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日的苦 明日再愁吧

夜深了,山谷中分外幽静,伤员的呻吟声清晰可闻。

淀塾学员都懂得简单包扎,帮伤势较轻的百姓包扎伤口。伤势较重的都交由后勤保障队负责。

秉诺等作为伙夫兵,得了命令埋锅造饭。按韩副主事要求,以四天算分配食材。学员加上百姓,无论怎么算,每餐也就是大米粥,还都是清粥。

煮粥、分粥,进食、清洗,没有人出声说话。只是一片寂静,加上四处隐隐的啜泣声。

韩副主事站在岩洞中间,沉吟良久。

他神情凝重,扯着嘶哑的嗓子一字一句道:

“诸位临州百姓。虽然韩某尚且不清楚今日何以遭此劫难。但你们放心。在下与淀塾的兵士,奉命护送你们去铭州,就定会竭尽所能,护你们周全。在下已经派了通信兵前往铭州传信,最快两天,慢则四天,一定会有支援。你们不要怕!我们一定护你们周全!”

百姓中几名年长者含泪道谢,但更多的人泣不成声。早上还是一家数口人齐齐整整,此时已是阴阳两别。

入夜,秉诺起来值守。

两人一班,他与同组的宋书言一起。

他们一组十人,现在只剩六人。另并了四人进来,依旧赵元作组长。

秉诺与宋书言并不相熟,只听说他似是富家子弟,颇有个性。

但无论过往再不相熟,值此一役,也多了层生死之交的默契。

“你觉得会是谁?”宋书言低声问。

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秉诺听闻道有丝惊讶,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

想想也是,都是捡了一条命的人,还在乎什么虚礼。出声答:“大虞”。

宋书言又问道:“但有一点解释不通。如大虞真要开战,怎会出此下策,滥杀平民在先。我军若顺理成章以此名义开战,他们还落一个卑劣的名声。”

“五十多辆大车,许猜测是粮草。”秉诺平静答道。

宋书言一愣,顺着秉诺的思路往下想,一边默念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两方交恶,我军率先开战也不一定。若大虞以为我们是送粮草的先行部队,那一把火烧掉,则能直接灭我军士气。”

想到这里,宋书言豁然开朗。他转头看向身后这个少年,满脸佩服地说:

“有理!不愧是程将军的儿子,将门虎子。”

一阵凉风从山谷刮过,送来清凉消解夏暑。

秉诺听了那句“将门虎子”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白天经历实属死里逃生,秉诺仍心有余悸。他也一反常态,此时很想说话,很想与人交流。于是开口问:

“听说你家生意亨通,那你为何要投军?”

宋书言笑道“谁还没有个理想了。保家卫国,护一世太平。”复又问秉诺,道:“你呢?”

秉诺平静地说:“挣得军功,光耀门楣。”语气哀而不伤。

刚刚从死人堆里逃出来,刀剑无眼。

需要多久、需要这样逃出多少次,才能出人头地。

秉诺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的是那断了双腿、奋力向外爬的男子。看了令人痛心,也担心自己未来可能会像那男子一样,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还。

可他哪有权力选择。

念及此,秉诺悲从中来。

凉风阵阵。他忽觉小腿一阵凉意。

之前没留意,刚包扎才发现不仅胳膊烧伤,裤脚管也烧没了,两侧脚踝到小腿全都烧伤。

秉诺忽又倍感庆幸,当下能侥幸保全已是万幸。

明日的苦,明日再愁吧。

秉诺想继续聊,但无奈喉咙给白天浓烟熏得肿痛,多说一句话都吃力。

二人不再多言,衣衫褴褛,脊背挺直伫立。

幸而一连两日,都不曾再有敌来袭。

第三日一早,便听到阵阵马蹄声,齐瑞所在的一百八十人的淀塾机动队悉数赶到。当天下午,驻守铭州的兵士也赶着大车抵达接应。

安置了伤员和老幼上了大车,一行人护送赶路三日,抵达铭州。

稍作休整,购置补给,便带队返回。

来时一千人的队伍,返回时只剩了五百,还包括伤员若干。

来时欢欣雀跃的少年,此时再无心赞叹大好河山,一个个心思凝重,无法言说的哀痛,不愿提及。

休整时候,齐瑞跑来向秉诺打探消息,问:

“你没事吧!”他因着在机动队,并未亲眼目睹百姓遇袭。他也是担心秉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看着还行!怎么样啊,你们那天怎么回事?怎么伤亡这么严重?快与我说说。”

不待秉诺开口,坐在四周休息的赵元、宋书言已向这公子投来不满的眼神。秉诺低声道:

“回去与你细说。眼下不是时候。”

齐少爷悻悻离去,秉诺复又靠着树闭目养神。也难怪齐瑞会引得他们不快。那经历在秉诺看来,就是刀尖上玩命,鬼门关里走一遭,确实沉重得有些说不出口。

可能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其悲痛,才想把这段记忆彻底掩埋在死角,尘封起来。再不回想,更不愿拿出来显露于人前。

队伍出行不过数日,便见有传令兵快马赶来与韩副主事商议。

随后,所有人原地休整待命,只召集了组长前去。

宋书言见状凑近了秉诺,悄声说道:

“许是要开战了。”

秉诺说:“调我们去前线。”

他俩又想到了一块儿了。

不一会,赵元急急赶来,通知组员道:

“赵副主事有令,我们原地修整,等候后补淀塾学员抵达后,一齐增援临州。”

此话一出,队里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多少后补?”

“只我们增援临州?”

“大梁与大虞开战了?”

赵元补充说道:“朝廷已向大虞下了战书。淀塾二级学员千余人悉数赶来,已经在路上了。临州现由南泰师把守,我等此行支援,协助南泰师御敌。”

说罢,将朝廷战书手抄副本给众人传阅,上书:

“兴和十八年,大虞人频频滋事我南境。后公然埋伏,屠杀我临州老弱妇孺近千人。大梁历来崇尚宽厚仁爱,睦邻友好。然,大虞欺我百姓,残虐至极!大梁即日起讨伐大虞,还我百姓以公道,护我子民以太平。”

宋书言悄声与秉诺嘀咕道:

“临州这么重要的城池,怎会派南泰师守?”

秉诺仔细想想,点头附和道:

“确实奇怪。”

宋书言想不明白,又问:

“朝廷与大虞摩擦已久,主战、主和两派都要打起来了。现在终于定下要打,那自然是打场大仗。怎会把门户临州就这么不当回事?”

秉诺也是奇怪这一点,既是场大仗,怎会让我们这些学员去驻守。

只是再奇怪,兵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执行起来无丝毫迟疑。

全员汇合后,淀塾所有学员一千三百余人急行军,争分夺秒昼夜赶路。

抵达临州后,他们领了盔甲兵器,编入南泰师,听潘镇平将军号令。

临州因地处边界,屡有大虞兵士来犯,近来更是如此。

当下南泰师得到的命令为守城,并不主动出击。只是提起十二万分心神,小心防御。

秉诺等人的任务是拆除临州城所有木质建筑。一来谨防火攻,二来木材能够用以加固城门。

城里增添了炼铁炉子,连夜打制箭矢。因百姓已全部迁往铭州,所有的民居都被征用。整个临州城俨然成了兵工厂。

入夜,宋书言与秉诺悄声说:

“看着备战的架势,是要打硬仗啊。”

秉诺点头:“嗯”。复又补充说:“刀枪无眼,你自己小心。”

宋书言道:“你也是。”

秉诺上次与人这般说还是跟齐瑞在淀州。

想起齐瑞,已许久未见。

听说他现在是给潘镇平将军打下手。跟在主帅身边,许能安全一些吧。对他齐少爷而言,这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就他那身手,上了前线不挂彩才怪。秉诺心里安慰自己,无声遥祝保重,愿平安。

紧张筹备了几天后,大虞的攻势说来就来。

金鼓齐鸣,嘶吼声震天动地。

乌泱泱的人马中,“雷”字旌旗格外醒目。

“是大虞的雷师!”宋书言惊道。

秉诺等人驻守临州城东门与南门之间的城墙之上。

宋书言的震惊秉诺明白。

雷师之于大虞,堪比京师之于大梁。汇集精兵强将,战无不胜。

如今雷师全军压上,颇有非拿下临州不可的势头。

大军逼近,再逼近,众人手握弯弓屏气凝神。

“准备!放箭!投石!”

韩见之一声令下。只听得“嗖嗖”声,箭矢、石块向乌压压的人群飞出。

大虞兵士迅速搭弓射箭反击,箭雨自下而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城墙上前排弓弩手倒下,后排替上。

城下最先批爬梯登城的兵士跌落,下一批跟上。

双方交战激烈,不分伯仲。

少倾片刻,城墙就已被鲜血染红。

大虞攻势不停,双方拼杀不止。

直至听见鸣金收兵,大虞士兵才撤回修整。

一场攻城告一段落,但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当夜,秉诺不用值守,但他却躺在床上无法合眼。他箭术本就好,平日练习射中红心根本不在话下。

可今日射箭,对象不是靶心,是人心,活生生的人。

所谓上阵杀敌。

可敌也是人,有血有肉,疼了会喊,受伤会流血。

秉诺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战时的惨烈场面,久久无法入睡。

整晚彻夜无眠,直至天亮。

秉诺上战场了,真刀真枪。。。经历多些,再苦,总是成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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