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啪，”灯光打开。
陆离躺在沙发上，一副憔悴的样子，他像抹布般皱皱巴巴的衣服，挂在他那消瘦的身躯上，因为被来人开灯，一下子从浅睡中惊醒了。
两人都有点相顾无言。
姜菀笙去卧室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坐在陆离面前。
她是时候找他好好谈一次话了。
最近陆离天天出门，就没着过家，姜菀笙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她也忍不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他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男人了，就像以前，他多少次若无其事地对她说着谎，她替他整理衣服，出门亲他一下，然后她把自己困在虚假的他为她编制的牢笼里……
不过无所谓了，姜菀笙摇摇头。
“陆离，我们离婚吧。”
陆离本来在低着头，双手交叉握在面前，闻言一下激动地起身，“为什么！我不同意！”
姜菀笙那个气啊，他总是有本事一句话就激怒她。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不离婚继续做你们家的冤大头吗？你和你父母真是典型的道德败坏！”
陆离被说得面红耳赤，他焦躁地在那方寸之地走来走去，姜菀笙起身，她不是跟他商量的，不是他不同意她就不离了，冷着脸准备离开。
起身拐过沙发要往房间走时，不小心被地上的陆知意的玩具绊了一下。
陆知意不在，家里也好久没人有心思收拾，他的玩具车就大剌剌地扔在地上。
姜菀笙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
而那一刹那，身后的男人比她还紧张，一个疾步上前，伸手准备抱住她。
手快挨到时，他立马停住。
姜菀笙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陆离还离她几步远，那应该是她的错觉，她白了一眼这个男人，没有丝毫心软地走了。
最后停留在她的印象里，他还一副难以接受假装深情的样子……
姜菀笙在着手准备离婚这件事，本以为告知陆离就一切顺利了。没想到接下来他把他父母叫来了！
胡老师像个泼妇一样在她们小区楼下对她破口大骂。
“姜菀笙！你干了什么亏心事要离婚！你好狠的心啊，让我们知意小小年纪就家庭破碎。”
“我们陆离这么好的孩子，你离了婚只能找老男人！还是说你和你做家教的那个老板有一腿？好啊，看上有钱人了，嫌弃我们没钱了！”
“要离婚可以！你得把知意留下！有你这个妈知意受老罪了，以后你休要再来打扰他！”
“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我们不稀罕你这个勾搭人的儿媳妇！”
胡老师一开始怕姜菀笙离婚，后来越想越觉得离婚也好，但不能让人觉得是他们陆离的错，还有，陆知意得是他们陆家的孙子！
她极尽诋毁着姜菀笙的为人，决口不提姜菀笙是为什么离婚！陆老师也站在后面，一副受尽委屈，但他们是体面人，不想跟姜菀笙嘴上计较的样子。
姜菀笙在众人看戏指指点点的眼神中，一步步后退，什么时候泪流满面她都没意识到。
他们真是让她见识到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陆离呢，他也觉得他父母在这里颠倒是非是正确的做法吗？
姜菀笙深吸一口气，她不会退缩的，不就是把自己的伤口揭开给别人看吗！不就是成为别人背后同情可怜的笑话吗！她不会为陆离掩盖的！
他们是不是以为她要脸！不敢当面拆穿他们的胡话！他们自己都不要脸了，姜菀笙还顾忌什么。
她刚要开口。
远处过来几个保安，不管不顾丝毫不问话就把胡老师和陆老师强制拉走了。
两人被保安架着还骂骂咧咧，但显然保安也不客气。
就像一场戛然而止的闹剧，留下气血翻涌的姜菀笙，留下听了一半瓜一头雾水的众人。
小区里对平日姜菀笙和陆离的表现，还是看在眼里的，以前一直觉得他们是模范夫妻，妻子温柔漂亮，贤惠又优雅，丈夫工作稳定，人也老实靠谱，没想到他父母突然闹这一出？
小姜看着也不像他们口中那样的人啊？难道他们真要离婚了？
后来发生的事姜菀笙没关注了，所以她不知道，突然爆出来陆离出轨！
仿佛每个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说得像亲眼所见，陆离他们学校的老师，上至同事领导，下至所有学生的家长，都听说了，他们往日接触的那个帅气的陆老师，背着他老婆搞外遇！
他们以此为谈资，告诫亲人，告诫孩子，又拿来在饭桌上说事，传得越来越远……
小区周边，年轻人老人都知道了，原来是陆离家人贼喊捉贼啊！怪不得那天被保安强制带走！他们一家人不要脸，还反过来诬陷小姜……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温和，谁知道一肚子坏水。
还敢挑唆他父母来出头，他当缩头乌龟！
呸！
小镇上更不用说了，不光这次的事，连当年陆离他爸妈自杀逼着他回来的事，也传了开来。不过比起别的地方，传言多了些臆想，除了陆离最近背叛了他媳妇儿，还有当年他是不是真和男人有来往啊？不然胡老师陆老师能那么生气？
他们掩着嘴笑，胡老师走过，立马咽下所有小话，还笑着用眼神打量她。
胡老师缩着肩膀，她再也不敢上前理直气壮地问你们说什么胡话呢！因为她问出来，她知道那帮人会彻底放开来讨论，让她招架不住的，恨不得头埋土里。
她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回去和陆老师哭诉，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陆老师也没脸活了，他的棋友问他：“老陆啊，听说你儿子出轨，你腆着脸，上女方那儿去胡搅蛮缠去了？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做到把脸装兜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去反话正说扯大旗的？”
满了好多年的事，突然被全部爆出来，胡老师和陆老师最怕别人知道了，可现在小镇上人人都说：你们家儿子是不是喜欢男人啊？显然，比起陆离出轨，这条消息更劲爆一点儿。
陆老师拄着拐杖，气得面红脖子粗，直把拐杖往地上敲。
可他刚还喝了点酒，这番下来，差点把自己气中风。
胡老师刚开始还敢破罐子破摔，趁机说几句姜菀笙的坏话呢，后来，但凡她敢开口，人们就让她见识一下，真正的事不关自己的“道德卫士”，真的是喷得她怀疑人生！
等姜菀笙知道时，留言已经如火如荼，甚至迈过**，听多了说烂了，往下坡路走了……
她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又是看到了什么觉得这就是真理，这就是事实？
她在小区楼下被一个老奶奶拦住关心，姜菀笙忍不住问：“阿婆，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婆答非所问，拉着姜菀笙的手，除了关心她，就是说得天马行空，主打一个对陆离的看不上眼。
姜菀笙：“……”
她猜测，陆离现在已经不敢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的确，这一番让她猝不及防的反转下来，陆离之前所有的圈子，包括他以后可能接触到的圈子，都知道他的为人了，名声扫地，万人唾弃，这座城市容不下他。
连带着，胡老师和陆老师，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被人尊敬，而是过街老鼠般，活得小心翼翼。
她心情复杂。
恰在此时，田律师给她发来一则消息，“不用谢，他应得的。”
原来是她干的，姜菀笙抬头，她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其实一开始，姜菀笙没想闹到这一步，陆离做的事，她已经不想再评价，尽快离婚就好，可上次他父母来闹的那次，真的让她忍不住孤注一掷拉着他当面在众人面前对质。
失态、疯狂。
真有一刻，姜菀笙计较过：活成她从未想过的，一个在失败婚姻中歇斯底里的女人那又怎么样？
田律师说得对，不用给他留面子，他应得的。
女人冷静下来。
离婚官司来得又快又稳，直到这天出庭时，陆离才再次出现。
他看起来还好，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狼狈，低着头，而只是看起来有点疲惫。
陆离嘴唇干裂，他一直很沉默。
包括他父母得知陆知意从此改名姜知意，判给姜菀笙，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
包括听到他名下的房产，他们住的那套房子，以及他十多万的财产，全赔给姜菀笙。
姜菀笙拒绝了以后他每月给姜知意的抚养费。
审判长沉默。
她只是在表达她的态度。
包括最后落锤，宣布他们离婚成功。
陆离出来，站在大街上，抬头望着太阳，他背后是在田律师震慑的目光下不得不老实的父母，他们这时候是真伤心，以后陆离就成孤家寡人了，妻离子散，还抬不起头做人，心里真如刀挖一般疼。
他旁边是吐了一口气的姜菀笙，女人柔弱的肩膀，慢慢挺直起来，自信起来。
他眼前街对面，是被一个女人牵着的姜知意。
姜知意大眼睛眨啊眨，隔得有点远，他看不见他眼眶里的眼泪，只看到小人一条腿不安分地卷着，往另一条腿交叉。
姜知意很懂事，他并没有不管不顾就冲上来抱住陆离哭。
“知意，过来，”在姜菀笙轻轻唤他后，他像小炮弹一样冲入妈妈的怀中。
母子俩蹲着，姜菀笙笑，姜知意把他的小手放在她眼睛上。
陆离抬起头，阳光那么刺眼，又很舒服，被炙热地烤着，他终于，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第一个任务已完成。
姜菀笙，我依旧没理由抱抱你，哪怕我们即将告别。
一滴清澈的泪，从他眼角落下来，滑过脸庞。
姜菀笙刚好转头看到，然而陆离脸上那解脱的笑容更让她关注！
她把心提起来。
她刚提出离婚时，他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不同意，现在又仿佛抛下她们这些累赘般这么解脱，她忍不住气到，他是在利用她吗！
利用她让他摆脱他父母的控制？利用她终于可以不管不顾，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见自己想见的人？
姜菀笙不知道自己是伤感多些，还是生气多些，这种时候她也不想流泪的，可不知是委屈还是憋得慌怎么的，她冲他道：“你很高兴吗！”
陆离点头，“姜菀笙，再见。”
男人的背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她眼前，他走得毫不留恋，姜菀笙说：“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