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慕尼黑风雪夜

我感觉有一双手搭在我额头上,凉凉的让我舒服不少,暂时缓解了我因发热而起的头疼,可依旧感到一阵耳鸣,很快那只手也受我额头温度的影响,变得不再冰凉,我的四肢百骸都在疼,一场高烧仿佛就要夺走我的性命。

我能听见有人说话,但是我的大脑没有办法接收完整的信息,我好像又回到了失事的飞机上,到处都是爆炸声,很多人在哭,大火灼烧他们的眼睛,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是血、是眼泪,高压气流无情席卷过他们的身体,飞机在坠落时解体,每一块碎片都沾染火焰和骨血,在坠地之前,化为虚无。

我快要失去意识。

“李小姐?李平安?李平安!”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在众多听不懂的声音中,我捕捉到了亲切的国语,手指蜷了蜷,我睁眼转醒,感觉到头正被人托着抬起,那人正擦拭着我鼻尖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是陈安东。

我还以为……

“……我怎么了?”我试图自己撑坐起来,但是手上脱力于是便放弃,任由他托住我的头。

“你烧到40度了,高热导致你流鼻血。”他皱着眉叫我别乱动。

“我吃过药了,没事的。”我不想别人因为我心情不好,于是安慰他,想拨开他摁在我鼻子上的手。

“你是医生还我是?”他有点凶的睨我一眼,年轻隽秀的脸上有几分怒意,在我看来就像生气的猫,很聪明老成的那种。

“我们好像……都不是?”因为他说自己是医学生,我也没说错。

“你的血止不住,血小板低?检查过吗?”他直接无视我的玩笑话,一脸严肃的问我。

“嗯,是的,我流血都很难止住,但还不至于怎么样。”

“问题是你有低血糖,这样下去你可能会间歇晕倒,你还发着高烧,现在身体免疫力低下,很大概率会感染病毒,如果这个时候染上血液病,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他一番话唬住我,主要是他看上去不像喜欢开玩笑的人,一脸严肃的说我可能会丧命之类的话,竟真的叫我脊背发凉。

“那……医生,救救我?”我没什么力气了,说出来的话也完全不经过大脑。

“废话。”

好在身体关键时刻还算争气,一番折腾之后,血止住了,但还是高烧不退,陈安东看着窗外渐停的风雪,打算跟工作人员交涉,他不希望病人再错过就医时间。

我正裹紧外套靠在椅子上,突然听见一整惊呼,好像是有乘客跟机场工作人员起了争执,应该是有乘客不顾劝阻想离开机场或者因为飞机延误太久而情绪急躁,本来没想多关心,但是我发现陈安东去了太久还没回来,难道他也卷进了争执?

这样想着我有点担心,站起身准备去最吵的一片等候区看看,突然人群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开,出事了!我浑身一颤,酿酿跄跄加快脚步朝那边走去,总觉得有些不安。

“Give way, please give way!”(请让一让!)我不会德文,着急的只能一边说英文一边拨开围在一起人群,突然,我看到了地上一片染血的米白色毛衣料,好像是是陈安东的毛衣!我呼吸一滞,越发用力的推开身边的人。

“Please excuse me, he is someone I know!”(借过,那是我认识的人!)我近乎喊叫,但是看热闹的人群还是聚在一起。

“让开啊!你们快让开!please!”我急得大声说中文,面色惨白、下半张脸更是有没擦干净的干涸血迹,不知道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了他们,竟然真的给我让出了一条道,我急忙走上前查看陈安东的情况,不过眼前的情形让我腿一软。

躺在地上的男人左侧大腿被什么东西刺中,血一股一股的流出,好像是刺破了大动脉,陈安东正撕开自己的毛衣下摆,给那人扎紧止血。

工作人员没收了一支粘血的钢笔,应该就是凶器,旁边动手的人被机场的警察压在地上,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还有小孩看到这么多血被吓的哭了出来。

知道不是陈安东出事,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被眼前的情景慑住。

“你干嘛乱走?回去休息!我处理完这个患者就去找你。”陈安东抽空看了一眼来人,发现是我之后又是皱眉,叫我回去安分等着。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我也确实害怕眼下混乱的场面,朝他点点头后就回去原来坐着的地方等他。

现在是德国的凌晨1点,我大概在这里呆了7个小时,我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疲惫的弓着腰,太阳穴突突的跳,头越来越痛。

过去的七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事,我感觉世界变得魔幻,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耳边又响起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听,直到人群在我周边涌动,我才发现是真的又起一阵骚动。

刺眼的冷白光线从外面照进来,也将机场外的黑夜也照亮,我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等适应之后睁开眼才发现,暴风雪已停,地上积雪很厚,几架硕大的私人直升机在最近的停机坪上降下,全然不顾是否可以安全落地。

这时有十几个工作人员把几个穿统一夹克外套的人围在中间,领着他们从通道口朝这边走来,应该是什么重要人物来维护秩序发布命令吧,这样想着我又把头低下,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

我总觉得很多人在看我这边,随后才发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定一双黑色皮鞋,抬头发现来人是一个长相极为出挑的高大男人,他将我完全拢在阴影里,外面套着一件有些眼熟的黑色长款羽绒服,里面还穿着黑西装,头发梳成背头,好像刚从什么重要宴会过来,他眯起狭长的眼睛俯视着我,应该说是盯着我身上披的外套。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在他的注视下,我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但我还是直视男人的眼睛,问出我心中疑惑。

“他在哪里?”

“啊?……谁?”

“给你这件外套的人。”

还不等我回答,男人就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是陈安东在的地方。

“你受伤了?”男人皱眉问他,一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套在陈安东身上,帮他拉好拉链,然后拉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这边带,用力搂进怀里,弯腰将头埋在对方肩膀上,说“我很担心你……”动作很是熟练,言语间有掩盖不了的慌乱。

两人静静的抱了一会,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密。

“别人的血,我没有受伤,不是报过平安了,你还过来?”陈安东叹口气,安抚性拍了拍男人的手示意放开。男人果然直起身,我心下想,陈安东训狗应该很有一套。

“我们现在直接坐直升机去医院,你的病情不能再耽误。”陈安东挠挠鼻尖,整合当下资源条件,只思考了几秒,全然不问我的意见,说着就要背起我带我出去。

“别。”那个高大男人摁下陈安东伸出的手,“你没看到她虚成这样了吗?她情况很紧急,这种时候你不要无理取闹。”陈安东甩开阻碍,皱眉看向男人,应该是在怪罪他不应该吃这个醋。

“那个,我自己走吧。”我实在不想成为两人嫌隙,哪怕发出的声音已经弱得跟蚊子差不多了。

“你走什么走?还嫌自己不够脆?”陈安东语气相当冲。

高大男人轻笑出声,他摸摸陈安东的脑袋,“陈医生,我可没吃醋,有人来接她了,暂时还不需要我们操心。”

不仅是陈安东,我也愣住了。

接我?

谁?

“喏。”高个男人朝身后抬头示意。

来人风尘仆仆,同样是羽绒服套西装,像是刚从什么重要场合过来,额前黑发被风吹乱也难掩惊艳姿态和他非同寻常的气场。六年过去了,那个只出现在梦里的身影,现在穿越人流,大步走来我面前。

“把自己搞成这样?”话语中是不留情的训斥,手却是轻轻抚上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在发抖,我总觉得,他的手也在抖。

还在做梦吗?

太荒谬了,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撑不住了,彻底失去了意识。

李槐序。

你来接我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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