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黎明，天光还很黯淡，军帐中篝火通明。

昨日敌军派出先遣部队前来试探一波，好在军中布防一向严密，这才没让他们钻了空子。

眼下，正值关键时刻，各处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主帅营帐内，张未与梁深一同看着铺在桌上错综复杂的地形图。

张未:“看这架势，是想跟我们耗到底了。”

梁深紧锁住眉，沉默不语。

原来那日的小野和仁是倭国国君的小儿子，他被杀的消息传回倭国，老国君悲痛愈加，发誓定要为儿子报仇，这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打大邕，只为手刃仇人。

张未看向梁深胳膊上缠着布的伤口，担忧道：“听说那老国君悬赏黄金千万两只为取你的首级，你……切不可大意。”

梁深抿着唇，没太在意。

他沉着声道:“哪怕战死，我也一定要破这个局。”

张未顿时呵骂道：“你浑说什么话？要死你也得死在我后面！”

他绕着梁深来回转了几圈，越看他越生气，只觉骂得还不够，又重重嘱咐道：“你得留着这条命回去娶媳妇！听到没有！”

媳妇？

他还能有么？

梁深似是而非笑了笑。

张未只当是他上了心，有些八卦道：“上次那姑娘怎么说了？”

梁深微愣，回他:“哪个姑娘?”

张未啧了下唇，“就上次来军营，顶漂亮那个！”

梁深了然过来，自嘲般扯扯嘴角，直白告诉张未，“没戏，她怕是看不上我。”

他捻了捻右手掌心，声音低落许多。

张未一听，摸了摸嘴角的短小胡须，眼眸亮起，琢磨着，“那你看我家三丫头怎么样？今年刚及笈，模样好脾气也不错。”

梁深刚要开口，门口士兵通报，“将军！”

张未和梁深面上皆是一肃。

张未:“进来。”

士兵跪下道:“报告将军，梁堂来了。”

梁堂？

梁深眉间一动，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走出营帐。

梁深走得极快，从张未的营帐到他自己的还有一段距离，他走了五分钟不到便掀开帘子。

梁堂见到他要行礼。

梁深抬手免了，直接问:“可是她那里出了什么事？”

梁堂启唇，最终摇了摇头。

来之前，姜素素拉着梁堂吩咐很久，让他只说她安好，其余的什么都别说。

梁深皱了皱眉，分明不信。

梁堂怕自己露破绽，忙道:“是小姐不放心你，非让我来看看。”

说着梁堂怕他不信般从胸口掏出一锦帕包裹着的物件，慢慢打开。

梁深看过去，是一串佛珠，古朴无华，安静地泛着幽冷的微光。

梁堂:“小姐特意去庙里求的，让我一定要交给你。”

梁深从他手中接过，摩搓着珠子几许，将它利落带在手腕上。

他本不信佛，觉得信佛还不如信他自己。

可是现在，他愿意相信一次。

梁深低头看着佛珠，浅浅笑了下。

但也只是一瞬，他收起笑意，对着梁堂郑重道：“你告诉她，不必太过忧心，此战我必胜。”

等梁堂紧赶慢赶赶回姜府时，已是第三日深夜。他放轻脚步，路过花厅，听到有人清晰叫他的名字。

梁堂惊讶回头，竟是姜素素。

“小姐，你还没睡？”

姜素素摇摇头，她琢磨着梁堂今日或许会回来，所以想等一等。

“东西可送到了？”

梁堂忙点头，还自主发挥加了两句，“送到了，少将军甚是喜欢，一直戴在手上。”

姜素素气还未松又提起，脸色有些古怪，“他告诉你他很喜欢？”

那倒是没有，梁堂亮晶晶的眼眸蔫下来。

姜素素没说什么，只看向梁堂的右手，问：“这是什么？”

没等他回答，她借着悠悠月光，已经看清了他手里的花束。紫色的花朵华贵高雅，一束束的，煞是好看。

梁堂忙递过去:“这是少将军给您的，说是回礼。”

姜素素接过，花落满掌中，她凑近鼻尖轻嗅，幽香满怀。

隔日，姜素素要去梁宅。她为府里添置了些家具，恰逢人家送货过来，她要去盯着。

梁堂闻言，跟着她一起出门。

梁宅离姜宅不远，当初两家父亲是好友，所以选了相隔不远的两处宅子安置。

姜素素没坐马车，而是和梁堂一路逛过去。

路过知府县衙，瞧见有小厮一箱一箱往里搬着东西，她才知道是新任的扬州知府到了。

正想着，前面传来马蹄踏踏声，她循声望去。

马车停在知府门口。

车夫放下脚蹬，一只葱白的手掀开帘子，从内下来个丫鬟，丫鬟通身富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家里的。

接着下来个贵夫人模样的女子，容颜艳丽，穿金戴银的，身上戴的首饰繁杂却并不落入俗套。

她小声对梁堂道:“帮我查查新任知府的底细。”

梁堂应下。

他办事效率高，没到一天工夫便打听出来。

姜素素听完后心里咯噔下，怎么就绕不开一个林字。

新任知府姓杨，是五年前的新科状元，据说是在京中犯了点事，才被贬到扬州来。

而他娶的妻子正是京中林家大房的嫡小姐，也就是说他是林府的女婿。

此番姜素素虽不知他犯了何错，但扬州自古富饶之地，这怕是明为贬谪，实为韬光养晦。

想来他们虽在京城，怕是早就听闻扬州所发生的事情，因此姜素素并未想着去拜会。但是三天后，她收到了知府夫人下的帖子，邀请她到府中一叙。

知府夫人相邀，姜素素不得不去。

来到熟悉的地方，看着熟悉的景，她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来不及喟叹两声，目之所及是一双极为富丽的绣花鞋，鞋尖绣着颗颜色饱满顶大的珍珠。

姜素素忙行礼。

那女子道：“免礼。”

姜素素闻言站直，微微仰高脖颈，露出一张动人心魄的脸来。

林清凝本还在细细打量她，眼前忽地闪过不久前的惊艳一瞥。

原来是她。

她早该想到的，能不动声色在林家与梁家之间周旋还能全身而退，可不就得是这样的绝色美人。

姜素素久不见林清凝说话，但仍能感觉到压迫视线。

林清凝的目光一直在姜素素身上。眼前的女子实在是漂亮，冰肌雪肤，妖艳妩媚。同身为女子，她眼里暗藏着惊艳甚至是嫉妒。

这鲜为人知的情绪被她藏得很好。

林清凝淡淡开口:“姜小姐可曾定亲?”

姜素素沉声答:“未曾。”

“是么？”她挑了挑眉，再次看向姜素素时，眼底带着浅浅笑意，“不知像姜小姐这样的妙人，会喜欢哪样的公子？”

姜素素想了想，笼统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听此，林清凝笑容愈盛，“姜小姐果真是个妙人。”

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嘲讽，一个外室竟也妄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