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戎的声音陡然转冷:“难道国公觉得有什么不便么?”
卫国公立刻滑跪在地:“能让陛下常常挂念,是臣全家的荣幸,臣代全家时刻恭迎陛下!”
他可不敢表现有什么不便,若是圣上怀疑他家有什么阴谋,那真就是透心凉了。
霍戎这次一挥手:“下去吧。”
卫国公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又听到上首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吩咐:“卫国公回去,也给家人传句话,免得再惊扰了。”
*
“陛下要来国公府小住?!”
“这怎么可能……”商沅面色都变了:“陛下身份尊贵,怎会轻易离宫?”
书里的霍戎,视权如命,但凡谁靠近内宫,定会粉身碎骨。
别人三宫六院,他却连个枕边人都无,只有两三个供他折磨的玩物。
这次他怎么刚称帝,就迫不及待的离开象征最高权力的皇宫?
而且书中根本没有暴君来家中小住的任何情节,商沅顿时有种漂浮的失控感。
他摆出为父分忧的模样:“陛下住在国公府,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岂不是要完?”
卫国公心如死灰,无力反抗:“若是抗旨,现在就完。”
“对了,陛下说,曾经在咱们府邸小住过,那时候他还是冷宫不受宠的皇子呢,家里上上下下没得罪过他吧?”
卫国公知晓霍戎睚眦必报,决定趁他现身之前先清理一波门户。
商阙夹菜的动作一顿,漂亮眼眸如看好戏一样停在了商沅身上:“那时儿子年纪还小,大哥是陛下的太学同窗,倒是总在一起呢。”
商沅曾对暴君做下的事儿,怕不是“得罪”二字能轻易交代的吧?
拼命回忆原书却一无所获的商沅:“不……不记得有人得罪……”
卫国公强打精神道:“也不必太过紧张,陛下驾临,也有助于咱们国公府的声望——阿沅,陛下既然提到了上次小住,那你要多提心思,万一陛下回忆旧事,传唤你侍奉,你要小心应付。”
真特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细作的事还跟刀一样悬在他脖子上呢,这又来了个回忆旧事?
那书上完全没有原主和暴君的太学记忆,他能和霍戎回忆什么旧事?下药逃跑啊?
商沅已经放弃挣扎了,连在家搞钱的**也无,只想连夜搞站票离京。
商沅轻咳两声,做出为难悲伤的模样:“父亲,儿子也想侍奉陛下——只是母亲的忌日到了,儿子想去庄子上小住几日,也算尽了孝心。”
原主母亲贵为定王之女丹霞郡主,嫁入卫国公府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卫国公专宠小妾后,母亲更是心灰意冷的带仆从离开国公府,去了京郊的庄子。
最后,也是独自死在了庄子里。
商沅借着母亲忌日,一来可以避开暴君,二来也可以去庄子里和之前的仆从了解情况,清查他母亲当时留下的产业嫁妆。
卫国公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平心而论,他巴不得大儿子离家远远的。
顶着一个前太子妃的名头在家里晃,那暴君看到了,心思一动算起账来怎么办?
但皇帝毕竟说了从前之事,若是传召商沅,儿子不在也不好交代。
卫国公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国公夫人。
霍戎长住国公府,国公夫人是最乐享其成的人。
如今商阙长成了绝色公子,正愁不知如何和皇帝扯上关系,如今皇帝主动送上门来,倒省了她的功夫。
至于这前妻留下的商沅,怎么说也有几分姿色。
趁早去了庄子,也更方便商阙施展。
国公夫人立刻放柔声音:“阿沅想要去庄子,是一片孝心,自然要成全,再说你刚和太子……总之,去那里清净几天也是好事。”
卫国公颔首:“那……明日让南屏收拾行李吧……”
“也不必等明日了,”商沅很不能立刻瞬移过去:“若是让旁人看到,陛下一来咱们府邸,我就走,反而不好说了,我此时上路,父亲模糊个时日,陛下问起也好交代。”
此时天色还未黑,上路不引人注意,现下动身,天色黑透之前定能赶去庄子。
卫国公微一颔首,不再去理会了。
*
夜雨裹挟深秋的寒意,砸落在宫阙檐角大殿中,搅扰得人心头烦闷,展凌进了殿,对着观雨的霍戎拱了拱手,似乎有几分难言之隐:“陛下曾说自己那夜是被人下药,属下去查,还……还真发现了一味可疑的药。”
“查出什么了?”
“属下……”展凌脸颊可耻的红了:“属下去太医院问了太医,太医查询了典籍,有种……催情的春/药,无色无形,气味片刻消散,咳咳……”
展凌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报这无稽之谈,他家陛下英武神勇,怎会中春,药……
这真是无稽之谈……
谁知上首一道声线冷冷响起:“这味药如今可在何处得到?”
展凌:“???”
饶是受过严密训练,他脸上的表情也极为一言难尽。
陛下竟然开口问药,那是不是证明……那日溜走的细作和陛下已经……
怪不得一醒来就让烧床……
展凌吓得一抖,不敢再往下细想。
霍戎面色却愈发阴鸷。
那夜的欢愉即便有药物蛊惑,可心底的渴望却做不得假。
难道深入骨髓的渴慕,竟是药力所给?
朦胧现身的少年……也是药力所化?
展凌垂眸,艰难道:“这个药,这些年专供大内秘用……”
霍戎语气冷如冰刃:“所以不管是阿猫阿狗,只要手里有这味药,都能让人……”
展凌垂头不敢说话。
本来觉得自己生涯一片光明,如今却觉得不被灭口都是好事……
“不过这药向来机密,只有内务府几个管房事的太监有,属下查了一下册子,如今这药……只赏赐过几位侯爷和国公,最近的一份,恰赏了之前的太子妃……”
霍戎眸色沉沉。
“但这药也做不得真,毕竟也可能被这些侯爷赏赐给旁人……”
“展凌,朕觉得你最近废话越来越多了。”
“臣通过那细作传递的信笺,确认那夜之人是为太子效力的……”展凌道:“陛下,咱们正好在国公府,要不要从商公子身上查起?他可是废太子心腹……”
霍戎狭长的凤眸眯起:“他现在何处?”
“属下在卫国公府周遭安插的眼线来报,说商公子在天快黑的时候,不知为何匆忙去了京郊的庄子。”
霍戎心念一动,透出野兽捕猎时的危险:“你立刻亲自去!今夜把人给朕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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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声急,仓促的马蹄声踏碎雨珠,去往京郊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在飞速前行。
京城终于隐没在身后的夜色中,商沅坐在车中,依然心神不宁,不住催促马夫:“再快一些……”
南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道:“公子,为何你如此……心虚?”
商沅不住回头看:“能不能别说你家公子虚……”
南屏:“……”
公子最近的一举一动,让他心事重重。
公子去了宫中学规矩,呆了好几个月,定会经常和太子经常见面……
趁宫闱乱了,公子竟直接回了家……
那药一向是用在那地方的,主子一回家就让他去买药,那自然说明了公子已经和太子……
夫人又急着给公子在相亲,他不由得联想到曾有人说,郎君肚子大了急着出门,婚后一直藏肚子的事儿……
难道他家公子成亲以后也要……
南屏吓得忙摇摇头,他家公子谪仙似的美人,自己怎能如此诋毁呢?
可公子一听陛下要来,就急着要逃。
世人都说他家主子爱惨了太子,这五年更是为太子赴汤蹈火,顺着方才的思路想,会不会是……想去僻静的地方养胎,给太子留下子嗣……
南屏被自己的思路吓得满身冷汗,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要暗中注意着,若是主子不对劲了,就赶紧找个正经郎中……
商沅疑惑的看了看满头冷汗的南屏:“……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虚?”
他下药,他逃跑,他刺杀未遂,还没流这么多汗呢!
南屏一怔,若说公子可能会有喜,可公子饮食跑动上都丝毫没有注意,甚至从没和他这个贴身小厮提过看太医之事……
就好像……从来不知男子会怀孕这事儿似的。
此时马车骤然猛停,商沅身子前倾,差点没摔出去。
车夫颤抖的声音随即响起:“公……公子,我们似乎被锦……锦衣卫……围住了。”
商沅心头一紧,已听到马蹄声踏雨而来。
锦衣卫是陛下亲军,常千里追杀要案人员,所过之处,众人颤栗,如今他们冒雨前来,难道是……晓得了什么,来……来处决自己?
夜风把车帘掀起,坐在马背上男人一身黑衣,策马缓缓逼近。
商沅紧张的咽口唾沫,认出此人是霍戎身畔的展凌。
原身在军营这么久,和霍戎没碰过几次面。
但是和展凌等人却联系紧密。
而展凌身为霍戎的鹰犬,眼神出了名的敏锐。
他易了容,身量却未变。
商沅胸口怦怦跳,怕下一秒来人就要拔剑取自己狗命。
展凌却没强硬的让他下车,甚至连车帘都没碰,似乎有所顾忌的在他马车畔勒马:“公子,陛下有旨,让属下请您回去。”
声音恭敬而不容违逆。
商沅心登时沉入谷底。
马车在锦衣卫看似护送实则押送下乖乖回京。
车内,商沅手指轻颤,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苍白。
他商沅只是国公府的公子,何德何能劳烦锦衣卫?
霍戎如此大动干戈,八成是发觉了他身上有异样之处。
他是怀疑自己么?还是已笃定了?
望着京城逐渐亮起的灯火,商沅胸口狂跳。
回到国公府,已近深夜细雨拂面,商沅只顾着紧张,下车时都未打伞,眉眼沾染了雨珠。
南屏忙要跑着去撑伞,商沅却蓦然停下脚步。
隔着秋雨水汽,屋檐下赫然站着几个佩刀的锦衣卫,而中间的男子身形高大,眼眸沉沉扫来,气势比寒雨凛冽。
国公府死一般寂静,而这些人,如同地府冒出来的罗刹。
还没等商沅反应,霍戎已迈开长腿,一把提起他衣领,将人直接拎到了房中。
突发变故,商沅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已发觉自己被暴君摁在门板上,耳边传来年轻帝王不紧不慢的声音:“雨夜路滑,这么着急上路,是想躲开朕?嗯?”
上位者自带的压迫气息让商沅不住打颤,听到这话更是心里一抽:“陛下说笑了,是……是臣的母亲祭日快到了,臣特去祭拜……”
“是么?商公子还真是念旧情之人。”霍戎语气里含着笑意,掐在少年脖颈上的手却微微用力:“所以你特地下药勾引朕这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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