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大虞雷师每日攻城,均未攻破城池。南泰师虽有死伤,却勉强能力保城门不失。
第四日,大虞兵士再次浩浩荡荡攻城,攻势猛烈。南泰师负隅抵抗。
正在双方对抗焦灼间,却见远方源源不断的大虞兵士向城下聚集。战鼓鼓点密集,鼓声愈发急促。
韩见之大喊:“大虞是要一举破城!南泰师挺住!一定保城墙不失!”众人齐声怒吼:“是!”。
吼声冲破箭雨而出,气震山河。
可即便气势再强烈,也抵不住城下大虞兵士人数众多。
靠生命去拼杀的第一批兵士倒下,大虞有第二批顶上,南泰师却没有。
城墙上的大梁兵士愈战愈少,却还在拼死抵抗。哪怕手臂早已被箭刺伤,鲜血直流,只要还没有倒下,只要还有箭矢,就不能停下来。
突然,城下爆发出阵阵大虞兵士兴奋的高喊声。
秉诺等人不明情况,但只要韩副主事不发命令,就要继续守卫城墙不被攻破。
不多时,传令兵自城门赶来高喊:“潘将军有令!所有人即刻于北门集合!撤退!”
韩见之听罢,命令全体立刻往北门撤去。
此时,城墙上已陆陆续续有大虞兵士爬了上来,从城门闯入的更是不计其数。
赵元掩护撤退,自己殿后。
只是身后追击的大虞兵士越来越多,眼看赵元寡不敌众,就要支撑不下去了。秉诺一看情形不对立马往回跑支援。身后宋书言也跟着提刀跑去,嘴里嘟囔着:“蠢笨至极!殿后殿后,还得我们去救!”
三人一路拼杀,且战且退。最终抵达北门与大部队汇合后向北撤退。
大虞兵士乘胜追击,又是一片厮杀,南泰师死伤惨重。
直至剩下七零八落的残兵败将落荒而逃,身后的大虞兵士终究放过了他们没有再追。
南泰师一万五千兵马守城,余一千。淀塾一千三百学员来援,余一百。
深夜,一行人逃到树林中。
当听到韩副主事下令休息时,秉诺直接瘫倒在地,再无力气。他那一直紧握大刀的双手,发僵颤抖不停,无法控制。
秉诺大口喘气,只觉得周身疼痛,却不知伤在了哪里。血水蒙了眼睛,眼目所及一片殷红。
“会,会往哪里逃?”一旁宋书言也同样瘫倒,口喘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秉诺答:“逃到铭州吧,离这儿最近。”
宋书言愤怒道:“临州这就算是丢了?连个援军都没有!”
赵元道:“不要说这话!将军自有安排。”
宋书言斜眼瞧了他一眼,诘问道:“这时候拿出组长的气势了,有本事殿后,没本事自保的,组长!”
宋书言的愤怒何尝不是秉诺的心声。
的确,兵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临州是南境门户,且易守难攻。如此军事重地绝对是要重兵死守的。因为一旦被拿下,大虞长驱直入四散开来,要想再围堵要花几倍的代价。怎得就这么轻易丢了?
秉诺自问他们淀塾学员尽力了,南泰师也尽力了。一万余人,抵挡大虞五万精兵,再死扛,也必败北。
他看不懂这战术。
若真要放弃临州,还派他们来充炮灰,岂不是多此一举。
秉诺眼瞪星空,突然脑海里闪现一丝精光,除非。
佛晓时刻,那“除非”来了。
临州方向再次响起雷鸣战鼓,却是大梁兵士的作战鼓点声。且他们隐约能看道自东、西而来打着大梁军旗的队伍向临州北侧聚集。
“是京师!”一人眼尖,辨认出旗帜,出声惊呼!
周围一片欣喜欢腾声响起:“京师!有救了!有救了!”
唯独宋书言与秉诺沉默不语。
良久,宋书言看着临州方向,眼神黯淡,说:
“那我们算什么?”
“诱饵”秉诺艰难吐出这两个字。
宋书言心里清楚,却仍不愿意置信。闷声道:
“京师实力定能胜得了雷师,真刀真枪拼啊,这算什么?”
秉诺看着眼前这些欢喜雀跃的兵士,满心痛惜,说:“这是战术。以最小的牺牲,换最大的胜利。”
还有一句秉诺没有说出口,当真是最小的牺牲。在南泰师拼死守城、几乎被赶尽杀绝时,援军没有出现。偏偏等大虞攻破城池,戒备心最低的时候,攻其不备。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远远看去,独坐一旁的韩副主事,亦是面容沉重,沉默不语。
不过半天的时间,京师就拿下了临州。仅以微弱的伤亡,突袭围歼大虞兵士两万余人。雷师损失惨重,仓皇而逃。
京师只是稍作休整,补充补给。
并编了南泰师千余人,含淀塾百人,一并编入京师十编。
待修正完毕,即刻拔营南下。乘胜追击,讨伐大虞。
这一仗,陆陆续续打了近半年。
始于夏至,停火于冬。
大虞滋事挑起战事在先,后又攻打临州初战不利。反观大梁士气鼓舞,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大虞雷师节节战败,主帅王向被打得携残兵败将逃入深山。
最终以大虞割地五城,每年承诺向大梁上供粮草数万担的代价,双方议和,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战,有两人名声大噪。
原南泰师将领潘镇平从战前的南泰师主帅,已升至京师十编主帅。
另一人便是程秉诺。从一名淀塾新生成长为驰骋沙场奋勇杀敌的兵士;从护送平民遇袭,坚守临州,到南下伐虞,一路在前线的枪林箭雨里屡立奇功。而自众人得知其乃程将军之子,将门之后,故事便愈发传得出神。
另一方面,淀塾倾其所有陆续派出两千名学员援军,最后仅余二十名。
不安抚将领、不褒奖兵士无法告慰淀塾惨痛的付出与牺牲。
大战告捷,京师大摆庆功宴。
大盆的白切牛肉,腊肉,蔬菜,瓜果,一壶壶玉液琼瑶。几个月来风餐露宿,提着脑袋、不知道下一刻是否会丧命的日子,终于,终于看见了曙光。
潘镇平举起满满一碗酒,精神亢奋地说:“我们终于胜了!诸位辛苦了!我们,我们。。。”
只是才说了两句,他就带着哭腔说不下去了,以手掩面。良久,他顶着红红的眼圈,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高喊:“大家吃好!喝好!”之后便再不多说,掩面坐下。
待周围人都动了筷,秉诺也夹了菜吃。
连月来饥一顿饱一顿,能有口吃的就胡乱往肚子里填,并不觉得有异。反倒是现在神情放松了,秉诺一口菜下去,竟觉得胃里隐隐作痛。
秉诺便起身盛了米饭,细细咀嚼咽下,胃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赵元对着秉诺和宋书言,举杯说道:“咱们这组里,如今就剩咱们三人了。我思忖着,此次我们得的赏银,要不都捐了同组弟兄的家眷,聊表心意。”
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威严面孔,最后一个撤退,竭力护每个组员周全的队长,北方大汉,此时所说的,许是秉诺自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情谊外露的话了。
宋书言吃了口肉,道:“赏银才几个钱,你留着孝敬老母吧。我一回淀塾就问我爹掏了银子给兄弟们的家眷。”
说着不由得一顿,三人皆沉默。
淀塾,两千学员只剩二十。他们还哪有淀塾可回。
秉诺开口说:“我赞同组长说的,赏银都捐了,再少也是心意。”复又对宋书言说:“你能多拿就多拿,多多益善。”
赵元端起碗,说:“好,就这么定了。此战过后,你我三人就是生死兄弟,以后需要我的地方,随叫随到!”
宋书言也停箸举碗,秉诺端起茶水,道:“我以茶代酒,胃疼。”
宋书言道:“就你事儿多。”起身另外倒了白开水,夺走他手里的茶杯,将水塞到他手里。
三人碰杯,千般感悟在心中。
这时,一行人进入营帐。
潘主帅见状,立马起身迎接。全场兵士均停下碗筷,抬眼看去。
领头的一身戎装打扮,身披黑色大氅,脚踩马靴,威武凛然。跟随左右的随从亦是张肩拔背,英气逼人。
秉诺也跟着大家张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不自觉缩了脖子,弯腰耸肩,硬是把头往下压低几分。
是父亲,跟着的人有秦副将。
潘镇平满脸堆笑邀程三爷入座一通寒暄后,定要请程将军训勉几句。
程三爷起身端酒,看着众人朗声道:
“诸位将士都是我大梁英雄好汉!废话不多说,回京后程某定当为诸位多讨封赏,荣归故里!程某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将一碗酒干下。
全场兵士一片欢呼。
一旁宋书言直推秉诺,道:“你爹,你爹来了”。秉诺置若罔闻,愈发往位子上缩,只求淹没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没人能看到他。
食不下咽,秉诺提心吊胆地过了一阵,还是有兵士来唤自己过去。
秉诺不敢耽搁,稍微收拾了,就配合地跟走了。
“你在程将军面前替我俩多多美言几句啊。嘿,听到没有。”宋书言冲着秉诺的背影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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