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退堂鼓

春雨初歇,梨花带雨,宛若珠玉点缀于枝头,清风拂过,花影漫舞,似有暗香浮动。

廊上的药香清苦,袅袅升起,如丝如缕,缠绵于空中,久久不散。

封灵籁躺了一月有余,身体虽未痊愈可也能下床走动了,春寒露重,她披了一件白狐毛做的披风来到廊下与熬药的小曲交谈。

白狐披风是戚玉嶂买来送她的,他说是庆贺她从“阎罗殿”回到人间的礼物,她有些想不明白,戚玉嶂救了她,本该是她送礼物给戚玉嶂聊表谢意才对,哪有医者给病人送礼物的。

可是戚玉嶂说,这是他的行医准则,他的所有病人痊愈后他都会送他们一件贺礼,只不过封灵籁比较特殊,就先送一份,等她真正的痊愈了他再送一份礼物。

封灵籁闻此言,对戚玉嶂的兴趣更加浓厚,她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

戚玉嶂一清早便唤醒小曲交代了一些事宜后就出门去了,至今未归。

封灵籁端坐在小曲身旁的小木凳上,托腮盯着炉中火焰,百无聊赖地问道:“小曲儿,你师父去哪了?怎么每日一清早就外出?”

小曲手中摇晃蒲扇的动作不停,“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至从师父救你回来后他总外出,有时早些就晚饭前回来,有时又晚到我快要睡时才回来,连他最爱食的海鱼也不去钓了。”

封灵籁闻言,眼帘微垂,她猜测戚玉嶂或许是为她去寻找她的家人去了,她醒来已经一月有余,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

她以为自己伤到了头,所以才会失去记忆,可是戚玉嶂很笃定的告诉她,她没有失忆,确切说不是因外力失去记忆,而是心病。

是她自己选择逃避,不愿想起一切,故而药石无医,戚玉嶂常常宽慰她说,如若不愿想就不想,等哪日愿想了就都想起来了,不要勉强自己,因为失忆也算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觉得戚玉嶂说的对,可是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时常透不过气来。她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可她就是怎样都想不起来,一旦想得久了脑袋就像有人用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疼,她用尽一切办法都没有任何用,她很懊恼。

正当她思绪翻飞时,篱笆院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喊声,凝神细听,是有人在喊戚玉嶂。

一旁熬药的小曲也听见了,只不过药壶中的药快要好了,他无暇分身,于是,封灵籁替他前去查看。

还未等封灵籁行至大门,一群庄稼汉抬着一个右腿像被野兽咬断了的男人进了院,众人见自己喊了许久也不见戚玉嶂出来,着急地对避让在一旁的封灵籁问道:“你家相公呢?快寻他出来,张老三被狼咬断了腿,请他快快医治。”

封灵籁闻言,眉头微蹙,本想解释她不是戚玉嶂娘子时却见叫张老三的男人情况不是很好,她也顾不得其他,立马当机立断叫众人将张老三抬进屋。

人倒是躺在了塌上,她却犯了难,戚玉嶂外出还未归,她不通医理,根本无法为张老三医治,而张老三又伤得太重,晚了恐有性命之忧。

小曲儿也不过才十岁,虽是戚玉嶂的徒儿,跟他学过几年医,可张老三这么重的伤,她实在不放心小曲去医治,一来,怕医术不精害了张老三;二来,怕他小小年纪被人为难。

思来想去竟毫无办法,众人见她面色难看,又迟迟不见戚玉嶂,顿时了然,其中一庄稼汉问道:“戚大夫不在吗?”

封灵籁如实道:“他有事外出了。”

一听戚玉嶂外出,庄稼汉们顿时毛躁火急起来,“这怎么办呐!难道张老三就要丢了命去?”

封灵籁看着床边围着张老三的一群庄稼汉像无头苍蝇一般,又见张老三出气比进气多,她心一横,直接道:“等戚玉嶂回来怕是不行了,我来为他医治。”

话毕,她从屋外叫来小曲从旁辅助她,小曲一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望着封灵籁,说出的话都磕绊起来,“你…你来…治?”

封灵籁没回应,反而把熬好的药壶从炉上取下搁置一旁,熄了炉中火才拉着小曲回到屋里,然后拿来戚玉嶂的药箱打开,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来治,小曲你帮我拿药。”

小曲也知事态严峻,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先给了封灵籁一丸回春丸让她喂给张老三吊住他的气,又叫送张老三来的其他人去厨房烧热水。

热水来后,封灵籁将张老三断肢清洗干净,小曲将止血散撒在纱布上,让封灵籁为其缠在断肢上,又辅助她处理张老三其他伤口。

两人忙得是团团转,额头脸颊全是汗水,她俩囫囵抬袖擦了擦后,又赶紧将鲜血浸湿的纱布换成新的。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倒。

小曲拿着医书来到廊上,准备按医书所说的方子熬药时,柴扉传来了推门声,他耳朵灵,一下就听见了,他欣喜地转头去看,一身青色素袍的戚玉嶂拎着一只白鸽回来了。

盼天盼地,戚玉嶂总算回来了。

他边跑向戚玉嶂边大喊道:“师父回来了,师父归来了!”

封灵籁等人闻声,纷纷从屋里跑出来,其中一个庄稼汉腿脚快,一刹那就跑至戚玉嶂面前,一把攥住他往屋里去,“戚大夫,你可算回来了,你快救救张老三吧。”

戚玉嶂把手中的白鸽递给小曲,然后跟着庄稼汉们进了屋,他刚进屋就瞧见了断腿的张老三,二话不说就开始医治。

小曲将白鸽关进鸡笼里,从井中打来水净了手后跟着进了屋。

封灵籁自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退至屋外,将药壶里凉了的药重新温过一遍,然后取来碗把药壶里的药倒出,她捏住鼻子快速把碗中药喝干净。

喝了药她才觉得腿不那么疼了,她坐在廊上的小木凳上,眼睛虽望着院中梨花,耳却专注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还是要术业有专攻!

晚霞猩红一片,如同火烧。

她的身后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就是七嘴八舌的道谢声,她站起身挪开挡路的木凳,庄稼汉们向戚玉嶂道过谢后就抬着已无大碍的张老三回家。

一群人抬着张老三从旁过,她瞥见了原本脸色还苍白如纸的张老三,现经过戚玉嶂医治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等送走了庄稼汉们,戚玉嶂才笑着夸赞封灵籁:“姑娘临危不乱,虽未学医却能救下张老三,颇有天赋,不如同我学习医术如何?”

“救下张老三的是小曲和你,至于学医,如若你不嫌我愚笨,我愿拜你为师。”

收拾完药箱的小曲走了出来,他听见了封灵籁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有些吃醋道:“师父,你要收新徒弟了吗?”

两人闻言,皆转头望着小曲,封灵籁笑而不语,戚玉嶂有意打趣道:“对呀,以后你就是师兄了,开心吗?”

“我才不要当师兄,哪有小孩子当大人师兄的。”

话落,小曲不再搭理两人,有些失落地来到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傍晚的风拂过封灵籁的白狐披风,她感觉有些冷,微微掩唇轻咳,她哑着嗓子对戚玉嶂说道:“我进屋喝水,你安慰安慰小曲,告诉他,我拜你为师是玩笑话,让他莫当真,他还是你唯一的徒弟。”

不等戚玉嶂回应,她便自顾自地回到自己房间。

戚玉嶂盯着封灵籁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油烟味窜进他的鼻子里,他才回神径直来到厨房,他接过小曲手中的锅铲,时不时翻炒。

良久,戚玉嶂才语重心长道:“刚刚说得都是玩笑话,你还是师父的唯一徒儿。”

他把炒好的菜装进盘子里递给小曲后又道:“美鲛人不知何因受了这么重的伤,后又想不起自己身份,我见她每日愁眉苦脸,才想开解她、逗她开心。她终有一日会想起来、会回家,跟我学医长久不了,而你以后可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所以你才是能长久跟我学医的人。”

小曲双手端着盘子,眼眸明亮,像星光碎在了他的眼里,他抬头望着戚玉嶂,“师父,美鲛人生气了吗?”

戚玉嶂勾起唇,双手搭在小曲肩膀上将他转向正厅,“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小曲还是有些犹豫,他想转身却被戚玉嶂按止住,鼓励道:“去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曲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坚定道:“嗯,师父说的对。”

戚玉嶂松开了按住小曲肩膀的手,小曲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正厅走去,一进正厅,就见封灵籁趴坐在桌边,眼帘紧闭似乎睡着了。

他顿时彷徨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封灵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先不叫醒封灵籁,等菜都上齐了再叫,生了病的人就让她多歇息。

他轻手轻脚地把盘子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戚玉嶂正装第二盘菜余光就瞥见了小曲正往他这走,他有些纳闷,刚见小曲进正厅怎么转眼功夫就又回来了?

“你打退堂鼓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曲见自家师父误会他了,他轻哼一声,端起菜盘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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