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嚎哭花光了裴宋阳所有体力。
眼泪洇湿了景荫的正片前襟,连手臂上的袖子都被濡湿。
景荫轻轻抱起怀里还在抽噎的小兽,一步一步地走上二楼,进入卧室,将裴宋阳放置床上。
他全程没有一句责怪的话,甚而在裴宋阳歉疚万分的眼神当中微微一笑。
“你哭是因为你委屈了多年,是因为她是你的亲人,你无法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受累,而自己坐享其成,幸福生活。”
景荫拭干裴宋阳脸颊上的泪滴,温柔说道,“你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软哭泣,也不是因为损失了钱财哭泣,你是一个好孩子,景叔叔理解你。”
低沉磁性的嗓音如静流般缓缓流淌。
裴宋阳扬起脸,看着这位照顾自己、理解自己、英俊帅气且极富有人格魅力的景叔叔,恍惚地痴了。
景荫轻轻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乖,好好睡一觉,我看到你买回来的对联了,明早我们晨练回来一起打扫卫生,贴对联。”
他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笑,慢慢松开裴宋阳紧抓着他衣襟的手。
走到门口,准备关灯时,裴宋阳忽然开口叫了声:“景叔叔!”
回眸的眼神深邃幽黑。
裴宋阳一瞬间感觉自己像在对什么不好的东西求助,可是今时今日,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也不愿去多想,那是他崇拜感谢的景叔叔,他怎么会怀疑、怎么会多想。
他慢慢往床铺中间挪开两步,空出床沿,小声挽留:“景叔叔,你不要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裴宋阳所有想说的都已经被洞悉,他的这种行为更像受伤后的舔毛舐伤。
景荫折返回来,坐到他空出的位置上,顶着那一身的眼泪,慢慢和他说话,聊天。
“明天竟然就是除夕了,要守岁吗,小阳?”
裴宋阳并不是对守岁有什么兴趣,但是为了仪式感,他还是点点头:“我们在客厅里,看电视,我买了面粉和肉馅,包饺子。”
“那你有没有买工具?擀面杖、醋、或者其他什么?”
裴宋阳噗的一声笑了:“我怎么可能不买嘛,又不是小孩子。”
景荫笑道:“你不是小孩子,却哭的比小孩子还难哄。”
裴宋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顶着景荫的灼灼目光,他却又抬起头,满眼希冀:“景叔叔,我……”
“嗯?”
“我想抱抱你。”
裴宋阳再度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希望大人抱一抱哄一哄也是小孩子的行为,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渴求与期盼。
景荫哈哈一笑,张开双臂:“来,景叔叔给你抱。”
拥抱时,裴宋阳宛如流浪许久终于归家的小狗,小心翼翼地贴近景荫,然后轻轻环住景荫的腰倾了倾身体,随即放开。
“这样就满足了?”
景荫收回手臂,垂眸看向裴宋阳。
他们这个年龄,拥抱不是太合时宜,不是太幼稚,就是太亲密。
可景荫就是有本事坦然无比的给予满足。
裴宋阳咬住下唇,满脸的红霞就没退下去过。
“可以了……”他恋恋不舍地小声道。
惹得景荫又是低笑:“那么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床。”
裴宋阳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得钻进被窝。
他忍着心跳的鼓噪,探出头,说:“景叔叔明天见。”
“明天见。”
景荫起身。
关灯、关门。
屋里屋外都陷入一片黑暗寂静中。
景荫的手一直搭在门把上,呼吸平静,眼底冷凝着似乎化不开的浓墨。
许久,他终于收手回去自己的房间。
裴宋阳情绪发泄后,这一觉十分香甜。
第二天裴宋阳起的晚,从床上跳起来的那一下震天响,席梦思都给他压的上下颠簸。
奔出房门一看,景荫已经晨练回来,洗完澡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打电话。
裴宋阳探出二楼栏杆,很是富有感情地叫了声景叔叔。
景荫抬眼招手,一套动作迷的人心脏怦怦跳。
裴宋阳确认完景荫确实在家后,转头回房间迅速洗漱换衣服。
这栋别墅暖气系统十分先进,在家穿件线衣即可。
他飞奔到楼下,满脸喜色地迎上景荫。
“景叔叔今天不用去公司了?”
景荫挂断电话,招招手,让裴宋阳低下头。
冷不丁的,一巴掌轻拍上裴宋阳的后脑。
“今天除夕,难道还要我全年无休不成?”
裴宋阳傻笑。
他今天没晨练,也没来得及做早餐,还真有点埋怨景荫不叫他,亲亲热热地坐到景荫身边:“那今天我们全天都在家里?”
景荫侧头观察他情绪:“想出去?”
“也没有,就是突然不知道做什么了。”
裴宋阳感慨道,“我昨天明明计划得好好的,一下子好像就没了动力。”
“情绪爆发后是这样,不稀奇。”
景荫站起身,伸手拉裴宋阳,“既然不想做什么,那咱们出去转转。”
两个单身汉,没什么好收拾的,说走就走。
过年过节,张晓看样子也放假回家了,景荫转着钥匙自己开车。
海城不是移民城市,相对的土著较多,恰逢过年,路上店铺林立,人头攒动。
到购物广场,景荫就把车丢进地下车库,说今天去哪儿都不开车了,裴宋阳乐不可支。
因为要消磨时间,虽然不买东西,他们还是把购物广场踩了一遍。
路过电玩城,景荫指指招牌,示意裴宋阳进去,但裴宋阳除了小时候,这么多年就没有进过电玩城。
他摇摇头,眼睛却是闪闪亮江,显然还是好奇,景荫便就带着他进去。
电玩城里更是吵闹要命,音乐音效拍打声群情激昂。
裴宋阳放不开,一是怕花钱,二是人多,景荫太惹眼。
从进门就开始有人投来目光,男生还好,看一眼就扭过头去继续玩,有些胆大的女生真就是跃跃欲试地想来攀谈。玩几场下来裴宋阳心累得不行,拉着景荫就想走。
他性格腼腆,要他表露出来吃醋或是占有比登天还难,但偶尔也有点小心机,比方说这时。
他拉着景荫,叫一声景叔叔,等景荫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他身上,然后,拖着景荫就跑。
跨出电玩城的那扇大门,裴宋阳长出一口气,脸蛋红扑扑的,笔尖冒着层薄汗,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少年类别。
“怎么不玩了?”景荫侧脸含笑看他,黑眸当中流光溢彩,仿佛完全洞察他的心思。
裴宋阳当即脸上一红,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好在景荫照顾着他的情绪,没有说破。
往外走时,才发现天色已晚,黑云乌压压地排到天边,风吹起粘好的大红对联,热闹当中颇有几分年□□来的诡异。
“又要下雪了,景叔叔。”裴宋阳呆呆地看着落地大窗之外,语气伤感。
景荫刮了刮他的脸颊,说:“那我们回家。”
一个家字,真是侵染透裴宋阳的心脏,让他的胸腔满溢鼓噪。
“回去还来得及打扫卫生,贴对联,要是下雪,我们还可以玩雪。”
“可以,实在无聊,我们也可以把泳池开起来。”
裴宋阳呵呵直笑,他不会游泳,更不敢冬泳。然而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今年他有家人、有家,有景叔叔。过去的就应该过去,人得向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到家,他们没有开泳池,而且一起打扫卫生,在大门上贴了福字。
房门也没有贴对联,裴宋阳觉得太俗,而是挂了两串大红的小鱼。
而且,他第一次进景荫的房间,好奇的不得了。
景荫的卧室陈设更成熟大气,白色墙壁,乌木床头背景,配套的乌木桌椅柜子,写字台上摆着金属的台灯,和一台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
景荫见他东张西望的都走了神,笑着敲敲他脑袋:“这么好奇吗?很特别?”
裴宋阳赶紧收回目光,一边害羞,一边把小鱼串递给景荫。
“是很特别……”裴宋阳低着头,小声道,“是景叔叔住的房间。”
景荫哐哐两下定好细钉,挂好小鱼串后,下A形梯摘手套一气呵成,动作流畅得赏心悦目。
“说什么呢?”
他没听见。
裴宋阳赶紧站直,眼睛弯成月牙:“没有没有。”
“走,去你房间。”
景荫扛起A形梯,看到裴宋阳瞪的溜圆的眼睛,更是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头。
裴宋阳连忙抓着红色的鱼串跟上。
挂完鱼串,春晚也快开始了。
裴宋阳拉着景荫来到客厅,打开电视,搬出他买的包饺子工具,拖出面粉和盆,架势十足地开始揉面包饺子。
景荫根本一点儿也不拘束他,反而兴致勃勃地和裴宋阳一起捣鼓起来。
窗外是绵绵的鹅毛大雪,背景是喜庆的春晚,手里是四不像的饺子,脸上是四处挥洒的面粉,面前是他的景叔叔。
这个除夕是裴宋阳记忆最深的一个除夕,哪怕以后除夕给他上国宴大餐也不及万分之一。
景荫的春节假期只有七天,前三天浪费给裴宋阳,后四天他开始来回走动,不是请客,就是被请客。
裴宋阳光荣成为小锅铲子跟着混了好几天的饭。
坐上席他只管吃,景荫只管应酬,也是这几天,裴宋阳才发现他的景叔叔在外人面前滴酒不沾。
轮过元宵,裴宋阳即将面临开学。
高一的下半学期基本就定下来高二的分班了,裴宋阳除了英语,文科理科旗鼓相当。
他对选科犯了难。
景荫应酬疲了,这几天也窝在家里不愿动弹,所有邀约一律推了。
“你想从文还是从理?”
景荫饶有兴致地听完裴宋阳的倾诉,问道。
他就是没想好学文还是学理……
景荫换了个说法:“你长大想从事什么行业?”
说到这个,裴宋阳有点难以启齿。
父母意外事故住院时,他那时的愿望是当一名顶级医生,后来生活困顿,他就只想赚钱了。
但无论是医科还是金融他都得学理。
景荫见他开悟,捂着眼洒然笑道:“小鬼精灵。”
看着傻傻呆呆,心里主意门清儿。
裴宋阳不好意思地跑进了厨房。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他只好又跑出来接电话。
应付着景荫逗笑地挠他痒痒的同时,云雷慌乱惊恐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阳!你姨家了出大事,蔡华手被人砍了!”
裴宋阳只觉得全身一凉,仿佛一团雪当胸塞进衣领,手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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