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现身

两段视频,三条人命,加上同一天发生的住宅区猫狗暴毙。这些事都跟白灵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直接指向一个可能:

“它出来了。”

陈安娜单手翻盖,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支烟,摁下打火机:“仪式成功不该有这样的结果。离开巢穴,没人供奉,它的力量也不该这么大。所以姜青妤,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没有劈头盖脸的指责。

不过看似客观冷静的态度背后,话里话外,无非在说:是你把那个东西带出来了,才会引起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呵。

火锅仍在沸腾,红油铺开大片。

姜青妤又往嘴里放一块脑花,伸手握住汤勺,漫不经心地搅着。

语气淡却锋利,只一句话:“是你们放出来的。”

被诅咒的人是陈家人,原本该死的人是陈家人,最终不择手段以命换命的人还是陈家人。包括陈安娜、陈宁笙和死掉的奶奶在内,归根结底,一切的起因都源于她们。

姜青妤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道德绑架的人。

眼下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陈安娜果断转话题:“不管怎样,你先回忆一下在仪式过程中是不是做了某种出格的行为。”

出格?

“这个算么?”

姜青妤随手丢出个棕色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泥样浮雕,轮廓毫不规则,质量很轻,扁平,以狂野凌乱的线条大致勾勒出一只不可名状的异性生物。好似同时具有龙、蛇、蝙蝠和章鱼等多种动物的特征,长有发育不全的翅膀。整幅图案有股说不出来的扭曲感,光看着都令人生理不适。

陈安娜想都不想,拿打火机去烧。

而后泡水,手掰,对墙砸,向火锅店店员借刀切。尝试过各种方法,都不起作用。

这块浮雕用一种十分奇特的材料制成,摸起来柔软,但硬度、耐火度非常可观,且不溶于水。

这下麻烦了。

“哪来的?”陈安娜扶额,脸色难看得好比吃了苍蝇。

“捡的。”

“从山洞里?”

姜青妤嗯一声,轮到她提问:“你见过?”

“听人提过。”

“是什么?”

“……存在。”

陈安娜右手夹烟,如一个理科生碰上抽象哲学题,拧着眉,尽可能浅显地解释道:“它是‘神’在我们这个世界唯一确实、具象的存在。这是我奶奶的原话。”

“我个人理解为,被她们为‘叟’的那个东西,不仅不属于地球,很可能也不来自我们所生存的三维空间中。也就是说,不是凭空捏造的邪i教或同宇宙外星生物那么简单。举个例子,人行走在地面上会投下影子。同理。我认为,这块浮雕就是‘叟’从更高维投映到三维的‘影子’。”

已知人和人影是完全独立的存在,换算到高维生物身上不一定成立。

可惜她们手段有限,连破坏一块浮雕都做不到,没有实验的余地。

现在能做的就是收集信息,尽快找到‘叟’的弱点,以免它挣脱束缚,弄死所有白灵村民和三个倒霉的背包客还不够,继续大开杀戒,对整座城市乃至国家造成影响。

到那时,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陈安娜深深吸了一口烟草,下定决心,拿出那只男士办公包。

“有些事你已经知道了。我奶奶是上一任村长,几十年前通过一些方法送了一批年轻人出村,其中就有我爸和几个姑伯。我出生在雾城,在此之前从没回过老家,更不了解村子的历史和信仰,只零星听我爸醉酒时提起过几句。”

“直到被所谓的诅咒缠上,我重新整理我爸的遗物,意外发现这本子。里面是我爸从离村前一段时间到脑溢血去世期间断断续续写的日记,也记载了一些白灵村的情况。我往我认为有价值的篇章和句子上做了记号,撕了一部分非必要的**内容。”

“作为补偿,可以借给你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不足以对抗未知生物。

同伴这种存在自然是越多越好。

说着,她递出本子。

黑封皮,横线页,纸面有点儿泛黄,大体上还算保存完善。

姜青妤接过来扫了两眼,转手塞进冲锋衣口袋。

吃饱了,满意了。她披上外套,扔下一句‘你付钱’,推门就走。

一连七天的长雨洗礼后,室外空气清新澄澈。

五点十分,恰好赶上放学点,小吃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下午没能拍成戏,送上门的出气筒不用白不用,姜青妤本打算说点难听话刺陈安娜几句,让她花钱,再乘她的车回家。不过就在刚刚,她改变主意,决定坐公交车回去。

夜晚的公交堪称都市人最廉价的港湾。

上车,投币,坐最后一排。

姜青妤侧头看窗,通过窗户玻璃打量车里的情形。

按座位把车分成前后两截,前半区只剩两个老弱病残专属空位,后半区第一行坐满,第二行靠过道的位子空着,最后一排中间三个位置和右窗边没人。一共13名乘客。

包括她在内,这一站上了九个人。

分别是:两名中学生、一位大爷,一名神色疲惫的推销员以及一个带孩子的孕妇。排末尾的三人还因让座发生了小小的纠纷。

以上六人都在车站等过车,相互打过照面。

临时冒出来的只有两人。

一个晴天披雨衣,拖着沉甸甸的麻袋,浑身怪味;另一个戴脏兮兮的毛线帽,用手帕盖着脸,驼背,咳嗽,像患病的老人。

瞧见他们,车上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掩住口鼻,往旁边退让。

车辆发动。

姜青妤在【龙湾中学站】上车,中间经历十一站,人们陆续下车。车厢内仅余下那两位打扮显眼的男性。

“前方即将到站【通港路】。”

“终点站【通港大道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下了车,她挑了一条相对偏僻的路。

夕阳遭夜色吞没,人烟稀少的道路旁,路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

姜青妤走得很慢,从兜里掏出耳机。

果然对方就放松警惕,身后很快传来沙沙、沙沙微小的动静,像人拖着腿在走。一条瘦长佝偻的人影从几米开外的地方延伸至她的脚边。

——看来是那个‘老人’。

早在火锅店包厢里,陈安娜拿出笔记本的瞬间,姜青妤就感觉到了,有人从斜下方投来热烈的视线,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出了店门,没找到人,她特地选公交车这种交通方式,为的就是看看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是否会跟上来,从而评估对方的胆量与实力。

结果他不但打扮得引人注目,上了车,还一路尾随到这里。

真是。

又急又蠢,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无聊的游戏到此为止。

再走几步就是恒春小区,小区靠河,河的另一边有一排荒废的老屋,杂草丛生,平时都没人涉足。姜青妤脚尖一转,正要往那边走,冷不防背后忽然冒出一道喊声。

“姜小姐。”

她回头,望见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男人。

……

“我姓方,可以叫我小方。”

“河对岸那几间老房子已经批了拆迁,马上就要动工,但还住着一些外地工人。没有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往那边走比较好。”

说完这几句话,这个曾在采访视频中出境短短几秒便得到广泛关注的年轻保安不再开口,只打着手电筒,沉默、安静地送业主回单元楼。

在他帮忙按电梯时,洁白的袖口因动作而下滑,露出清瘦的腕骨,戴了一块手表。

表盘是银白色的,搭配蓝宝石水晶镜面、暗红色的鳄鱼皮表带,质感很好,样式秀气,像女款。

手表下隐隐约约现出几道交叠的疮疤。

原来割过腕啊。

一个样貌出众、经济情况良好、举手投足充满神韵却好几次割过腕,情愿做一份不入流的保安工作的男青年。听起来很有故事,但不足以引起姜青妤的兴趣。

“我就不陪你上去了。姜小姐。”

“如果可以,下次,还是不要这么晚回来了。”

按完电梯,他后退一步,如是说道。

惨白的灯光薄薄地撒在他的发上,敷在脸上,衬得他多像一尊珍稀脆弱的、橱窗中的琉璃人像。被打碎过,又被粘起来。拥有一具清冷的外壳,眼神阴郁而疲倦。

姜青妤不置可否,没有应声。

“叮——”电梯抵达十九楼,楼道里意外地挤满人,还拉着警戒线。

“怎么回事?” 姜青妤随便找一个人问。

对方头也不回地答:“还不是1906那对狗情侣,半夜打架,白天缺勤,公司想辞退他们都找不着人,只能往他们家打电话。这一打,好家伙,突然发现所有人都联系不到这俩货。怕出事呗,就找人来敲门,敲一下午都没人应。房东不在本地,物业又不敢乱撬门,弄到最后只能报警,让警察叔叔帮忙开门看情况。”

姜青妤日常戴口罩,棒球帽沿压得很低,只露出一点眼睛。

饶是如此,那人转头看到,仍眼睛一亮:“哇塞,你长得……有点绝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也住这栋楼?”

她随手一指,竟然是1907室。

男生更吃惊了:“原来你就住他们隔壁啊?那上周有个晚上,他们屋里咚咚咣咣吵个没完,叫得特别惨。你有听清楚到底是谁在叫吗?具体喊了些啥啊?”

“不知道。没听到。”

“不应该啊,以我们小区的垃圾隔音,楼上剁个排骨,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像抱有怀疑,他转过头来,一脸困惑地问出第二遍:“你确定没听到?”

“没有。”

“真的……没听到吗?”

随着这六个字的落下,冗长的过道之中,白炽灯管啪嗒闪了一下。

画面仿佛定格了。

周边几十号人同时转动脖颈,一点一点瞪大双眼,直直望着姜青妤的眼睛。就连一名警察成功打开1906的门,看清里面的场景,下意识发出受惊的叫声。

他们依旧一动不动地立着。无动于衷。

浓郁的腐尸味实在臭得让人难以忍受。

第一个进门的警察匆匆跑出来,弯下后背,哇一声吐了出来。

面条、番茄、韭菜、鸡蛋的味道混在在一起,打散了阴森凝滞的氛围。

“啊!好臭!”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两个都死了?”

“怎么死的,死多久了?”

“不晓得啊,但你闻这味儿,少说得有十天半个月吧?”

“妈的,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下房价不掉才怪!!”

围观群众们纷纷议论,不少人边说边举手机,咔擦咔擦拍照。

面对如此血腥的命案,闻风赶来的刑警们更是头疼。

“那个女的尸体健全,多外伤,初步判断是暴力致死。不过烂得太厉害,具体情况得拉回局里再看。整个房子到处都是血迹,数厨房里最多,呈喷射状,应该是第一现场。锅里还有几根没处理完的肋骨和手指,不出意外的话,桌上那些碎肉就是……你懂。”

“头呢?头找到没?”

“找到了,在冰箱,旁边还放着一只死猫。”

“照这腐烂程度往前推,男的不提,女的至少死了半个月以上。可是同层楼的邻居都说,最后一次听到他们的动静是在一个星期前,因为那天晚上有个男的到处敲门、在楼道里发疯撒泼,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也就是说时间对不上?”

“不光时间,我检查过了,房子里窗户、阳台门都是开的,这么重的气味,不可能没人察觉。这件事怪就怪在,别说其他人了,据开锁的师傅和接到报案的街道派出所负责民警说,在打开门以前,连他们都没闻到这股味儿。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是一样的说法。”

“……”

该死。

雾城是个太平地儿,都多少年没出凶杀案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面要参选全国第六届文明城市,连大马路上一辆违规停车、一张乱丢的小纸片都要严盯,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居民小区竟然出了一桩分尸案?

案发现场那么乱,处理起来肯定是个技术活。

带队的老刑警烦得直踱步,一次不经意的侧眼,望见正要开门的姜青妤,忙大步上前。

“你是这儿的住户?”

“。”

废话。她手里握着钥匙。

“最后一次见到隔壁那两个人是在什么时候?”

“七天前。”

“一个星期前……”

果然和其他人的说法一样。

“前一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他们吵架的内容,喊话,或者其他任何你觉得可疑的声音?”

“没有。”

接连几个问题下来,一无所获。

刑警叹了口气,刚想结束问话。没由来地想起另一件事:“住你对门的那个阿婆,最近有看到吗?”

“没有。” 姜青妤反问:“她怎么了?”

“家人报了失踪,说是前两天大清早拿了钱出去买菜,就没再回来。”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刑警就说了实话。不料对面的人听完,轻飘飘地丢出三个字:“死了吧。”

他猛地抬眼:“你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我猜的。”

“老人走失是常有的事,为什么你第一反应要往那方面猜?” 问完这句,他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想错过任何反应。

本以为她会出于心虚或尴尬躲避眼神,谁成想,对方反而主动迎上来,偏了偏头。

两只长而飞扬的眼里宝光流动,似乎栖息着一种惊心的、妖异的美,竟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不喜欢她。觉得她该死,所以就那样说了。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喜欢她?你们很熟?彼此有过矛盾?因为什么?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你做什么工作,经常到这个时间点才回家吗?独居?还是合租?”

他警觉地抛出一连串问题,观察对象表现得十分平淡,有关**拒绝回答,其他问题一律用‘没有’带过。

看她这态度,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又没理由把人带回局里慢慢审。

老刑警环顾四周,抬头瞟见左上角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决定过两天再查。然后就要了一个联系方式,结束问话,先顾着封锁命案现场去了。

“现在时间太晚了,把门带上,留一个看着,其他人等明早再来做进一步调查。”

他一声令下,警察、围观群众们陆续离去,楼里总算得以恢复宁静。

可以回家了。

姜青妤心情好转,犹如一尾即将游进斑斓珊瑚群的小鱼,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不料一开门,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过道灯从室外流进室内。昏暗中,她看见那只杂种,正静静地站在她的家里。

……她最隐秘的、洁净的领地。

客厅中央。

在科学和玄学间反复横跳。

蛇终于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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