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次见面，陈思言对杜凤娟还算尊重，但就因为穿着打扮，没少被那人损她“不良少女”一类的话，但具体如何不良，其实杜凤娟也没见识过，对外说出的诋毁全凭自己瞎编。

而如今，她是实实在在见识到她的“混球”程度了。

杜凤娟心里骂骂咧咧，冲着苏盛杰住的卧室喊道：“小杰，收拾好东西跟奶奶走，咱不住这破地方了。”

有什么好稀罕的，之前出过苏眠那档子事，好多人都求着她住过去呢。

等着吧，她才不会善罢甘休，她要找那些人曝光这死丫头，让她和苏眠落一样的下场。

杜凤娟挑挑拣拣出了几件看起来贵重的东西，拿个塑料袋装着，其余东西便不忍心再看第二眼，那都是她的肉，带不走，样样都心疼。

没一会儿，苏盛杰提着衣服出来，特意往陈思言身边绕了一圈，快速扔了张小纸条给她，怕陈思言来不及捡，又快速侧身挡在她跟前。

那是顾知意的联系方式，有些话他不好当面说，便只能以这种方式让陈思言去找顾知意，他总觉得，这两人是姐姐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帮忙，就一定能解决姐姐的困难。

陈思言看了他一眼，将纸条握紧手心，心里忽然又有了丝慰藉。

这小混蛋，还算苏眠没白疼他。

她倒是不指望苏盛杰能做什么事，只要不和老太婆站一边，就是对苏眠最好的安慰了。

网红们没在楼下等多久，就看见这一老一小提着东西往外面走，一群人赶紧围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奶奶，您有受伤吗？”

杜凤娟心里憋着火，这问的是什么话？敢情是知道我可能会受伤，还都在楼下看戏呢？

这群年轻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德行比她还强。

不过不乐意归不乐意，杜凤娟和他们现在是互相利用，一方想博取同情牟利，一方想稳固粉丝牟利，目的相同，她当然也不能冲她们发火。

杜凤娟酝酿好情绪，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打是没有打，就是……唉，”她叹了声气，话未说明，却不言而喻，她被赶出来了，她无处可去了。

有些网红开着直播，弹幕上已经疯狂刷屏。

【老奶奶真的好可怜啊，主播既然在那儿，那我给你多刷点礼物，你拿着这钱帮她找个住的地方吧。】

【是啊，我也刷……】

一时之间，各种礼物特效疯狂霸屏，而弹幕中，基本全是同情杜凤娟和谴责陈思言的人。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难怪两人是朋友呢，万能的网友们，谁查查这房子的屋主是谁？】

苏盛杰虽然不知道网红们的弹幕情况，但也算机灵，立马对着镜头解释道：“那个姐姐说，我们交了房租就可以继续住，但奶奶不愿意交。”

众人一时怔住了。

虽然都是被赶出来，但杜凤娟和小孩的话，明显又分成了两种意思。

第一种是强制性赶人，屋主毫无同情心。

而第二种却是，屋主让你交钱续住，你自己不愿意给，不交房租住什么房子？

手机上的礼物画面突然也静止了。

网友们开始有了分歧。

一波认为：“老年人都这么可怜了，就让她住住不行吗？”

另一波认为：“凭什么道德绑架？凭你人穷年龄大皱纹多，别人就该免费把房子送给你？”

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幕，因为小孩子一句话，弹幕上这会儿居然吵了起来。

拍视频的，直播的，这会儿都陆陆续续关掉了手机。

这画面可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

她们要拍的，是年轻女孩如何虐待老人，老人有多可怜，多让人同情的画面，而不是一个原本被同情的老人突然被发现其实是她本人没道理。

那不是啪啪打脸吗？

杜凤娟气的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抬起头都想揍苏盛杰一顿了，可这孩子毕竟不是苏眠，他是她的宝贝孙子，是以后为老苏家传宗接代的人，不能说揍就揍。

眼看这些能帮她博取同情的人一个两个开车走了，杜凤娟也只能咬着牙，尽量平和地对苏盛杰笑：“乖孙子，咱以后在外人面前，能不能尽量不说话就不说？”

“好啊，奶奶。”苏盛杰乖巧答道，手揣进包里，悄悄按下录音笔，“奶奶，那些拍视频的哥哥姐姐们怎么都走了啊？”

懵懂而天真，正是他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模样，杜凤娟一点都不怀疑。

“走就走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他们经常给我们送东西啊……”

“乖孙子，你记好。”杜凤娟俯下身，粗糙的手指摸在他脸上，“千万别因为别人送了你东西，就觉得他们对你好，打个比方，就像你姐，偶尔拿点廉价品来忽悠你，真到了关键时候，那不也不舍得花钱救你母亲吗？紧要关头帮不了你的人，都是屁！”

“那些人也一样，明面上送东西，虽然奶奶搞不懂直播那玩意儿，不过一听他们高高兴兴说谢谢谁的礼物，我还是清楚，他们都是拿我们来赚钱的，谁知道他们利用我们赚了多少钱啊？看看，这不觉得风头不对，就立马走了吗？”

苏盛杰偏着头，还是不太明白：“可是我看奶奶一直在谢谢他们啊，您也很欢迎他们呢，难道奶奶不喜欢他们？”

杜凤娟一想到刚才那群人不留情面直接走人的嘴脸，蹙起本就有褶子的眉头：“喜欢个屁！就他们那德行我都恶心死了，奶奶还不是为了小杰能收些礼物，才假装欢迎他们吗？”

“哦……”苏盛杰似懂非懂，“那奶奶，我们现在没地方可以去了，姐姐也在医院躺着，帮不了咱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边。”杜凤娟站直身体，捶了捶腰，“之前医生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她在哪个医院，咱们去找她，总要让她想办法。”

“可是，姐姐还会帮我们吗？您在商场门口那么污蔑她，网上的人现在都讨厌她，她应该很生我们的气吧？”

“诶，那哪是污蔑呢？”杜凤娟这点可不认，能让苏盛杰对她生嫌隙的事，她坚决不承认，不仅要否认，还要趁机让自家孙子再多恨苏眠一点。

“你想想你妈还在的时候，你姐姐是不是特别听话？”

“嗯。”苏盛杰毫不犹豫就点头，“她那时候，总会给我们买礼物，即使是在上学，家里缺钱花了，问她要她也会给我们。”

杜凤娟越听这话越不对：“我怎么觉得，你在向着你姐说话呢？”

苏盛杰一脸无辜：“没有啊，奶奶不是说，那些小东西都是忽悠人的吗？到了紧要关头，她有钱也不愿意救妈妈的。”

杜凤娟到底还是对自己最宠爱的孙子没什么戒心，再加上之前她和儿子一唱一和，让这孩子恨极了苏眠，她就更打消了防备，或许真是她想多了吧，到这儿，她又开始说起了实话。

“可不是吗？我看她就是故意想你妈死的，你看看你妈死后，她有多嚣张，一点话都不听了。”

苏盛杰：“是啊，以前什么活儿都是她在干，现在她明明可以跑两趟自己去提我们的东西，却非不乐意，要让奶奶亲自动手了。”

杜凤娟：“……”

这话真不对。

可每当她怀疑一次，苏盛杰似乎又总能打消她的疑虑。

小孩子亲昵地抱住杜凤娟：“帮我们干活儿本来就是她该干的，爸爸和奶奶养她那么大，她真是一点都不孝顺，您是个老人，我又是个小孩，她有手有脚，多跑一趟又不会少条腿。”

“爸爸不是经常说吗？女孩子都是外人，以后要嫁人的，不能当家人养，生下来就是为家里干活赚钱的，结果她居然不听话了，等以后我长大，我一定会好好听奶奶和爸爸的话，毕竟什么好吃的，你们都只给我吃。”

杜凤娟高兴地揉了揉他的头：“还是我孙子听话，走，现在就去找你姐。”

“嗯。”苏盛杰手再一次揣进兜里，录音到此结束，其实套出对姐姐有利的信息，也没有那么难……

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份录音交给那个漂亮姐姐了，他说的太露骨，一旦发出去，爸爸和奶奶一定会受到牵连。

他对姐姐有愧疚，而一旦弥补了这份愧疚，就又会对爸爸和奶奶有愧疚。

那么坏那么坏的人，却偏偏对他那么好……

苏盛杰心神不宁地跟着杜凤娟到达医院，老太太之前没来过，不知道苏眠住哪儿，只能先在护士站打听。

“您好，我找我孙女，她叫苏眠，因为跳河被送进来的。”她现在算是个名人了，只要玩微博的年轻人都认识她，自然，也顺带认识了那个自杀的孙女，即使不用查，她们都有印象。

“那女孩没抢救过来，死了啊，不是有个自称家属的把尸体拉走了吗？怎么？您不知道？”

“什么？”杜凤娟满脸吃惊，“护士小姐，你是不是记错了呀？这好端端的人，说死就死了？”

我的天，这丫头死了，我该找谁给我安排住处去？难不成要带着小杰回老家了？

可这城里呆的这么滋润，杜凤娟实在不愿意回去，家里还有个什么都不干只会要钱打牌的儿子，她虽然不多说，但看久了还是有些不顺眼的。

护士十分确定道：“我对她有印象，不会记错的。”

“诶，小杰你往哪儿跑啊？”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苏盛杰倒先跑了，小孩子腿脚快，她愣是追不上。

苏盛杰进了厕所，第一时间就是拨通苏眠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再拨一次，依旧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苏盛杰边擦眼泪，边拨打顾知意的电话：“我姐姐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护士说她死了，你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你说话啊！你回答我啊！”

良久后，顾知意平静回答道：“没有。”

顿了顿，又说：“是我故意安排护士这么说的，我想让她过上短暂的平静生活，不希望你奶奶找到她，再把她推到风口。”

“那我要和她通电话，我要见她，她住院后，我还没见过她。”苏盛杰抽抽噎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知意拒绝他：“你先完成任务吧。”

“我拿到录音了，我现在就要见我姐姐。”

“我今天在忙，你先和你奶奶再呆一晚上，确保录到了关键证据，等我这边的事情弄好，我再来接你。”

“那你让姐姐，不要生我的气，给我回个电话好不好？”

“我只能转达你的话，至于最终怎么选择，那是你姐姐的事。”

“好吧……”苏盛杰撇着嘴，杜凤娟已经在门口叫他了，他缓了缓，这才走出去和她见面。

小孩子的眼眶明显红肿，杜凤娟心里不太高兴道：“你为她难过呢？”

“别忘了，可是她害死的你妈！”即便是人死了，杜凤娟也不愿意自家孙子对她有几分温情，苏家人就该向着苏家的人，绝不能和外人一条心。

“走吧，咱们回家。”既然人都死了，那也帮不了什么忙，老太太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千万不能被那拉走尸体的人找到，不然万一让她出个丧葬费，她还跑不掉。

这城里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那出个什么事儿，大家知道的都可快，她以前在村子里也不是没耍过赖，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结果这一到城里，立马还真应了老话那句“坏事传千里”了。

苏眠遭了罪就算了，她不想因为不给自家孙女办丧事而上新闻。

“我不回去。”苏盛杰小声嗫嚅着，他还等着明天去见他的姐姐……

“奶奶也知道城里要啥有啥，但以后啊，咱们回村里，你想要什么，奶奶还是会给你买的。”杜凤娟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为苏眠留下，还是贪恋这儿的好。

不管因为什么，她单方面选择相信后者就行了，不然还能咋办呢？也不能真的和一个死人太较真。

“那我们明天走吧。”苏盛杰也知道拗不过她，只能推时间，推到那个姐姐明天来接他，“我想再吃几顿肯德基，村里买不着这个，奶奶我们买明天的车票好吗？”

“也行吧。”听见是为吃的，杜凤娟心里倒好受些了，孩子就这么点要求，也不能不答应，“那我们先坐车到火车站，我去买票，顺便在附近找间旅馆住下来。”

“嗯。”苏盛杰没拒绝，心里已经盘算着，要不等她买票的时候，自己直接跑路算了，漂亮姐姐没空来接他，但他可以去找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