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不明的教室里，幕布投下若隐若现的光影，浓浓的咖啡味充盈了整间屋子。一种暗搓搓的兴奋与欣喜在昏暗中颤巍巍地伸出触角，缠绕到每个少年的内心深处。

少年们脸上挂着黑眼圈，有的三两成群，有的独自趴在桌上，有的装作不经意地默默偷看，还有的埋头刷题。只是青春漫漶，对于每个人来说，此时的情绪像被水氤湿的文字一样模糊不清，不可辨别。

肖付惊手托着脑袋，眼睛瞅着屏幕上开进玉米地里的汽车，无数想法在脑海中闪过。

橙汁儿好像很长时间没穿高跟鞋了。

钱忆杭个狗东西在桌洞里给谁发消息？

何寻又靠我桌子上，靠个没完了还。

江钦怎么看的那么认真？

他准备的矿泉水和毛巾是给我准备的吗？

啧，我是不是想多了？

......

这些想法像烟花一样短暂，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空中就只剩下一片亮眼的空白，他瞪着眼看了很久，然后揉了揉眼，将注意力放回了电影上。

江钦其实很久都没睡过好觉了，自从他做了那个梦，梦里有肖付惊。

只不过他的身体从小就受过魔鬼训练，抗压能力比较强，表面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看起来略微有些疲惫。

电影看到一半，教室中隐隐响起“咔嚓咔嚓”吃薯片的声音，空气中甚至缭绕着又浓又香的泡面味。

肖付惊顿时觉得肚子饿，闻着味在教室里找了一圈，视线停在了钱忆杭拱起的背上。

没错，在快到饭点的时候偷吃泡面的就是这孙子，吃的还是统一海鲜味的，应该还加了火腿，那个鲜啊......

“哎，杭哥，”何寻躲在高高的书架后低声说：“给我吃口。”

钱忆杭桌子上书摞的老高，他嘴里含着一筷子面，呲溜一下吸进去了，他边嚼着边将泡面桶递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还加了两根火腿。”

这孙子果然加了火腿。肖付惊心想。

何寻挑了满满一筷子，呲溜呲溜，吃的那叫一个香。

“哎，给我留点儿！”钱忆杭一看急了，低声喊道。

何寻塞了满满一嘴，嘴里嗡嗡哼哼地，也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见他伸手往桌洞里一掏，掏出了一包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只不过是袋装的，没桶。

钱忆杭一看眼睛就亮了，喊着：“漂亮，赶紧泡上！”

何寻笑眯眯回过头来看了看肖付惊：“惊哥，吃点儿？”

肖付惊确实觉得饿了，但上课期间偷偷吃泡面这种行为有损形象，他矜持地拒绝了。

何寻以为肖付惊是客套两句，还想再问问。钱忆杭催促何寻，“你赶紧泡，他不吃。他从来不在课堂上吃东西。”

何寻怔了一下，见肖付惊又转头去看电影了，只好放弃了，转而小声去叫江钦，“钦哥？”

江钦和肖付惊同时偏头，视线交叉，然后撞在一起。

肖付惊托着腮的手瞬间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惊愕，焦灼，溃不成军。

他将手抽回来放到腿上，觉得有些奇怪，又将手放在桌子上，觉得姿势不舒服，然后又拿起英语课本，觉得不自然，在反复试了几次之后，他觉得干脆把手剁了吧。

江钦的眼神也有些闪躲，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钱忆杭原本跟个饿狼一样盯着何寻手中那一袋红烧牛肉面，余光却瞥到了肖付惊的异常。

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钱忆杭从没见过肖付惊这副神情，刚要问：你怎么了？

还好何寻高度近视，吃面的时候把眼镜摘了，对于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和不同寻常一无所知，见江钦没说话，及时问了句：“钦哥吃面吗？”

“不了。”江钦说完就硬生生地将头转向了屏幕，即使没戴眼镜的何寻都觉得他脖子转的过于僵硬了。但好在他吃的那口面将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没再多想，立马转回头将手中那袋面泡上了。

钱忆杭只知后果不知前因，只看到肖付惊手忙脚乱，并没看到两人视线撞在一起那一刹，被何寻打断后也就没有多想，两人对着头开始嗦面。

江钦将头转过去后肖付惊才渐渐觉得这手像是自己长的了，缓过来后又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一番折腾，电影也看不进去了，他干脆对着台词开始在心中默默跟读。里面的人语速太快，又有很多生词，再加上心绪不宁，他跟了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心生恼怒，干脆趴在桌上睡起了觉。

一中没有专门的自习室，只有一个图书馆，就在梧桐道的尽头，春华楼旁，有十层，里面桌椅板凳很多，也算是自习室了。

这次期中考试是省内联考，座位是严格按照高考的标准安排的，一个教室只能坐30人。高三的先考，然后再是高二高一。

为了腾考场，高二几个班就被塞到了图书馆。

肖付惊和江钦几人说笑着往图书馆搬书时，看到不远处晃过一个身影。那人周围簇拥着几人，手中空空，自己的书应该都是旁边的人给拿着。她刚刚走到台阶处，回头看到他们时眼神中充满了惊惧，转身快步走上了台阶。

刘耀东指着那人的背影说：“哎，那不是钱濛濛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肖付惊远远看到钱濛濛时有些惊讶，因为她脸上带着些伤痕，虽然看起来伤得并不深，只是结了一层很浅很浅的痂，养护得好的话应该不会留疤。但那满满一脸划痕，肯定不会是她自己弄的，她这个人嚣张跋扈，也不会是别人给划的，难道是她父母打的？

而且，她看到谁了，怕成那样？

“好像还真是钱濛濛啊，不是说她被劝退了吗？”钱忆杭说。

“不知道啊，我打听过，6班说她确实被劝退了，好久没上学了。”刘耀东说。

“她脸怎么了，我怎么看到她脸上好像有伤？”钱忆杭不确定地说。他眼神没有肖付惊好，只模模糊糊看到。

“哪儿有伤，我怎么没看到？”刘耀东有些轻度近视，疑惑地问。

“我好像看到了......”钱忆杭嘟囔着，伸胳膊拐了拐肖付惊，“哎，你看到没？”

肖付惊正在想钱濛濛脸上的伤是哪儿来的，没反应过来。

钱忆杭知道他这副神情就是在想事情，又问江钦，“钦哥，你看到了吗？”

“没有。”江钦回答的很干脆。

钱忆杭本来就不确定，其他人都说没看到，他也没再深究，转而聊起了今天中午吃什么。

图书馆的台阶很高，有两层楼的高度。江钦抬头看到台阶上最高一阶的身影。钱濛濛正垂眼看向他们，在台阶上停了片刻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转身走进了图书馆。

上晚自习的时候钟老过来巡视。图书馆的桌椅安排不像教室里那样规整，而且桌子之间的间距要大得多，同学们在这里也不像在教室里那样拘谨。见钟老过来就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有人说自己最近上火，有人说自己肚子疼拉肚子，有人说肩背疼，有人说脑子痒痒......

“脑子痒痒这个有创意！”有人喊道。

班里一阵哈哈哈。

钟老笑着说：“等你们考完试头疼肚子疼脑子痒痒的就都好了。”

肖付惊和江钦坐在一张桌子旁，笑弯了腰。

期中考试前夕和整个考试过程都风平浪静。两人照常一起上下学，说笑打闹，那次看电影时的微妙气氛再也没有出现过。

期中考试肖付惊依旧钉在第一名的位置，江钦第二，只不过跟肖付惊之间的差距又缩小了，这次江钦只比肖付惊少8分。第三名依旧是白婉，却比肖付惊少21分。

考试结束后猴子们果然病都好了，不上火了，肚子也不疼了，个个活蹦乱跳的。只不过高二十四班突然宣布加入两位新生。钟老说是因为这两位同学每次成绩都十分优异，基础扎实，而且最近参加的几次竞赛成绩很突出。

对于这事儿肖付惊没什么兴趣，由于新生来的时候他刚好在办公室，以至于教室里多了两个人他都没发现。不过钱忆杭这孙子整天上蹿下跳的，恨不得撬开他的脑壳硬让他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

因为高二十四班进来的那两位同学中，其中有一个叫周小宣。

自从周小宣来到了十四班，钱忆杭比之前更加活跃了。

刚下语文课，大家还有精力撒泼打滚。班里热闹得很，有凑在一块开故事会的，有扭打在一起的，有藏鞋的，还有安静点的活动，看着窗外发呆的......

钱忆杭看着改完的卷子，卷面整洁，老师的对号叉号打的都很好看，对号弧线圆润完美，叉号锋利对称，看着看着，他福灵心至，瞅了坐在前排的周小宣一眼，然后对试卷下手了。

童年的一些游戏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即使多年不玩，身体也记得。

钱忆杭两三下就折了个漂亮的纸飞机，然后一扬手，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