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言姐姐,药煎好了。”青竹的声音透着怯怯的关切。

“进来。”程言卿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还是含糊不清。

青竹端着一只描花瓷碗进来,碗里是褐色的药汤,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重的中药味。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上,抬眼看了看程言卿肿胀的嘴唇,眼眶又红了。

“言姐姐,王大夫说这药要趁热喝……”青竹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您可还疼得厉害?”

程言卿端起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地抿着药汤。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混着口中残留的酒味和血腥味,说不出的难受。但她面色不改,反倒安慰起青竹来:“无碍,王大夫的药向来管用。你跟了我这许久,还不知我的脾性?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青竹抽抽搭搭地应了声,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绣帕:“方才秋月姐姐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是她亲手绣的安神荷包,让您好生养伤……”

程言卿接过那荷包,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针脚。绣工倒是细致,只是这时候送来,倒像是做贼心虚的掩饰。她也不点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替我谢过秋月妹妹的好意。”

把药汤喝完,程言卿从妆奁里取出一个钱袋,倒出十几枚铜钱放在青竹手心:“你且替我跑一趟,去城西德仁堂,买些蜂蜡和龙骨回来。记着,要上等的蜂蜡,颜色要纯净,不能有杂质;龙骨要研成细末,越细越好。”

青竹愣住,捏着铜钱不知所措:“姐姐,这、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你只管去买便是。”程言卿没有多解释,只是又添了几枚碎银,“快去快回,别让旁人瞧见了。”

青竹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应了声“是”,便匆匆出门去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程言卿靠在床沿,闭上眼睛休息。

蜂蜡是极好的生物材料。质地柔软,熔点适中,具有一定的抗菌性,最重要的是──它能隔绝外界刺激,保护暴露的牙髓。

至于龙骨,古人用它入药,认为能“安神定惊,敛汗固精”。但程言卿知道,龙骨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和磷酸钙,研成细末后,可以作为填充材料,增加封闭性。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氢氧化钙糊剂,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方案了。

她要在感染扩散之前,用蜂蜡和龙骨粉混合,封住暴露的牙髓腔。一旦牙髓炎发作,那种疼痛能让人生不如死。她见过太多病人因为牙髓炎疼得满地打滚,在这个没有现代麻醉药的时代,她可不想体验那种地狱般的折磨。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不是青竹轻快的步伐,而是沉稳有力的,还伴随着罗裙扫地的窸窣声。

程言卿心下一凛。

“言卿啊,妈妈进来了。”门被推开,林妈妈的身影出现在烛光里。

原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妈妈,锦瑟楼的当家人,四十出头的年纪,早年也是个头牌花魁,后来攒够了钱赎了身,盘下这座酒楼,一手将它经营成江州城最负盛名的青楼。

这女人精明得很,待姑娘们也算不薄,但归根结底,她眼里只有银子。每个姑娘在她心里都明码标价,能赚钱时捧在手心,不能赚了便毫不留情地处理掉──或是卖给富户做妾,或是嫁给商贾为妻,总之要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林妈妈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想要摸摸程言卿的脸,却在触到肿胀的嘴唇时顿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唉,也是你命中该有此劫。”

“多谢妈妈关心,言卿无碍。”程言卿垂着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避开林妈妈的手。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林妈妈收回手,脸上堆起笑容,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妈妈今日来,是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程言卿心下一沉,面上却不显:“什么喜事?”

“你也知道,王家的少爷,一直对你情有独钟。”林妈妈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贴己话,“方才王员外遣人来传话,说是少爷听闻你受了伤,心疼得不行,执意要娶你过门,好生照料你。”

程言卿的手指慢慢收紧,攥住了被角。

原身的记忆里,王家少爷叫王承恩,是城中首富王员外的独子。那人二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却脑子不大灵光──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说得难听就是个傻子。偏偏这傻子看上了锦瑟楼的花魁,三天两头来捧场,出手阔绰,却言行粗鄙,动辄要对程言卿动手动脚。

去年王员外曾提过亲,出价八百两要替儿子纳妾。林妈妈那时还惦记着程言卿能再赚几年钱,便推说姑娘年纪尚小,婉拒了。

如今程言卿这张脸毁了,八百两自然是不可能了。林妈妈这次来,怕是……

“王员外说了,两百两聘金,外加一副金头面,择个良辰吉日,便接你过门。”林妈妈笑眯眯地说,“言卿啊,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你想想,王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吃穿用度都是头等的,哪里受得了委屈?便是这脸上有些瑕疵,王家少爷也不嫌弃,这是多大的恩德!”

两百两。

从八百两到两百两,身价跌了四分之三。

程言卿缓缓抬起头,看着林妈妈那张笑容满面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妈妈的好意,言卿心领了。”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含糊却坚定,“只是如今我这副模样,嘴唇肿胀,满脸是伤,便这样嫁过去,岂不是不吉利?王家是书香门第……”

“什么书香门第,不过是暴发户罢了。”林妈妈不耐烦地挥挥手,“再说了,你这伤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耽搁不得……”

“妈妈。”程言卿打断她,“如今正值中秋佳节,城里各家都在办喜事,黄道吉日都排到月底了。便是王家要娶,也得等上些时日。何况我这伤虽不致命,却也扎眼得很。嘴唇肿得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便是去拜堂,也得把盖头压得低低的,生怕吓着了新郎官。”

林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再者说,锦瑟楼的花魁出嫁,向来是城中美谈。”程言卿继续道,“三年前如烟姐姐嫁给张家,嫁妆摆了三条街,十里红妆,全城都在传佳话。如今我这副样子就嫁出去,旁人会如何说?说锦瑟楼的姑娘破了相就急着贱卖,还是说王家不嫌弃,专收破烂货?”

林妈妈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话!”

“妈妈恕罪,言卿只是实话实说。”程言卿垂下眼睫,“若是妈妈真为我好,不如让我先养几日伤,至少等嘴唇消肿,不再那么骇人,再谈婚嫁之事。如此一来,既不失锦瑟楼的体面,也不坏了王家的名声,岂不是两全其美?”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林妈妈盯着程言卿,眼神复杂。半晌,她站起身,拍了拍罗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罢,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便再养几日,但也莫要拖得太久。王家那边,妈妈会去说的。”

“多谢妈妈体谅。”

林妈妈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程言卿一眼:“言卿啊,人要识时务。有些事,由不得你挑拣。”

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言卿起身掀开锦被,从床板下摸出一个红木小箱。箱子上了锁,她从枕头下取出钥匙,打开。

烛光映照下,箱子里整齐地码着银锭、碎银、还有几件金簪。

她一件一件数过去。

大银锭十个,每个十两,共一百两。小银锭二十个,每个五两,共一百两。碎银若干,金簪三支,还有些散碎的铜钱……

加起来,约莫二百八十两。

这些都是原身攒的私房钱。

花魁每月有五两月例,表演时客人打赏的银钱可得三成,点名陪酒的费用与老鸨五五分成。逢年过节若是客人高兴,赏的金银首饰也能折成银钱。

原身与林妈妈签的是卖身契,要赎身需得八百两银子。

现在还差五百二十两。

程言卿靠在床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虽然不多,但足够了。只要能把牙治好,让这张脸恢复几分,她就有了翻盘的资本。

不多时,青竹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言姐姐,东西买回来了!”

程言卿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块蜂蜡和一包龙骨粉。

她拿起蜂蜡凑到烛光下仔细端详──蜡块呈暗黄色,表面坑坑洼洼,里面夹杂着许多黑褐色的杂质,像是蜂巢的残渣和死蜂的尸体碎片。这样的蜡质不纯,如果直接用来封牙髓,那些杂质反而会成为细菌滋生的温床,感染风险更高。

“这蜂蜡……”程言卿皱起眉头。

“言姐姐,德仁堂的掌柜说,上等的纯蜡都被城里的富户和酒楼买走了,如今只剩这些次等的。”青竹小心翼翼地说,“我跑了三家药铺,都是这样的货色……”

程言卿沉默了。

她突然想起,锦瑟楼有一道招牌甜点,叫“蜜蜡莲心”,用的正是上等蜂蜡裹着莲子和蜜饯,蒸制而成,晶莹剔透,甜而不腻,是城中权贵最爱的茶点。

那道点心用的蜂蜡必定是精炼过的纯蜡。

“青竹。”她抬起头,“你去后厨,问他们借些做蜜蜡莲心的蜂蜡来。”

“好。”青竹应了声,转身便往外走。

花魁的收入是胡诌的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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