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并不复杂，可张玲没能听明白，她只听得心惊胆战，“那、那是……违法的！”
“胡说什么呢！”张永水瞪她，一副看没文化人的目光谴责她的无知，“我那是找的负责人签了书的，只不过报价低了些而已。”
这其中弯弯绕绕，他知道，“总之，不会有危险的，能签书的，都是有保障的，不然，谁敢干呀。”
听起来是有点道理，“可是……”张玲还是觉得不太妥，可她见识少，又不懂里头的操作，整个人都是懵的，“咱们、咱们一定要做这些吗，就好好在厂子工作不好吗？”
虽然，三嫂说了，当今之下，是该多想想出路，可……
因为不明白，所以她无法形容内心的不安。
因为不懂，所以她不知道内心觉的不妥是不是真的不妥。
张永水往她身边坐下，“我现在是农民出身，在厂子也只能是临时工，想要转正三五年内都难讲，能有几个工钱？路子我都找好了，也找好了收货人。”
这事些，他都没和宋丽音说，就怕那女人哪天管不住嘴给说漏了，钱还没赚钱指不定就被别人干了。
“现在只差提货钱了，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开这个口，我这个当哥的，向妹妹开口，你知道我有多难吗？”
知道三哥要面子，这个肯定是没有说假话的，可是……“我、我没带钱来啊。”
说完，她低下了眼，盯着自己的军绿色挎包，手在带子上扣着。
当了这么十几年的兄妹，张永水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看破了自己妹妹的说谎。他有些诧异，不明白张玲来找他为什么会带着巨款出门？
他机灵，没有直接戳破，一脸为难，“也是，谁会把这么大一把笔带在身上啊？”
说的时候，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张玲，看到她低着眼，可双耳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变红。
他这个妹妹不擅长说假话，一说谎就会不自觉地脸红耳朵也红。
“那该怎么办呢？如果拿不出提货钱，先前压的几十块钱全没了，给买家做担保的线也掉了，以后在这封石县待不下去了，唉！”
边说边沮丧地趴在那桌面，头上一阵风吹过，落了两片树叶，有一片正好飘在他的头上，看起来格外的凄惨无助，叫人容易动恻隐之心。
张玲本来就容易心软，又是自家亲哥哥，平日对她也好，前几天还被她拿竹篙揍了一顿也没给她脸色看，这样的哥哥，挺好的了。
“哥……”她扭过身，眼里的为难不比他少，钱她不在乎，她现在十七了，可以独立干活取工分了，能养活自己，就算没有这一百块钱，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挨饿了。
可是。
她有些不知所措，心里隐隐的不安告诉她，三哥做那些事，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人就没了。
不怕家里被连累，可她也关心三哥啊。
“三哥一定要这么做吗？”她急得眼框都被雾水蒙上了，“好好和那些人说说，咱们不做不行吗？”
张永水继续丧着脸双手搭在双腿上垂头丧气，“哪能啊？不是说都签了书了吗，那可是白纸黑字，不退压金都是事小，事情闹大了，可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他好容易找到了这个机会，花了不少心思在搭线上，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的？
“大不了，三哥去那些黑坊借呗。”
一听黑坊，吓得张玲直接站了起来，满脸惊恐，“黑、黑坊？”
那可是要命的地方！
“三哥你不能去！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咱们小老百姓，只要粘上了这辈子就完了啊！”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呢？”张永水满脸痛苦。
张玲只觉得胸口揪疼，拉着哥哥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都要哭了，“哥，我、我们再慢慢想想办法，好不好？”
微低着头的人，嘴角缓缓勾了起来，无声一笑后，又恢复了那痛苦的模样，他抬起头与站起来的张玲对视，眼里都是希冀：“四妹，你肯帮三哥？”
“……”张玲拒绝的话，一时也说不出来了。
不帮，难道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去死吗？
可是……
虽然厂子里头的工作闲得很，但二人没聊多久，就有班长过来把人喊回去了。
到底还不是正式工。
还没到午休间，张永水没办法提前下班，也不能出厂子，张玲懂事又自强：“没事，我能自己回去。”
出了厂门口，果然还看到那个姓宋的女人还在，那女人一见到她三哥，立马就笑脸围了过来，还当着她的面十分亲昵地挽着她三哥的胳膊。
气得张玲直瞪眼。
“三哥那我走了。”说了一声
再瞅那女人时，她转出去的步子一顿，不悦地瞪那女人一眼，说了她这么大最难听的一句话：“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树无皮必死无疑，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说完，也不管她三哥脸色有多难看，大步往前面来的地方走。
她认路的能力不太行，但也不想再让那女人带路。
好心把人带来还被骂不要脸，宋丽音气得脸都绿了，指着离去的身影啐一口：“没家教的蹄子！”
回头正是委屈想求安慰，却见身边的男人脸色同样难看，她一僵，换回了软娇的姿态，“永水哥~”
她不知道自家男人脸色难看是因为他妹妹找来，还是因为自己刚才骂了一句，反正还用那套，香软的身往前凑，埋进这男人的胸膛，喊着哥哥。
张永水情绪十分不好，这回也没有抬手回抱凑过来的女人，更没有好言哄她，目光随着远去的那身影，微微眯起了眼。
张玲气哼哼地好容易回到林清给她的那条街，找到了那家书店，但店里大叔却告诉她，没有教科书，要的话他可以到别的镇上去收，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行，而且是旧的，问她要不要。
“要的，麻烦大叔了。”
旧的也好。
于是，约定了过两天再来，张玲灰溜溜地反村了，连逛都没逛一下，也没买东西。
回到村里，已是晌午，张家用过了午餐，老二夫妻回房休息，平常这个时候不是忙里忙外就是回房的大嫂，却等在了前厅。
见她回来，就上前追问，可见她也是心焦的。
听到张玲的解释，出乎意料的没责怪张玲，反倒松了口气，“能买到就行，再等两天也没关系。”
嘀咕完，她低头看了眼坐在屋檐下的闺女，既然学费都交了，索性全都办好，让闺女安心读书！
得到了好消息，陈美凤就回房去了，也没管她们。
虽然肩膀上还挂着那崭新的包包，但也没能掩饰那一身的风尘仆仆，林清没站起来，却说：“给你留了饭菜，在锅里。”
一听，张玲脸上终于有了笑，“嗳”了一声，回屋把东西放下，就去了厨房。
坐在旁边写写画画的二宝抬起头，“婶婶，饿了~”
林清看他，“那你去找阿姑。”
一听有吃的，二宝高兴地点头从凳子上蹦了起来，也不管他姐了，自己往厨房跑，边跑边喊：“阿姑~”
收回目光，发现另一边的大妞难得没管她弟弟，而是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在看她。
“怎么了？”大妞不是自卑的孩子，对视上了也没有撤走视线，只是有些不太自在，且吞吞吐吐：“……三婶，你……不高兴吗？”
小孩子虽然不会察言观色，但他们对情绪变化却意外的敏感，她感觉到三婶好像不太高兴，别人不高兴她可能会被吓着，可是三婶这么好，所以，她就问了。
林清一愣，没想到小姑娘心思这么敏感，心中触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没有，阿婶只是有些累了。”
她不愿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孩，对人笑笑，“过两天我再去城里，帮你把读本买回来，好不好？”
一听到自己的书本，大妞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带偏了，欢喜地笑了，“好！”
没一会，二宝就端了个小碗出来，终于有点儿肉呼呼的小脸，跑起来一抖一抖的，说不出的可爱。
“阿姐阿姐，吃吃~”
小跑到小桌前，二宝一个绊脚，小人就往前扑，吓得一边的大妞“呀”了一声，还是林清眼明手快，一手扣住了要飞出去的碗，一手接住了二宝。
她倒还没反应呢，这刚把二宝好好松开，大妞虎着脸一巴掌抽了过去，“说了多少次了要好好走路，这要全撒了怎么办！”
二宝本来也吓傻了，还被自己亲姐拍了一巴掌，小嘴一撅，就要哭。让大妞一瞪，给瞪得禁声了，就小嘴儿撅着小下巴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好不委屈。
林清就只是沉默地坐了回去，没有管小孩子之间的相处，也没管责怪二宝的不小心和大妞管弟弟的不对。
小家伙没哭出声，大妞那气也消得快，声音没刚才那么凶了，“来坐下吧，说了要好好走路，摔着了受伤很疼的。”
二宝虽然瘪着小嘴很委屈，但还是乖乖地点头，坐下来看到面前好好的碗，里头有一只蒸蛋和半碗米饭，满碗青菜。
看到吃的，二宝立马就又变得高兴，往前推，“阿姐，好吃~”
他双眼都盯着那光溜溜白嫩嫩的玻壳鸡蛋呢。
大妞伸手，把煮蛋掰成两半，将大的那半递过去，二宝双眼还是亮晶晶的，伸出他的小爪子接过就往嘴里送。
瞧他那急轰轰的模样，大妞这才笑了，把那碗推回去，“就饭吃，米饭香香。”
“香香~”二宝啃着煮蛋，双握着筷子叉碗里的饭菜就着香香蛋蛋送进嘴里，他嘴巴小，有一半都没能塞进去又掉回碗里了。
大妞纠正他握筷子，习惯地嘱咐：“慢点，小口吃，又不和你抢。”
家里小孩少，大妞又懂事，两人的东西，几乎从来没有人抢，还算清静。
林清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孩，有些出神，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玲出来就看到她这个模样，没敢打扰，而且自觉做了亏心事，端着还暖着的饭菜往厅里餐桌去了，一点声音都没敢发出来。
向来坦率的人，忽然做了贼似的心虚，林清那么见微知著的人，立马就发现了张玲的不对劲。不过她性子沉稳，也没有去拆穿，更没有去寻问。
用过了午饭，张玲过来和林清交待一声：“嫂，我去去一下张玉。”
她平时不上工就待在屋里，很少窜门，今天让林清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张玲挠了挠头，说，“早出我在到大队时看到村里开了卫生所，里头招学徒呢，张玉也去面招了，我想问问她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林清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不过还是点点头，“去吧。”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去问张玉，是不是也想去卫生所当学徒。
瞧大姑娘出门前拎起草冒往头上戴的举动，林清还是怔了一下。
清早出门时，可没见着她戴那因下雨熬出黑霉斑点显得乌黑的草帽出站的。
瞧着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原来也有爱美的一面。
想到这里，林清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就看到吃饱后的二宝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着那小脑袋。
犯困了。
大妞把碗给洗了回来也看到了，又看了一眼里头大厅两边的房间都关着，她不敢打扰阿妈，也怕敲二婶屋门。正不知所措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又怕弟弟摔着，小身子就站边上护着。
“去我屋里把小架束着的凉席拿出来吧。”林清声音温婉，面上柔和，看起来心情似乎恢复了。
“好。”大妞松口气应了一声，赶紧小跑到小厅边的房间去。
小厅也是实泥地，不过最近天气晴朗，早就干爽了，凉席铺在地上后，大妞从背后双手从大宝腋下穿过，一用力就把人给提起来，跨进门槛来到凉席边。小腿蹬踢了两下把鞋子给踢开了才走上凉席。
林清全程手肘支着小桌子看着，也不起身帮忙，像极了一个坏大人。
可大妞把睡着的二宝放躺好在凉席后，却扭回头冲她笑，甜甜的，和二宝还有点儿像。
也可能是张永树长得不太好，大妞的样貌看起来没有二宝好看，不过也算是个可爱小姑娘。
林清终于把支着脑袋的手给抽开了，直着半身，朝小姑娘招手，“大妞你过来一下。”
大妞“唉”了一声，穿上泛黄的塑胶凉鞋走回小桌边，以为三婶是让她回来继续写字，边坐下来拿笔，边说：“我不睡，我还要多写字。”
“不急。”林清没阻止她拿笔，问她，“对了，你阿妈最近几日有去大队吗？”
大妞歪头，“没有啊。”
“那三婶不在的时候，有谁专门来找你阿妈说话吗？”
大妞还是摇头，“没有呢，就出门遇上的没被我阿妈骂过的喊了名字，算吗？”
林清笑笑，“那二婶呢？”
“二婶啊？”大妞回忆，眼一亮，“有啊！前天二宝说他舅妈到咱们大队了，所以来咱们家在院门口站着说话了一会。”
“舅妈？”林清想了想，问，“哪个舅妈知道不？”
大妞摇头，二宝只说舅妈，“还给了二宝一颗大白兔奶糖！”
说到这个，她就高兴，就一颗，二宝舔舔，也让她舔一口。
好甜呢！
她阿妈都不会给她买大白兔，想到这个她就有一点难过，抬头看林清，“三婶，大白兔好好吃啊~”
也不是要三婶买，她只是想跟三婶分享自己的快乐。换了别人林清要多想了，不过大妞这个丫头嘴里说出来，她也只是笑笑。
答应她：“下回三婶进县城，给你们带点回来。”
小姑娘听得双眼都瞪大了，一脸不敢置信：“真的吗？三婶要买大白兔吗？那个好贵的呀！”
随便十几颗就要她一学期的学费呢！老贵的呀。
林清笑着揉揉小姑娘的头，“三婶骗过你吗？”
大妞摇头，“三婶不骗人的！”
听得林清一愣，又笑了。
这天底下，哪有不骗人的人类存在呢？
更何况是她？
不知道家里发生的小插曲，张玲急步走到了十一婆家，十一婆家那条大黄狗就趴在小院门阴凉的地方，一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它就能分辨，立马站了起来，摇尾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家三嫂对这大黄狗好的缘故，这狗见了别人都要吠上几声的，即便是附近的乡邻。独独见到她们姑嫂二人，不仅不吠，还可劲地摇起尾巴。
张玲急着找人，只朝大黄狗的大脑袋上揉搓了几下，“今天没有吃的哟。”
然后就朝小院门内喊：“张玉，张玉？”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她才推门进去了。
大黄狗甩着尾巴跟着进了院门，不过它并不缠人，自己走到屋檐下阴凉的地方，头朝院门方向，继续趴着。
张玲看得稀奇，朝迎出来的张玉笑说，“这大黄狗可真通人性。”
天天见这些看门狗，张玉没当一回事，“通啥呢，不就是条狗嘛。”然后伸手拉人，“走，进我屋去。”
边往大门走，边嘲里喊：“阿婆，张玲找我来了。”
里头传来十一婆的声音：“哦！”
人却没出房门。
两个小姑娘习以为常，双双进了张玉的房间。
张玉的房间和张玲的一般大，不过却比她那房子亮堂漂亮，连地面都扫了一层薄薄的水泥，光滑干净着呢！
第二更啦，关注作者，会有更新提醒哟！O(∩_∩)O~~，大家猜猜会有多少更？猜对再奖励一个红包包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