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芙没有追问出他发现了什么，反正总不会是什么“好话”，所以不听也罢。但就这么放过他又不舒坦，于是她睨了一眼，“我发现你心口不一。”

“嗯。”孟知聿心安理得地接下她的“奉承”。

走出超市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冬日里的晚霞没有夏日那么壮阔，懒洋洋地、象征性地晕染着浅淡的光，然后转眼就消散不见，暮色渐浓，冷风没了阳光的牵制，肆无忌惮地袭来，扬起尘霾，沉静的霜气弥漫。

孟知聿自觉地把她揽进怀里，温热的体温一下子就笼罩了上来，她的眉眼舒展开来，笑眯眯地把手塞进他的口袋，仰起头说：“好冷哦。”

“快走吧，我们去车上。”

“快跑快跑。”

“去「懿府」。”祝芙气喘吁吁地扣上安全带指挥。

“有预约吗？”

「懿府」是出了名的难预约，包间少，每餐只开放十个名额，不接受点菜，线上预约同时要填写一张口味调查表，以开盲盒的形式用餐，不满意不收钱。因为这一新奇的经营模式，「懿府」很快就在网络上爆火，预约用餐的时间老早就排到了几个月以后，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不用预约，我和老板是朋友，留了包间。”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孟知聿有些诧异。

祝芙挑起眉梢揶揄道：“以我们之前的关系，也聊不到这种。”

“那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可以？”

“嗯……可以吧，”祝芙笑了起来，“你等会还能见到她。”

“祝芙，好久不见，你再不来我可要收回你的包间使用权了！”老板侯在门口，双手抱臂，穿着一条暗青色的绣花旗袍，勾勒出婀娜的身姿，懒洋洋地看着她，“今天竟然带了一个男人来，真难得。”

“我男朋友，孟知聿，”她歪着头点了点，“我发小，涂月。”

孟知聿眼神一亮，压着嘴角轻笑，揽在身侧的手用了一些力。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所耳闻，”涂月好奇地审视了几眼，颔首示意，侧身走近餐厅，“进来吧，菜都备好了。”

“你一起吗？”祝芙走到她身侧，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手臂，眼神示意。

“改天吧，今天忙。”

“你哪天不忙？”

涂月向后睨了一眼，意味深长压着嗓音说：“下次你提前几天和我说，我清场了和娇娇、凌珊她们一起会会他。”

“好说，”祝芙挑眉，“他不会喝酒。”

“懂。”

孟知聿没做声，直到走进包间了才状若无意问及她们刚才在聊什么。

“聊……”祝芙话锋一转，“你猜？”

他低头整理餐具，抬眼瞥了一眼，抿了抿唇，“你们女孩子的说得悄悄话，我不猜。”

祝芙朗声大笑，掩着唇只露出了两弯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累了才捧着他的脸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我们再说，下次带你见见我的好朋友。”

“什么时候？”他抬起眼，喉结滚了一下，转头看她。

“等你转正吧。”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祝芙托着腮，眼尾夹着些许笑意，漫不经心地明知故问：“现在这样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孟知聿小声说，“整天胆战心惊，不知道哪一天你就会突然离开我，又回去找他。”

祝芙顿了顿，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和苦闷，原先调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全都噎在了喉间。

好像是有些不公平，她觉得有趣，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突破自己的底线委曲求全。

她张了张嘴刚想道出真相，又听见他开口说：“不过，既然你们约定好了，而且你都介绍我是男朋友了，那应该也不远了。”

说完还扯了扯嘴角，目光干净乖巧，像是毫无怨言，可祝芙还是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

“那你就再等等吧。”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把解释也一同咽了回去，他惯会用这一张面孔蛊人的，偏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骗心软，不长记性。

孟知聿舔了舔唇，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看穿，懊恼地握着自己的脖子歪了歪头，虚心请教，“这一次，我是哪里露了馅？”

“眼神，”她指了指他的眼睛，“你装作乖巧的时候情不自禁流露出了期待。”

“因为我的确在期待你的答案。”

“所以你漏了馅，真正的心甘情愿是不会有过多的奢望的。”

她忽然想到了陆砚深，他总是让她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情根深种还是只是演绎，她只能看见他想让她看到的，比如忍耐、挣扎、爱慕、委屈，纠葛着让她愧疚不已。

“在想什么？”

“陆砚深。”

她脱口而出才意识到不对，转眼望去，果然看见他面无表情，眼底压着醋意和怒气。

比刚才那幅伪装的模样更真实，也更让她喜欢。

祝芙心想，自己真是没救了。

“他演技就挺好，”祝芙实话实说，“我总分不清。”

孟知聿只哼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吃饭吧。”

知道孟知聿不想提他，祝芙也不愿意，心照不宣之下，氛围又黏糊了起来。

孟知聿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隐鸩了？”

“是诶，所以今天去，”她点头，“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把芥末送回家。”

“听你的。”

-

“啊——祝芙！！！”

舞台下闹得厉害，她空缺的时间太长，这一次登台又很突然，招牌的红色贝斯一出现在聚光灯下，没多久台前便拥满了人，而且这还是她公布自己身份之后第一次以「雀生」主唱亮相，酒吧像是烧开了的水壶，沸腾翻滚。

孟知聿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吵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护着身前的玫瑰花，压着耳屏挤进了人群。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说面前，祝芙眼神一顿，想到了昨夜那个梦。

然后他左右摇起花束，露出笑颜，专注地看着她。

雾蒙蒙的灯光渲染着梦幻，眼前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好像又分不清了。

“老婆——”人群中有一道嘹亮的女声，然后七嘴八舌的“老婆”一起冒了出来。

她笑了起来，挥手打招呼，“大家，好久不见，那就先唱一首《好久不见》吧。”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好！”

“你的心情还不错吗？”

“好！”

“我的音乐还在听吗？”

“听！”

祝芙随心改了词，也没人介意，一唱一和，欢快的乐声很快就调动起了台下蠢蠢欲动的舞姿。

孟知聿被两边的人挤得左摇右摆，祝芙挑起眉梢，眼神怂恿，像是在邀请他一起。他舔了舔唇，跟着节奏小幅度地摇了起来，然后笑容越来越轻松，放纵地挥着花束。

一片玫瑰花瓣抖落在她的跟前，她笑弯了眼，漏了节拍，音响放大了笑声，她也听见了，然后索性把话筒递了出去，扬着嘴角看他。

不知道她今天会来，酒吧没有准备玫瑰花，原定的点歌环节取消，祝芙又唱了两首，在一声声的“再来一首”里径直走到了孟知聿面前，蹲在他的面前，笑意盈盈地说：“这位先生抱着玫瑰花是送给我的吗？”

台下只沉默了一瞬，又响起了起哄声，孟知聿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与她的初见，那时她也是如此。

他勾起嘴角，把本就属于她的花推了出去。

她接过玫瑰，问他：“那么，这位先生想听什么呢？”

“《分分钟需要你》”

祝芙挑起眉梢，转身和乐队的朋友小声商谈了几句，把贝斯取下放在一边，举起话筒加入了乐声，唱了几句又绕到孟知聿跟前，牵起他的手把他拽到了舞台上，把话筒摆在了他的面前，扬了扬下巴，用口型说“唱啊。”

太出格了。

孟知聿看着她，有些犹豫。

“唱啊！”她又说。

台下的掌声和欢呼声更热闹了。

孟知聿深吸了一口气，合着音乐轻声地唱出了声。

音调不全符合，但声音低沉有磁性，所以也称不上不好听。

祝芙出乎意料地觑了一眼，轻笑一声，踮脚靠近话筒，挽着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唱。孟知聿微微弯下腰，眼神贴在她专注、鼓励的眼眸，逐渐找回了乐调，也渐渐放开了拘谨。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

“你似是阳光空气。”

弦乐还在继续，祝芙已经把话筒放在了一边，她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抓紧他的手，倏地跑出了舞台，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海，飞奔了出去。

乐声渐轻，冷冽的风扑面而来，把心底的躁动越吹越烈，心跳得厉害，叫嚣着不折不扣地、明晃晃地悸动。

与他的初识恰像是无意间勾勒的远山淡月却惹出炊烟四起。

几个月之前，祝芙怎么都想象不到，她竟也会在爱情中沉湎。

孟知聿也是如此。

他生性压抑内敛，不习惯诉说心意，更别提如此张扬地在众人面前歌唱暴露短处。仔细想，好像从认识祝芙开始，她以一种恣意张扬的随性闯入他的生活，然后他便也逐渐学会袒露、放开自己。

他笑了起来，跟着她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但他此刻什么都不想管，只要是和她一起，哪里都行。

直到她跑累了，停下了脚步，他把她拉到胸前，紧紧地抱着她，剧烈的胸腔起伏，心跳很明显，回应着彼此的心动。

他下意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沙哑，“是要私奔吗？”

“你想吗？”

“想，想和你私奔到无人的天涯海角，只有我和你。”

“然后呢？”

“然后……做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