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已经有很久没见过那个人，也没见过那张脸了。

久到他都忘记，原来那个人那张脸在他记忆中如此深刻，一出现便让他六神无主。

系统锲而不舍地问着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再暗恋他了。】

我承诺过的。

系统觉得虞青才是在打哑谜，【谁呀？宿主在现实世界有暗恋的人吗？】

不完成任务怎么行！虞青上来就给了系统一个大惊喜，暗恋值差1分就满了，结果又突然浇一盆冷水，告诉它不做任务了！

按照人类的话来说，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

虞青没有理会系统的喋喋不休，也不去管身上的伤，他抬起一只手臂遮住眼睛，试图压住那些杂乱的情绪。

夜晚寂静。

笃笃——

敲门声响起。

“外卖！”

似乎是敲的自己家的门。

虞青提着两分心，起身摸着黑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身穿黄色工作服的小哥。

“虞先生是吧，有位姓裴的先生给你买了药。”外卖小哥把袋子递给虞青，风风火火地去跑下一单了。

虞青扯下外卖袋子上的白色订单，上面留了裴灼的备注——记得上药，好好休息。

手指上的沙砾和血液早已干涸，虞青用力，还是蹭在了订单上。

他回屋放下外卖袋，没有先涂药，而是找出一个干净的曲奇饼干盒子，用纸巾将订单轻轻擦干净后，一本正经放了进去。

虞青抚摸着饼干盒盖子上蜿蜒的纹路，注视良久。

【系统，我开玩笑的，我会完成任务的。】

暗恋而已。

不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小东西都成为寄托心绪的凭证。

这种自我感动的蠢事，他干过太多次了。

裴灼和那个人，那么像，都不用过多了解，他就能骗过自己，完成任务。

系统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欢欢喜喜庆祝自家宿主想开了。

按照剧情，虞青将在明天迎来为期三天的甜蜜梦境。

于是第二天打开家门时，虞青看到的就是衣着整洁，一丝不苟站在门口等他的裴灼。

裴灼把手里的早餐递到虞青面前。

虞青盯着一身校服的裴灼，怔愣半晌，直到裴灼提着早餐的手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慌乱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来。

豆浆和包子还残留着温度，握在手心微微发烫，虞青笨拙的大脑很是困惑，却不妨碍他想要掏钱付给裴灼。

只是才起念头，就想起他的钱全被于正浩薅走了。

“抱歉，我现在没钱。”虞青只能低声道歉，把东西还给对面。

裴灼并不打算接，他看着虞青低垂的脑袋，不请自来般，拽住少年的胳膊进了房屋。

“距离上学还有一个小时，你可以安心吃早餐。”房间格局不大，被主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裴灼轻而易举找到客厅，拉着人走到沙发坐下。

“剩余的时间，”

裴灼收回手，又轻点虞青的手背，“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不用了！”哪怕不去看裴灼的脸，光是惹耳的声线都让虞青难以应对，“我擦了药的......”

“什么时候？”

“昨晚......”

“所以今天还要继续。”

虞青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人，眼里闪烁着犹豫和挣扎。

裴灼看不见虞青眼底的神色，却能透过那颗闪躲的黑色脑袋，察觉到少年的不安和挣扎。

裴灼的眼里浮现不明显的笑意，“别怕，我会轻点。”

已经入秋，暖阳顺着窗户爬进来，爬到手上，折射出包子缓缓升腾的热气。

听话脱掉外套的虞青，一手拿着早餐安安静静啃着，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腿上，任由裴灼挖了药膏在上面涂涂抹抹。

苍白瘦弱的身体上零星散落着青青紫紫的伤斑，裴灼动作迅速却不失轻柔。虞青没说，裴灼便也不去问伤是怎么来的。

肌肤相触间，比秋日暖阳要灼热几分的温度传递在两人之间，虞青因为生疏的体验忍不住抖了下，裴灼却以为他是疼得，揉的力度更轻。

裴灼涂药的速度，配合着虞青吃早餐的速度，见人吃完，才说：“走吧，上学。”

裴灼借用他家卫生间洗了手，拉着同样收拾完的虞青出了门。

等到两人坐着裴家的车到学校，一路进校门，再分道扬镳走进各自教室，虞青还是没能琢磨明白，裴灼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突然关照一个泥沼里的人？

“嘶，靠！疼死了！别碰老子！”

略微耳熟的声音传来，虞青转头，看见教室后门抬着胳膊，一瘸一拐走进来的于正浩。

于正浩推开想要来扶他的小弟，看到座位上的虞青，龇牙咧嘴的脸顿时僵硬了。嘴里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下一秒，众人就看见于正浩摆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朝教室角落的虞青走去。

小透明虞青没胆量跟欺负他的人对视，及时收回视线，只听到生硬的话近距离响起。

“哎？虞，虞青是吧？”于正浩按照要求，把厚厚一叠钱放在虞青课桌上，没敢向从前那样拍人脸上，“喏，钱，哥们儿还你。”

于正浩像被人掐了脖子，脸都憋红了，才吐出来一句：“昨天的事，是我的错。”

“对不起！”

说完还不情愿地鞠了一躬。

教室里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于正浩的小弟，包括虞青，全都被于正浩出其不意的举动惊到。

小弟：“干，干啥呢哥？你给这小子道歉？！”

“去！”于正浩瞪了那小弟一眼，“你懂什么！”

他于正浩作为一个有权有钱的富二代，向来在学校作威作福、横行霸道，没人敢招惹。

除了某位煞神。

这不是被那尊煞神逼的嘛。

虞青坐立难安，踌躇着想离开座位，又因为木讷的性格一时半会不敢有动作。太多人关注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打量的目光和于正浩杵在旁边的身形让他想要逃离。

为了让这些人不再关注，他赶紧说：“没关系！快......快上课了。”

他没动课桌上的钱。

这叠钱，比之昨晚被于正浩顺走的那些，只多不少。

虞青隐隐约约猜到了。

也正如虞青所想，于正浩在他旁边座位坐下，装作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裴哥都跟我说了。”

“你放心，哥们以后罩你！”

于正浩只解释，裴灼跟他说了应家里要求照顾‘虞青’，至于自己身上的伤，怕落了面子，遮遮掩掩没说。

上课铃响，于正浩回了自己座位。

虞青摸出一个屏幕边角摔碎的手机。

这个手机还是虞青从死了的父亲手上继承来的，之前他只能用着功能单一的老年手机。

虞青把手机藏在书堆后，努力忽略老师讲课的声音，做贼似的，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谢谢。】

对面很快秒回，【钱记得收。】

仿佛知道虞青在谢什么。

在虞青还不知道回什么的时候，对面又发来消息。

【上课不是用来说谢谢的。】

虞青仿佛被老师的粉笔砸了一头，他下意识抬头看，发现老师正在写板书，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静音。

第一次上课开小差，实在心虚得厉害。

【对不起！那我上课了】

对面却没放过他，【但可以说别的】

虞青很好奇，【别的......什么？】

裴灼：【比如，中午想吃什么？】

回答着“都行”的人，到了午饭点，已经喝上了鲜香的玉米排骨汤。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奔向了食堂，只有虞青提前听了某人的招呼，乖乖待在座位上。

裴灼走到窗边打开半扇窗，把飘荡的窗帘挽好打结。看见阳光不偏不倚照到虞青身上，才回身坐到人旁边。

裴灼把保温桶里的饭菜摆出来，拿碗盛了些汤，让虞青先喝一点暖暖身子。

这些饭菜荤素搭配，色泽鲜艳，鼻间清楚地闻到香味，虞青一看就知道是大厨的作品，他虽然没有吃过什么好的，但此时此刻‘咕噜咕噜’叫的胃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裴灼解答了他的疑惑：“家里阿姨做的。”

是了，裴家是豪门，吃穿用度自然也是顶级的。

虞青小口抿着汤，胃里升起的热度逐渐扩散到四肢，甚至波及到了心脏。

他忍不住侧头，很想问为什么。

“说好了要照顾你。”

从昨晚背起虞青，今早给虞青上药，到现在，为数不多的见面，都只让裴灼产生一个想法——

这个人，太瘦了。

虞青就这样迎着光安静坐在他面前，柔软的光线晕染出的是少年消瘦到骨感的身形。被刘海挡住的脸只露出嘴和下巴，小巧的嘴唇有了汤汁的滋润才堪堪有点血色；下巴瘦得快没有肉，只有细小的绒毛轻轻跳跃。

裴灼视线移到虞青那只握着筷子的手，将骨节突出的手腕记在心里，轻轻叮嘱道：“要多晒太阳，多吃饭。”

“以后，记得等我来找你吃饭。”

难得多说几个字，虞青却没应他。

虞青只是努力消灭着这些午饭。

可不知道是因为哪句话，刚才还美味的饭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泛着热潮的心脏也变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