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平的别墅大厅，水晶吊灯倾泻下如白昼般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仿佛是另一个虚幻而华丽的世界。

“连续死了四个佣人，两个道士。可这儿哪里像刚死了人的凶宅……”楚采薇叹了口气靠在墙上，手中拿着一杯威士忌，轻轻摇晃着。她今天穿着一条简约轻便的修身长裙，在盛装出席的宾客里并不突兀。

身旁的几位贵妇人正小声讨论着什么，楚采薇悄悄地凑近。

话题是王总的夫人，这场宴会中心的中心，安丽尔。

“20来岁的女孩找个五十岁的老男人，还没有名分，啧。”

“哎呀，王强都没有正妻，谁会在意！”

“不过，听说每次来了就走，晚上也不在这住哈哈哈。”

“这不就是情妇吗，还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办宴会。”

远处的安丽尔此时正好转头看过来，眼睛弯弯地冲几位贵妇人笑了笑，她们连忙友好地举杯示意，眼睛中都是对安丽尔的尊敬和热切，仿佛刚刚在背后八卦的另有其人。

楚采薇被她们的行为逗笑了，能赚到钱的人确实八面玲珑。

“楚经理，”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这里，谁像凶手呀？”

楚采薇回过头，原本在人群中间的安丽尔，不知何时站在她的面前。一张稚嫩清纯的鹅蛋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这里没有凶手。”楚采薇平静地回答。

“什么？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女孩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我可不想死得那么惨。楚经理，你一定要帮帮我。”

说完，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楚采薇。

“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个，”女孩挠了挠脸颊，话题一转“听说你是凌霄的女朋友。”

楚采薇歪了歪头，没有说话。

“他虽然看起来很阳光开朗，其实内心也是一个很害怕孤单的男孩，”安丽尔直视着楚采薇，“有你这么厉害的女友陪他，我也就放心了。”

“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种话？”这种前女友托付的剧情真令人不爽，她咬紧了牙关。

“啊，以他以前最亲密的人的身份？”女孩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咯咯一笑，“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楚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帮忙解决凶杀案，但这跟你、我、赵凌霄都没有关系，只是出于职业道德。”

“那不重要。萧特助说你有接天启的任务，所以我拜托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来一趟。”女孩笑了笑，“我去补个妆，失陪了。”

说完便提着裙角离开了，留下楚采薇沉默地站在原地。她垂着眼睛，重重地放下酒杯，已经无心观赏富绅贵妇们的表演。

“啊！”一声痛苦的尖叫划破空气，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心头一惊，跟随着人群的流动，走向别墅的一间客卧。

门被反锁，安保队长拿出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一个贵妇穿着的女人面色青黄地从开启的门扇上倒下来，胸口有一处贯穿伤，喷出的鲜血一米多高，女人还未闭合的双眼满是恐惧。

众人惊叫着躲开。楚采薇握紧了手里的剑匣，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没能避免沾到血迹。

客厅里闪烁的灯光照进昏暗的客卧，有些胆大的人凑上前去。

房间里站着的，正是今晚的主角。

安丽尔华丽的礼服上沾满了鲜血，手里拿着一把金丝镶边的匕首，匕首上未凝固的血珠顺着凹槽滴落在地面上。

夜晚狂啸的风吹不散浓重的血腥味，别墅华丽的窗帘轻轻摇摆。

“夫人，您没事吧？”安保队长咽了咽口水上前询问。

人心惶惶，宴会不欢而散。

另一边，楚采薇避开人群，顺着刚才安丽尔看向的方向摸索，修剪整齐的草坪被星星点点的猩红色沾染。她跟随血迹一路走到别墅区的尽头，再往前便是C市前些年开发的城市绿地公园，面积有三十多公顷。

此时的公园还没有正式营业，漆黑一片，仅有几盏摇摇欲坠的太阳能路灯。

楚采薇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道长是在找我吗？”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萎靡的身影，听声音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楚采薇心下一沉，此人何时站到她的面前，她竟没有丝毫察觉。

男人歪了歪头，直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逆光的方向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

他沉默地牵起她的手，朝着公园里面走去。

男人的手冰冷刺骨，有些嶙峋。

楚采薇只觉得周身温度降低，整个人昏昏沉沉，不受控制地跟随着男人的步伐。

她暗中掐起一张定神符，“尘垢不沾，俗相不染”几番默念，身体的归属权逐渐回归。

“呵，倒是个厉害的。”

身旁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轻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利器猛地刺向她，楚采薇避之不及，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手臂，火辣辣地疼痛袭来。

她侧身卸下背后的剑匣，挡下男人的又一次攻击，借机拉开身位。

正对着路灯，她看清了对方手里的武器，是一把细长的唐刀。

男人抬起头，眼眶漆黑如空洞，中间点缀着猩红的瞳孔，此刻正狰狞地盯着楚采薇。

他的脖颈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过，伤口处鲜血淋漓，染红了洁白的里衬，换常人早该眩晕的出血量，在男人身上似乎并无大碍，他站得笔直。

“是你杀了那几个人？”楚采薇平静地问道，她并没有等待答案，一纸定身符从她的手腕中甩出，男人反应极快，利落地将符纸劈成两半。

“几个人类而已，看着不爽就杀了。”男人的声音十分嘶哑，随着喉咙的震动，鲜血仍不断的从伤口涌出。

再抬起头，楚采薇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一柄漆黑的巨剑劈向他的头顶，他反手举起唐刀抵挡，两件冷兵器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练过？”楚采薇眼神闪烁微动，态度认真起来。

两人的身影在昏暗中快速交错，金属摩擦之声不绝于耳，像极了角斗场中的华尔兹。

几招过后，男人似乎体力不支，格挡的动作越来越慢。楚采薇找准时机，角度刁钻地抬剑前刺。

“唔！”男人闷哼一声，捂着被巨剑割伤的腹部后退倒地。

她乘胜追击，举起巨剑劈向对方，在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她猛地改变方向，巨剑擦过男人的脸颊插进地面。

男人单手捂住受伤的腹部，呼吸急促地看向楚采薇，眼眶不再漆黑血腥，反而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

“你，你是？”楚采薇怔愣地看着地上的人，她伸出手掐住他的下颌抬起，左看右看都觉得十分熟悉。

“你干什么！放开！”男人尖利的犬齿咬住丰润的下唇，英气的眉头皱起。他侧脸甩开楚采薇的手，神色十分古怪。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楚采薇后退一步，将地上的巨剑拔起收回剑匣。

男人撑起上半身，神色倨傲地仰起头，看向女孩的眼神满是寒光：“见过我的只有死人，你最好祈祷我们以后不会见面，不然下次就是你的死期。”

楚采薇眉毛一挑：“你似乎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

“看不清的人是你。”男人摸了摸自己被掐红的下颌，恶狠狠地开口。

皎白的月光暗淡下来，她抬起头，是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云团越压越低，还伴随着翅膀挥动的声音，猛地向她扑来。

不是乌云，是蝙蝠群。成群的蝙蝠将她团团围住，不断向内挤压，她抬手掐诀，形成护盾。

护盾内的空间随着蝙蝠群的收拢愈发狭窄，楚采薇不耐地咬了咬牙，手中翻飞的符纸扩散成法阵，“破！”她大喊一声，金色的光芒瞬间粉碎周身围绕的蝙蝠群。

再回头，地上的男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客人，一共是10.5元。”

楚采薇将二维码递过去，很快收到银行发来的扣费短信，显示余额112元。心中暗暗作痛，果然不该打肿脸充胖子，送男友那么贵的生日礼物。

不过看到他那么开心，也值了。

她端着泡面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深夜的便利店并没有什么客人，店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裙摆上沾着鲜血、身旁杵着一个大黑箱子的女孩。

在网上搜索着“智安集团”“凶杀”等字眼，一无所获，甚至连自由发言的小平台，都没有相关消息，看来王强已经安排公关做好了善后工作。

楚采薇挑起面条，仔细回忆着男人的长相，脑海中有一个极其相似的身影呼之欲出，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何要在安丽尔的别墅杀人？问题仍然没有答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身上并无鬼灵附身的气息。

玻璃门倒映着她的身影，白色连衣裙上的血迹格外明显。

赏金的影子还没见到，就浪费了一条最爱的裙子。她无奈地放下叉子，拿起湿巾擦拭裙摆上的污渍。

余光瞟到窗外，昏暗的路灯下站着的，似乎是熟悉的人。

赵凌霄，和安丽尔。

一辆车疾速行驶而来，男孩贴心将女孩拉到自己的另一侧远离马路，女孩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似乎没有受到两个小时之前案发现场的影响，两人有说有笑走进那家24h营业的茶室。

楚采薇捏紧了手里的湿巾，站起身想要上前质问，又停下了动作。她拿出手机发送微信。

“你在干嘛？”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很快便回了过来。

“我正要睡觉呢。”

耳鸣般的噪音在大脑炸开，心底一股酸涩涌上来，她的手有些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屏幕上的字也有些模糊。

搞什么……

她压住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呕吐的冲动，深深呼吸，几番下来，最后居然想笑。

“我也睡了。”

“快睡吧，晚安，薇薇宝贝。”

“晚安”

楚采薇又看了一眼对面的茶室，低调且高档的大门虚掩着。

“年纪轻轻总往茶室跑，真不多见。”店员小声吐槽了一句。

“什么？你经常看到他们吗？”

“他俩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一次，第二天早上才走。”店员也是个年轻人，看到美女跟自己搭话，有些开心，“郎才女貌，挺般配呢。”

“是，吗，”

她将手里的罐装饮料捏的邦邦作响，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不知是针对赵凌霄，还是针对乱点鸳鸯谱的店员。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楚采薇懵懵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摸索着想要拿手机，却摸到一手温热。

身旁躺着一个陌生的男孩，正在玩手机。张扬的红色头发，左边耳朵上带了两个金属环，皮肤像浇了蜂蜜，劲爆的身材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和四角内裤，像极了加州辣妹-性转版。

“薇薇，你好点了吗？”

“？”她敲了敲昏昏沉沉的脑袋，宿醉引发的记忆缺失让她有些茫然。

“你不记得了？”男孩夸张地大叫。

他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楚采薇是如何将便利店的酒喝光，诉说自己被戴绿帽子的心酸往事，又如何强行给他灌酒，霸占了他的员工床不说，将他的衣服扒光，打他的屁股，逼他叫自己薇薇，还要用旺旺粹冰冰，

“停停停，我想起来了。”一些不可言传的画面灌入大脑，楚采薇捂住脸，赶紧止住了男人的描述，她露出一只眼睛，“那我没有……？”

“当然没有，我誓死抵抗住了！”男孩举起胳膊，显摆着他健硕的肱二头肌，“不过你的力气也太大了，你看给我整的。”说着他将背心撩到脖子，给女孩看他被掐上指印的部位。

“……对不起。”楚采薇诚恳地道歉。

“我没事，恢复力好着呢！就是昨晚你把店里搞得一团糟，今天都没法营业了呢。”男孩回忆道：“不过你说过要赔的，刷过二维码，发现你的卡里没钱了哈哈。”

说完他摸着乱糟糟的红发，爽朗一笑，楚采薇发现，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跟赵凌霄还有点像，怪不得她会酒后认错。

“但是没关系，我给你垫付了。你这个剑可以先抵押在这儿，等有钱了再过来还我就好。”男孩指了指小黑。

“你怎么知道那是剑？”楚采薇紧张起来。

“你昨晚拿出来了呀，非要用剑把，唔！”

楚采薇猛地捂住他的嘴：“好的，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你昨晚喝断片了，估计已经不记得我叫什么。”男孩站起身，友好地向她伸出手。

“你好，我是周程。”

周程带楚采薇清点了一边损坏的货物和便利店设施，最后两人达成共识，形成5万元的债务债权关系。

昨晚的连衣裙已经被呕吐物污染了，楚采薇离开时只能穿着周程的衣服，宽大的T恤和卫裤。没想到，他看起来大大咧咧，衣服的材质却出乎意料得柔软舒适，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闻着这香气，心情居然好转许多。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她任由铃声响完，没有接听。微信又传来接连不断的特殊提示音，这次她没忍住，打开看了一眼。

“薇薇，怎么不回消息呀？”

“电话也不接（哭）”

“我在你寝室楼下等半天了”

“碰到你室友，她说你不在”

“今天有比赛，你要来看吗？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随之是一堆信息轰炸，对面似乎是急坏了。

“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容许我当一回鸵鸟吧。”楚采薇叹了口气，将其设为免打扰。

将共享单车摆在停车位，楚采薇拎着挎包走进校园。经过体育馆时，正巧一帮身材高挑男大学生身着运动服，从体育馆门口的大巴车上下来。

为首的正是一头红发的周程，看衣服上的校徽，似乎是代表隔壁S大来参加排球比赛。S大是比X大教育水准更高的学校，没想到一副小混混做派的周程，居然是学霸？楚采薇再次意外。

周程看到站在杵在不远处的楚采薇，也十分惊奇。他示意兄弟们先跟经纪人去体育馆，自己则是一路小跑，跑到她的面前。

“薇薇，你是X大的呀！”

“嗯，没想到你居然也在上大学。”

“这话有些难听了吧……”周程郁闷地看了看自己：“我看起来比较像文盲吗？”

“我是夸你，表里如一。”

“哈哈哈，谢谢夸奖，薇薇。”

“快进去吧，比赛要开始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比赛时间？不管了，比赛完请我吃个饭不过分吧，一会儿见！”说完这句话，像是生怕楚采薇拒绝一样，一溜烟跑进了体育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