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兵士寻到红骍马，牵着回到玄清宗。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宗门内外的血雾也渐渐散去。
姚天姿等人还在前院，她轻轻抬眼，看着自己心爱的战马朝自己走来，一双眸子无比温顺，瞬间触动了她，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脸颊。她缓缓上前，双手环抱着马儿的颈项，脸颊轻轻贴紧那温暖的肌肤。那马儿似乎感受到这场无声的对话，轻轻地将头偏向她。
片刻依偎后，姚天姿牵着马，走到鬼车王面前，用颤抖的声音说：“帮我在这马身上，再画一个噬魔天罡符。”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用这红骍马代替秋凌川，承载那些魔气。
可鬼车王并未动手，他凝视着姚天姿，眼神里满是不解和质疑：“你要用它作魔气载体？你可想过，一匹马的寿命不过二三十载，况且这马已经老了，余生无多。若强行以它载魔气，又能撑多久呢？”
“至少可解眼下燃眉之急，免了秋凌川的痛苦。若是来日此马年寿将尽，亦可换作其他马匹，或者畜兽皆可。”姚天姿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呵。”鬼车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声音中满是愤慨：“怎么，那小子那命就这么值钱？”
姚天姿被其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怒从何来，遂问道：“此话何意？”
鬼车王缓步至红骍马旁，轻轻抚摸其背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似悲似怒：“这是那小子骑来的马，可我看你与此马甚是亲昵，想必你也与此马有缘吧？”
姚天姿点了点头，坦诚相告："不瞒你说，我乃前朝遗将，此马曾与我并肩作战。"
鬼车王冷笑更甚，言语间满是讽刺："原来如此，战马忠诚，即便老去亦不改其志。可你以此马之躯替那小子承受痛苦，自以为义薄云天，其实不过是对忠诚的背叛。"
姚天姿不明白，自己用自己的马，去替秋凌川受苦，怎料他反应如此激烈。“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禁追问。
这时，鬼车王猛地一甩手，“哗啦”一声，手中的匕首被扔到一边。
接着，他提高嗓门，激昂诉道：“苍天在上，万物共生，皆有灵性！那小子的命究竟有何非凡之处？让这忠诚的战马代其受罪？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仙族。你们一贯高傲，连那些与你们形貌相近的人族也因你们的存在而荣光加身，享受着你们的庇护。走兽飞禽、鱼虫鸟雀却只能沦为你们的附属，甚至被人族任意驯服为奴。凭什么？凭什么？”
声声控诉，震得姚天姿双耳发聩，连周围忙着清理尸体的修士和兵士，都停下了动作，悄悄退到一边，静候事态发展。
姚天姿心中暗忖：“这家伙发什么疯？不过也难怪，这鬼车王真身是一只九头鸟，或者应该说十头鸟，据说还来自玄霄仙踪，想必是在那里受过些委屈的。小人得志还要一番作威作福呢，如今鬼车王来到人界，成为玄清宗信奉的神仙，心中郁郁之言还不得一吐为快？”
罢了，不与他计较，赶紧哄他画了噬魔天罡符再说。
“我这也是权宜之计，还请……”
话音未落，鬼车王猛然一甩袖袍，骂道：“放屁！你休要巧言令色，适才不是说了吗？马死则换马，无马可换畜，为何偏不换个人族试试？”
姚天姿见他如此难缠，一时怒上心头，回道：“弱肉强食，天地法则，人族既能驾驭万物，何不用之？”
“呵，是吗？”鬼车王脸上再度浮现出那极具讽刺意味的冷笑，“你记住今天说的话，愿你永远不要沦为弱者。”
说罢，他便拂袖，往门口走去。
“站住！”姚天姿用冷冽的声音喝止，“你若真不信弱肉强食之道，为何还要借玄清宗之名装神弄鬼，骗取生魂吸食？你已修得今日之境界，于凡人而言无疑是强者，然而，方才你在山中作法，吸食魂魄，可曾见你对那无辜的弱者仁慈过？既没有仁慈之心，休要以冠冕堂皇之辞掩饰！”
鬼车王闻言大怒，几步跨回，一把揪住姚天姿的衣领，愤然对道：“你懂什么？若非断了这头，我何须吸食生魂？再者，我自下界以来，从未强取过谁的魂魄，皆以重金换得。是那些人想要我的金，自愿献上魂魄的。”
这番话听得姚天姿一愣一愣的，种种说法与她所知大相径庭。她细思之下，那晚的钱袋中银两确是不菲，怕只是这傻鸟不懂强买强卖和自愿交易的区别，抑或是另有隐情。
“呵呵。”这回换成她笑了，“那你可知，魂瓶中所囚之人，家中境况如何？他们为何甘愿舍弃魂魄？还有，秋凌川为何会追踪至此，与你的信徒发生冲突？”
随后，姚天姿借着机会，将秋凌川如何在幽夜集上得了钱袋子，老蔡如何被勾了魂，以及秋凌川又如何寻到这里救自己的老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鬼车王。
鬼车王听后，惊愕不已。他未曾料到，玄清宗竟暗中施展勾魂术，在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夺人魂魄，此举之卑劣，实非他所愿见。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给的金，明明足够一户人家买房置地，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绝不是一个钱袋子能装得下的。
他松开姚天姿，侧头怒视玄清宗宗主，目光中满是质疑。
宗主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躯一颤，“扑通”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声音颤抖地连连乞求：“鬼车王大人恕罪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玄青宗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伺候您，总要留一口饭吃吧。不过，咱们也不白受您恩惠，虽说金少了，肯献出魂魄的人也少了，可咱们还是想方设法为您寻找生魂。而且，那银钱也不是没给失魂的人留，留的还不少呢。”
宗主说话时，声音越来越弱，心虚明晃晃地刻在脸上。这边鬼车王看得甚是气恼，脸色由白转红，双眼圆睁，紧咬牙关，不发一语，周身弥漫着浓烈的怒意。
此时，姚天姿倒是缓缓开口了：“就那一袋子钱，怎可抵一条人命？”此言一出，宗主顿时哑口无言，面露尴尬。
她随即转向鬼车王，问道，“你说呢，现下如何是好？”
这一问，更令鬼车王增添了几分愠怒和羞愧，他狠狠瞪了一眼宗主，抛下一句“没用的东西！”而后收敛情绪，垂下尴尬的目光，沉声向姚天姿询问：“你说的那个老蔡，他的肉身现下在何处？”
姚天姿坦然回答：“我不知，一路都是秋凌川照顾他，他知道。”
鬼车王听后，从怀中摸出魂瓶，塞到她手上，又道：“未过三日，那老蔡还有的救，把这魂魄还给他吧。”
“可是，除了秋凌川，无人知道那肉身在哪。更何况，若非你们将老蔡的魂魄引至此处，他又怎会涉险，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鬼车王无言以对，怒火中烧之下，挥手便给了宗主两记响亮的耳光泄愤。可生气归生气，姚天姿一再相劝，他都不肯在那红骍马身上画噬魔天罡符。
“罢了，你如此坚持，想必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为难你了。”她轻轻叹息，弯腰拾起方才被鬼车王丢到地上的匕首，牵着爱马，转身向后院走去。
“你要做甚？”鬼车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自己画，照着秋凌川背上的符咒画。”她并未回头，只用坚定的声音答道。
“你以为照猫画虎就行得通吗？符咒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没有深厚的功底与经验，只会徒劳无功。”鬼车王冷冷提醒。
姚天姿脚步微顿，“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吗？”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阵阵急促的嘶吼与呼喊，曹旺匆匆跑来，喘息未定地向姚天姿报告：“姚仙人不好了！那小子他……他失控了！”
不等曹旺说完，姚天姿疾步赶去后院。此时秋凌川早已挣脱众人束缚，从寝屋里出来，在院子里横冲直撞，身上伤痕累累，挂着大片淤青，嘴角挂着刺目的鲜血，双眼中满是痛苦与绝望。
“你怎么了？”姚天姿飞奔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搂在怀里，帮他拭擦嘴角的血迹。可那鲜血擦了流，流了擦，反反复复，如同他的痛苦，翻来覆去。
“杀……杀了我……我受不了了……”他的声音微弱，每一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口中的鲜血也顺着气息涌出，使得话语更加模糊。
“再忍忍，我有办法救你的，小胖川不怕。”她安慰着，将他换到旁边的兵士手中，转头举起匕首，要牵自己的马过来。
可她刚走了两步，秋凌川又扑过来，趴在地上拉住她的衣角。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只看着那个他最信任的身影，只知道紧紧抓住她。
“求求你……杀了我……我好难受……”他哭号着，声音沙哑而绝望，每一个字都令姚天姿揪心。
她蹲下来，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别怕，我会救你的，你先放手。”
然而，秋凌川已被疼痛折磨得神智混乱，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管缠着她。
就在这时，黯淡的四周突现一道白光，从一侧刺入姚天姿和另外几名兵士的眼角。众人纷纷侧目，瞳孔中映照着那不可思议的光芒，而姚天姿也顺着光线的方向望去，两名男子身影赫然立在眼前。
前者，一袭铜青长衫随风轻扬，体魄健硕，肤色皎洁如玉，眉眼浓郁，整个人如松林朗月，气度不凡。而后者更是气宇轩昂，丰神俊朗，他身着玄色鹤纹锦袍，浓眉如云顶山峰，双眸似浩海深渊，帅气、英武这些词在他面前，都显得太过俗套，他通身浩然之气，站在那里，便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
“少昊帝君，贞瑶姑娘果然在此。”那穿着铜青长衫的男子说道。
他身后的帝君，缓步至姚天姿与秋凌川的身前，他轻轻垂下眼帘，柔和的目光如同春日暖阳，不偏不倚地洒落在姚天姿仰视的双眸之中。
不好！她的心脏又开始悸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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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