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书房内,李元刚要砌杯新茶给李舷,便被后者拦下,只好默默在自己茶杯满上。

“五弟怎的突然就回京了?”李元好整以暇,放下茶杯,揉了揉怀里的狸花猫。

“思念母亲,便回来了。”

李元抬起眼,盯了李舷一会,眼前这位十五岁就被扔去边疆的小王爷却镇定自如,毫无破绽。他“呵呵”一声,语调如毒蛇滑过脖子,凉凉开口道:“这可不像你啊,五弟。父皇那么信任你,把边疆交给你打理,五弟却突然一声不吭跑回来了?真是稀奇啊。”

“二哥。”

李元一愣。

永济王推出一只巴掌大的玉制猫猫,通体雪白无暇,尺玉霄飞练。

“这是我在西疆买的,送给二哥。”

二殿下睁大双眼,随即咳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抵着玉猫的头,一路摸到尾巴。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提到茶几中央,又戳了几下。他缩回手,搭在狸奴背上,微微向皇宫正殿倾首:“没白费小时候疼你,别怪吾没提醒,表面为你,实则害之,需多加辨别。”

李舷抿白了嘴唇,目移。

一只踏雪寻梅跳上桌来,险些将玉猫打翻。李元急把狸花放下,圈住桌上的猫,道:“池鱼!不可胡来!”

李舷环顾四周,猫毛落得到处都是,特别是空空如也的置物架,上方还卧着两只猫。忽然,一声陶瓷转动而摩擦木板的声音响起,他迅速向声源看去。一只金被银床正扒拉着青花瓷瓶,下一秒,花瓶便向前倒去。李舷迅速上前托住,扶正。金被银床却悠哉悠哉漫步离开了。

“皇兄,你这……”

“吾知道,吾明早就把花瓶移到别处去。”

“不……”

“猫好。”李元坚定道。

“行……”

李元捏捏寻梅踏雪的爪子,道:“不过嘛,天高皇帝远,谁知道……”

“皇兄。”李舷警告着打断他,“你可知父皇如今插手张笙去世的事。”

“哼哼,当然知道。再说了半截身子都要埋入土的人忙着寻欢作乐,哪有空想这些,他还不是把这件事推给你去处理了。”李元推着轮椅到了烛台前,又添了根蜡烛,“可怜小孩刚回来还没见着母亲又要干活,作哥哥的,就帮你一把吧。”

府内灯火通明,李舷一边走,一边感受着袖内微沉,里面藏着当时送给柳清的鸮首玉佩。身旁是下人推着的,坐在轮椅上的李元。柳清大概也没想到,当时白鹤观里已有李元布下的人。

药童生病缺席,李舷便迅速让自己的人顶上,打探消息。顺便伪造信纸充当药包,混淆李元人手的视听,让其误认柳清也参与其中。以柳清为诱饵,确认他给的情报是否属实,也好确认自己得到的消息的真实性,顺藤摸瓜弄清事实。

真是对不住了,柳道长。

看李舷走得心不在焉,李元懒懒地笑道:“想当年你就那么小小一只,被你母妃夹在胳肢窝下,拿着抄网去扑蝴蝶。”

思绪飘回,李舷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李元。

“别那么看我。你母妃一个没站稳把你甩出去,刚好就扑我面前了。”

灌丛浓密,年幼的李舷和大一点的李元大眼瞪小眼,李元手里的猫被惊得窜出去,一只蝴蝶扑棱扑棱停在李元鼻子上。

突然,两人被拎出灌木丛。王嫣看着沾满草的俩小孩,哈哈笑了起来。远方传来寻找李元的呼喊,很快,一行人便站在三人面前。

为首的女人和王嫣互相作辑后,道:“我是来寻阿元的,阿元身子弱,中午吃完饭还没喝药就跑了。”李元往王嫣身后藏了藏。只听王嫣道:“原来是这样。”她拎小鸡般再次帮李元拎起,放到祁贵人面前。

李元惊恐道:“母亲!我不想喝!那药苦得要命!”祁贵人按住李元,开始苦口婆心地灌药。王嫣见状踹了李舷一脚,李舷沉默一瞬,掏出一块饴糖塞在李元嘴里。苦涩的药味终是被甘甜抑制住。

那只被吓跑猫再次返回,亲昵地蹭了蹭李元的脚。

记忆交叠,那只猫下的猫崽,如今正躺在李元怀里。

李舷睨了眼爱猫如命的李元,道:“二哥,你今天喝药了吗?”

猫奴表情龟裂:“喝了……”

滴水落在水洼中,“滴答滴答”环绕在地下的各个角落。

李元把猫打发走,侧耳细听,地下似乎在骚乱着。

李舷率先走下滑坡,踏步声如浪水推向地牢深处,躁动也随之由外而内平息,只留几道交谈,和铁锁的叮当碰撞。

“哎呀,我不是谁的人,凤鸣兄你别再问了。”柳清手中动作不断,拿着一根铁丝在锁眼里左捅右捅,头上冷汗直冒,身后铁门大喇喇地开着,早在前几分钟前便被他撬开。

“柳道长可知烟云巷?”张笙按着伤口抽气,低声道。

柳清紧张得反胃,他咬着牙忍住,缓了一下,道:“外国使节和商人的贸易口,京城谁不知道,问这个干嘛?”

张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柳清先行问道:“凤鸣兄,你到底是怎么被掳来的。”

“还用说吗?我好好在家坐着读书,李元就把我一兜头打晕带走了。”张笙气愤道。

“哦,那真是太巧了。我也被这么弄进来的。”柳清停下撬锁的手,将湿透的鬓发捋到耳后,发丝轻挠,他没忍住,抓了抓。

张笙眼尖地看到了柳清的动作,自顾自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们也是吗?”柳清扫了周围被关着的人一眼,又开始撬锁。

“是,他们都是兄弟。”

啥玩意?柳清看了张笙一眼,却让张笙激动起来。

终于,一道开锁声清脆响起,柳清呼了一口气,他看着张笙推开狱门。

顿时,一道刺耳的声响扎入柳清的耳道,似玻璃珠的摩擦,又似指甲划过黑板。柳清汗毛竖起,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回自己的牢狱。可惜,在他转身的瞬间,见李舷立于李元身旁,处于走廊尽头,静静地看着他和张笙作妖。

柳清尴尬地“哈哈”两声,便看李舷拧着眉,跨步向自己走来,吓得连连后退。直至身后无退路,李舷距自己也只有一米远才停下。柳清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沸腾着,铁丝被紧紧握在手里,藏在袖子底下。

李舷凝视了柳清几秒,揪起那只藏在衣服底下的手,掰开握拳的手指,一根由好几根细铁被拧成的铁丝躺在对方手心上,手掌原本被握得苍白,这时血液流通,铁丝勒着的痕迹瞬间通红。他皱眉问道:“哪来的?”

柳清慌张地朝一边瞥去,默不作声。

“私藏盐铁可是大罪!”

“是……是从放在您桌子的那把剑的剑鞘上……弄下来的……铁片花花。”柳清满头大汗,偷偷瞄了李舷一眼,“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轻轻摸了一下,它就掉了。”

柳清小声道:“那天没敢告诉你……”

“……”

李舷沉默地移开目光。房间那把剑是当时被踢去西疆,老皇帝赐给他的。剑鞘只有剑镖处有铁丝锻錾,剑镖为防鞘尾因置放地面或撞击受损而设,亦有攻击之用。但在遥远的西疆,李舷经常在无人时拖着剑走,任由剑镖在地面摩擦,铁丝松动在所不免。

“没事。”小王爷最终开口道。

柳清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舷。

这就原谅我啦?

后面跟上来的李元无视了张笙,却无忘煽风点火,径直冲着李舷嘻嘻笑道:“五弟啊,这位柳观主可能是要带着你的……铁片花花,去见心上人呢。这把借花献佛,妙得很。”

这时,柳清条件反射般突然唱到:“爱情三十六计……”

一句未唱完,柳清猛然刹住车,他尴尬地两眼目光乱瞟。

哦不,我亲爱的现代生活。纵使他在这片土地上居住了两个月,准确来说是在醉玉山上居住了两个月,还是不太能习惯这极不方便的生活。

夜晚没有电灯熬不了夜,前一段时间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上厕所总是摸摸口袋找手机看,可是这里既没有口袋也没手机,厕所的纸像是砂纸一样,糙得能把人的屁股划拉出血。还能在特殊场合从嘴里蹦出刻进DNA的歌词,比如在自己想家时唱“夜夜想起妈妈的话~”;比如在别人痛失了自己心爱的物件,上山求方位时唱“雪花飘飘~北风萧萧——”,“荣获”师兄一个爆栗;

比如现在……

所有人沉默不语。

就连被当作背景板的张笙都张大嘴巴,呆滞地看着这场像喜剧的闹剧。

这么勇的吗?柳道长。

柳道长痛定思痛。果然由奢入俭难。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先来个热场:“二殿下,五殿下,你们来这是要做什么?”话如泼水,柳清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可能会使自己陷入危险,干了越狱这么大的事,就算目标是张笙也会先解决自己吧。

于是乎,他平静地绕过李舷,走进自己的牢狱,乖巧地关上门。

众人:……

张笙见柳清这么做,正要悄悄缩回去,却被李元拦截住。虽然后者坐在轮椅上,视觉上比自己要矮一大截,在他对上李元眼睛的瞬间,冷冰冰的目光毒蛇般绕上自己的脖子。

“呦,张公子……这是要去哪呀?”李元笑了几声。

绞杀。

张笙显然没有一开始对峙李元那么自信,背后的汗液顺着肌肉结构滑下,浸入鞭伤,疼得他猛一哆嗦,差点没站稳,只能紧紧抓着身后的栏杆。他警惕地盯着对方。

“张凤鸣,你可知道,你如今数次以下犯上已经可以被处廷杖多次了。”李元向后一靠,轻轻抚摸着狐裘,漫不经心道。

张笙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道:“二殿下,是您先绑架我在先。我告诉你,我父亲知道一定会向皇上禀报的。”

“父皇年老体衰,外交内政都管不过来,还会认真去管你?再说了,你和大哥三弟来往密切,吾看你忙得不可开交,请你来我府上坐一坐歇一歇怎么了?”

张笙一惊,此刻还不知三皇子把此事搬到明面上与太子争吵,更不知刑部和李舷已经调查出大部分线索,只觉李元从始至终都在派人监控他。但他更担心是,害怕李元将他心底的那点秘密也挖出来。

此刻张笙有些羞愤地想到,如此与把他的五脏六腑剖出,一样一样地摆在众人眼底又有什么区别?

他梗着脖子大声嚷道:“你对我用了私刑,这是待客之道吗?!”

“原先你以下犯上时,吾就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你不仅不听,还辱骂吾,有客人这么对待主人家的吗?”李元沉下脸。“若是脾气差点,吾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那又如何?反正我爹迟早会找到这里,他们也会找到这里。”张笙顶着那张痛得惨白的脸,飞快地瞟了一眼柳清,得意地说道,“就算我死了。”

“你死了?”李元差点笑出来,“吾要是没把你请过来,你早就死你家里了。”

柳清刚被李舷提溜着后领揪出,二人看到张笙瞟来的目光,柳道长不解地扭头看向李舷,做了口型:我不知道啊,他突然就这样了。

李舷放下柳清,也不解地看了张笙一眼。

回去再说。

可以回去啦?

李舷点头:再等会。

柳清习惯性比了个“OK”的手势。

李舷:这是什么暗语?

那边的张笙依旧不依不饶:“请?你那叫请吗?”

李舷走向前,对张笙道:“张凤鸣,你走之后家里便多出一具假扮你的尸体,你可知道此事。”

“什么?”张笙疑惑地看向李舷。

“有人想杀你,但被皇兄截胡了,为了完成任务,便找了一具尸体假扮你。”李舷长话短说,几天查下来,实际情况其实更为复杂,“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哪些与你接触的人有异常?”

张笙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李元,后者挑起一边眉毛,好笑地看着他,张笙回过头,道:“五殿下,不是我不相信您,但您和二殿下一起来的……”

李舷迅速打断他的话:“我前些日面圣,皇上便将你失踪一案交于我和刑部处理。”他掏出令牌示意。

张笙这才服了软:“太子殿下曾带着百官为难我,甚至写信威胁,让我上书指责三殿下过失。”

“还有吗?”

“没,没有了。”

柳清皱着眉,回想剧情,排除自己记错剧情的可能,这一切,似乎与书中相悖了……

如今看来,原本会杀掉张笙的李元成了保护者。太子的衣角和带血的利刃落在白鹤观,他要除掉谁?还是三皇子,或者他背后的支持者——德妃?还有那个图案,到底怎么回事?

柳清不再多想多猜,只听身边的李舷道:

“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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