了眼睛，大人孩子们蜂窝般挤在一起，兴奋地高呼着她的名字。

——“天才的桃乐丝！”

黑发少女迈着从容的步伐，顺滑的长发在身后被风微微带起，她穿着洁白的舞裙，层层叠叠柔软又富有弹性，仿若天上的云朵织出的裙摆，她的身体是那么美丽、挺拔，她丝毫不瘦，洁白的四肢上是有力的肌肉，微微露出的小腹紧实无一丝赘肉，她的身体是如此美丽！

身边的少女们早就不是曾经的女孩模样，一个个也都长大了。桃乐丝从她的第一次演出开始，她的天才之名就像风一般吹遍了大陆，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少女，她的舞蹈才能令神明都惊艳，甚至为见她一面专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天呐！”前者吃惊地捂住嘴，看着那脸上带着笑，对着路人打招呼的少女，对这个传说哪怕一丝疑心都起不来了。

“那个传说竟然不是假的，那她…真的可以见到洛神吗？”

“这就是被神明宠爱的人啊。”身边人感叹。

天才的桃乐丝！她的传说与名字和洛神紧紧联系在一起，成为了时下最风靡的神话之一，人们对她的故事津津乐道，邦尼舞团也随之一炮而红，无论到哪里的演出都座无虚席，一票难求，连各个聚集地的大人物们都盼着邦尼舞团的演出，盼着见她一面。

她有着最豪华的舞台，用光滑的大理石高高筑起，这些微的光滑并不能阻碍她灵动的舞步，反而与她的倒影一同舞出了世间极致的美。

顶级的乐团弹着最贵的琴坐在舞台的角落，只为为她伴奏。

这一次她依旧是压轴，她对着镜子，最后梳理一遍自己的头发，对外面的嘈杂置若罔闻。

“我家姥爷可不是你得罪的起的，让我进去！”

“像你这样的一天都能有好多个，我可不管你是谁，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去！”

“嘿，我就只想说一句话——喂喂！”

听到外面的伴奏即将结束，她起身打开门。外面争执已久的人，见到她又像章鱼一样扒上来，被身边的侍从推开，几乎天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她早就习惯，径直往前走，前面就是她的舞台。

踏上舞台，她瞥向台下，那些大腹便便的贵族早就在那舒适的椅子上睡了过去，他们对舞蹈毫无兴趣，自然也对桃乐丝的登场毫不知情。

习以为常地，随着伴奏她跳完了一支舞，台下专门为她的舞而来的贵族们依旧没有醒来，直到这一场小小的演出结束。

桃乐丝照常走下台，睡眼惺忪的姥爷们才扯着笑来到她的面前。

“桃乐丝小姐，您实在美丽，是否能赏脸去我府上一坐呢？”

“桃乐丝小姐……”

她一一拒绝，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后台，姑娘们疲惫地瘫倒在地上，她照常在桑蕾身边坐下，拿起毛巾帮女孩擦干脸颊的汗。

擦了两下，桑蕾不动声色的躲开：“姐姐，不用这么照顾我。”

见到桑蕾有些抗拒的模样，桃乐丝放下毛巾，垂下眼。

“桑蕾，累了吗？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带着整个邦尼舞团出名之后，她们确实过上了非常梦幻的日子。钱、名声应有尽有，她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漂亮裙子多地几乎需要一整个房间来装下。而她这点不近人情也被归为了天才的骄傲，人们对她宽容异常。

但……

桑蕾没有回答她，她靠着特莉丝坐，原本与她亲密无间的桃乐丝才像一个外来者。迟钝的，她感到一些窘迫，慌乱地离开了房间。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外面，表演结束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是一个繁华的小城，但商贩们在太阳下山时就陆陆续续收摊，入夜后的小城也没什么人留在街道上了。

恰好巡演地周围也有一条小河，河边修着围栏与结实的步道，但看着那漆黑的河水，耳边是水流缓缓流动的声音，她又想起了那个万念俱灰的夜晚。

她的愿望都实现了，现在的她也正在她曾经期望着的“光明”未来之中，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想到桑蕾，那个女孩的眼睛很久没有什么光亮了。

但是她不明白，桑蕾在为什么而失落？

“桃乐丝小姐？”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她看过去，原来是刚刚在走廊里想着进来见她的人。

“小姐，我家姥爷想请您去庄园里尝尝今年的新酒。他是这座城的城主，若是您愿意赏脸去，您想要什么都尽管开口。”

神使鬼差的，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白色的管家服，她点头答应下来。

眼前的男人明显高兴起来，急切地带着桃乐丝踏上了那辆银色的马车。

“桃乐丝小姐，我叫苏提，有什么需求您都可以找我。”城里的路面很平整，马车没有颠簸多久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花园，又在花园之中行驶了一段时间，来到了府邸的大门。

苏提带着桃乐丝经过大堂、走廊，推开一扇厚重的门，来到了一张长桌之前，长桌上果然放着一些甜点与酒，酒的香气扑面而来，城主坐在她的对面。那是一个精瘦的男人，双目炯炯有神，见到桃乐丝，他亲切地同她打招呼。

“你好，桃乐丝小姐。我是尔金斯·莫尔卡。”

桃乐丝垂下眼，她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莫尔卡家族何其有名？神明也曾向这个幸运的家族投来视线，也因神明的赐福而在短短几十年间从普通的商户发展为了一城之主。她不傻，自然也能猜到尔金斯·莫尔卡找到她，一定是与洛神有关。

“莫尔卡先生，有事就请您直说吧。”回到光亮之下，她那恍惚之感消失，想到了桑蕾，她想知道桑蕾为何不高兴。

尔金斯笑了笑，他从容地喝了一口酒。

“这是今年的新酒，桃乐丝小姐可有口福喝上第一口了。”放下酒杯，见桃乐丝无奈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紧张的气氛消解了一些，他才继续说。

“桃乐丝小姐也一定知道我是为什么找你，那我也就直说了。传说洛神非常宠爱你，你可以见到他，是真的吗？”

桃乐丝没有放下酒杯，她一手拿着酒杯，看着里面红色的液体在她指缝间晃动，光透过酒液落在餐布上，泛着一些红色。

又是这个问题。

她当然见不到洛神，她只在曾经的那个泉水边匆匆见过一眼那位白色的神明，可是她并不能那么说。因为邦尼舞团的一切都依托于她的神话，若是知道她没有能力见神，那么那些对舞蹈没有兴趣，还挤破头抢票的贵族可就不会再花钱来了。

她笑了笑，放下酒杯：“莫尔卡先生，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我曾经生了一场重病，在差点死去之时见到了洛神，祂确实爱惜我的才能，但我也不能确保我能随时见到祂。”

尔金斯闻言，点头：“那请问桃乐丝小姐，神明的样貌如何。”

“金色的眼睛，银色的头发，身材高挑，少年模样。”她简单说着，她知道莫尔卡家族的祖上几代有人见过真正的神明，所以并未掩盖。描述并不似神话之中洛神永远戴着兜帽的模样，但尔金斯的眼神却亮了亮。

“看来桃乐丝小姐果真是神明宠爱的人。”他的语气客气了许多，“那有一件事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了。”

“针对你们团长的人，已经追着他来到荒山了，请你们多加小心吧。另外……”他歉意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们家，喜欢收藏些小玩意，最近对神明相关的物件有些兴趣，所以有一个不太礼貌的小请求。”

“请说吧，莫尔卡先生。”桃乐丝垂着眼睛，听到有人针对舞团，她有些担心，想尽快回去。

“我们想收藏你的遗体，希望你同意。”尔金斯正色道，“当然到时候我的后人会去完成这件事，我们找到你……只是想要你也同意这件事，希望没有冒犯。”

桃乐丝有些吃惊，但还是点头了。她并不觉得死后自己在哪有什么所谓，只是小小地迟疑了一下。

“我想回去问一下我的妹妹。”她抬起头，看见尔金斯微笑地向她点头。

“当然，天才的小姐。那下次见到你，我会再来询问你的答案。”

桃乐丝被苏提送了回去。回到姑娘们的住所，桑蕾并没有在等她，而是早就睡下了，她有些失落，已经许久没有与桑蕾好好讲过话了。

躺在床上，看着那漆黑的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投下影子，她想起了那个稻草搭成的屋顶，过去的生活如同梦境般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