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贤侄有心了

秉诺恭恭敬敬上前,与潘主帅、父亲等人行礼。

潘镇平显然是哭过了,两眼通红布满血丝,眼圈乌黑,耷拉着厚重的眼袋。此时他却面带喜悦拉了秉诺与程三爷道:

“程将军有所不知,贵公子当真是好苗子!这每一场仗,都英勇杀敌,果敢有为,当真是少年有成,将门之后啊!”

秉诺闻言赶紧拱手行礼,道:“潘将军谬赞了。属下愧不敢当。”

潘振平亲和地拍拍秉诺肩膀,说:“哈哈,谦逊,谦逊。”

程三爷只是面带微笑,并不说话。

那潘镇平似是喝了不少酒,越看这少年越是喜欢。他又与程三爷说:

“程将军,您若不嫌弃,就喊秉诺日后跟了我如何?我保准倾囊相授,亏待不了他。”

这话倒是听得秉诺心头一喜。

如果父亲答应,他是愿意的。

数月来秉诺对潘帅多有了解。他虽行军打仗能力有限,但宅心仁厚,待下属极为体恤。

秉诺发自真心的愿意。

程三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

“潘将军太抬举他了。他还多有不足,需历练。”

旁边几位副将听闻程三爷的态度,跟潘振平逗趣说:“程公子如此出色,那未来定时程将军手把手教的。你可别误人子弟了。”

潘振平闻言,面露尴尬,道:“潘某唐突了,唐突了。”

程三爷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看向秉诺,道:“潘主帅这么认可你,你还不敬酒三杯。”

秉诺自始至终,不敢抬头与父亲直视。他闻言连忙倒了酒,敬潘主帅,道:

“感谢潘将军褒奖。”

说完,咕咚咕咚,连着三碗酒下肚。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灼烧般刺痛,面上却丝毫不显。

“好孩子,好孩子!许久未见了,就坐在你父亲身边吧。”潘镇平说着喊人搬了凳子让秉诺坐在程三爷边上。

程三爷并未阻止,秉诺也就木讷坐下,低头不再多言。

一晚上,京师十编的下属频频来与程三爷敬酒,秉诺也少不得跟着互敬共饮。

觥筹交错间,秉诺不知道喝下多少酒。

胃也从最早的刺痛感,到后来痉挛,直至后来每过一会便反到胸口。秉诺强撑着,硬是压下阵阵恶心反胃,不至失态。

酒过三巡,程三爷与潘将军起身离席。

他们都散去了,秉诺才敢离席。

他没有回到宋书言他们一桌,而是直直出了营帐。小步快走到远处的一片荒野,四下无人,蹲下身就是一阵呕吐。

秉诺吐得浑身抽搐,眼泪横流。

胃里稍微缓和些,他睁眼,就着月光才看清,满地吐得多是血。伸手擦拭嘴边,手背上也印得都是血。

难怪胃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才是吐血了。

秉诺自嘲,当真是每次遇到父亲,没有一次是不见血的。

大部队第二日就拔营返回大梁。

京师全部回京修整,南泰兵及淀塾学员悉数收编京师,抵京后即刻办理京师军籍。

听到消息后,秉诺眼睛瞬间湿润了。

模糊的视线看着缤纷落下的雪花,吸入口鼻的北风都觉得清冽甘甜,一切光明而透亮。

秉诺内心欢喜雀跃,心潮澎湃。

自己没有辜负娘和大哥的期待。终于,终于得以进京师了。

尽管胃部还是隐隐作痛,但秉诺根本每当一回事。

往常他受了外伤,刚开始也是流血不止,但慢慢就痊愈了。约么着胃也是这么一回事,白米粥喝上两天就没事了。

“秉诺”

一声高呼自远处传来。秉诺闻声看去,才是齐瑞跑了过来。

齐瑞大口喘气,兴高采烈地说:“我听潘将军说,昨晚见着你爹了?他还当着你爹面表扬你哩。”

秉诺微微点头,关切地问:

“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齐瑞咧着嘴高兴地说:“好着呢!我跟着潘将军,不受累。你呢?可有伤着?”

秉诺答:“都是小伤,不碍事。”

齐瑞道:“那就好那就好,军里传闻你都听到没?说你是后起之秀,都吹上天了。”

他说着拿肩拱拱秉诺,神神秘秘地说:“而且程将军此次请战有功,听说朝廷已经在议论封赏了,到时候能轮到你也说不定。那你可比秉忠出挑多了。”

虽离京数百里,这公子哥消息倒是灵通。

但这些秉诺不太在意,心里只惦念一个人,便脱口问道:

“你可有蒋夫子的消息?”

齐瑞想了想,说:“就是你很喜欢一起议论历史的蒋夫子吧。他还是教书,挺好的啊。哦,不过他那门亲事许是要黄了。”

亲事,那不是与季家大小姐的婚事?秉诺追问:“为何?”

齐瑞继续八卦道:“那季家二爷季周本在越州为官,后回京述职。当时朝廷争议与大虞是否开战,他便是主和的。要说当时主和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开战后,朝廷直接夺了其中一批人的官职,发配郴州了,那周二爷就在其中。这还不是受他牵连,季家大房的婚事也黄了。不过也能理解,这样的亲家,谁敢攀啊。”

发配,郴州。

这些消息来得太突然,秉诺大吃一惊,一时乱了分寸。他努力镇定下来,找要紧的继续问:

“那家眷也一起发配了吗?”

齐瑞皱眉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吧,应该是还留在京城。但出了这么档子事,女眷总是受影响的。”

秉诺又追问:“那季二爷被发配到郴州,也不知是在何地?”

齐瑞闻言笑了,说:“这我可真不知道了。都是七拼八凑胡乱听来的消息,哪儿有那么细啊。”

他接着又嘻嘻哈哈与秉诺说了京城许多其他趣闻。他自己说的开心,只是秉诺什么都没听进去就对了。

郴州,倒是他们北上返京的途经之地,秉诺心里暗自盘算。得找个机会前去探望。

不多时日,部队便抵达郴州,在城外驻扎。

齐瑞领了潘将军的命令,点人头去城内购置补给。

秉诺私下与齐瑞通了关系,报上了名。但说自己去郴州另有事,求他帮忙隐瞒。

齐瑞一边取了通行令牌给他,一边问:

“这好说,但你在郴州有认识的人?”

秉诺只是点头回答:“嗯”

齐瑞疑虑,喃喃自语说:

“郴州,郴州。莫不是你上次问我的那季周被贬一事,你去探望他?你只是与蒋夫子相熟,不必探望他准丈人的兄弟啊,这攀亲攀得也太远了吧。”

齐瑞更是疑窦丛生,说:“要单说人家季大人,他女儿也有了婚配了啊。”

秉诺没有理会他,道了声多谢,拿了通行令牌便驾马赶向郴州城。

齐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瓜飞速转。千丝万缕的联系,一道精光闪过。

他自己跟自己分析说:“那季二爷倒是有个姑娘没有婚配。对了!定是那曾去过淀塾的姑娘!”

这下就都理顺了。齐瑞不禁赞叹,那看似木头一般的人物,竟开窍了,没想到啊。

秉诺将近日领的贴补银两全都购置了棉服和干粮。好一番打探后,他得知近期京城来的发配人员都在郊外马场,便即刻赶了过去。

一路疾驰。

马场地势荒凉,临近湖泊。

入夜寒风湿冷刺骨,偌大的马场只有星星点点几处光亮。

秉诺与值守人禀明来意,便提了东西跟着下人向季大人寝居赶去。

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面泥泞不堪,寒风裹挟着阵阵马粪的恶臭袭面而来。

小厮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燃着灯的屋子,便离去了。

秉诺走进,听到屋内有几人正在交谈。

他便轻声抠门,朗声问:“请问季周季大人可在?”

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应道:“在,稍等。”

室内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开了。

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头发稀疏,衣着简朴,却精神矍铄。问道:

“阁下寻季某?”

秉诺恭敬作揖答道:

“晚辈程秉诺,是蒋传蒋夫子的学生。今日碰巧路过郴州,听闻季大人在此,专程来探望。若有打扰冒犯,请您海涵。”

季周听闻是蒋传的学生,心头一热,温和笑着招呼道:“有心了有心了,这么冷还跑一趟。赶紧来里面坐。”

秉诺进屋,见屋内还有两人,与季大人年纪相仿的样子。

季周介绍:“这位是马大人,这位是陆大人,都是季某同僚。”秉诺一一拱手作揖问安。

那位陆姓大人本还神色警惕,闻言也是笑意盈盈道:“确实有心啊,令尊是?”

秉诺答:“家父程坚。”

陆大人一听是程将军之子,更是频频点头赞许,说:“啊,是程坚程将军的公子啊。程将军美名在外,可是我大梁不可多得的将才!”

听他这么说,秉诺心里很是敬佩这位陆大人。

他自己虽然因主和一事被贬至此,父亲此战又大获全胜。但他仍能对父亲夸赞有加,心胸着实宽广。

季周给秉诺倒了杯热茶,寒暄一番。

秉诺道:“晚辈此次冒昧前来叨扰,一是问诸位长辈是否安好。二来我不日返京,诸位是否需要晚辈带家书回去?”

季周立刻推辞道:“我等都是戴罪之身,如此不妥,耽误了你。”

秉诺连忙摆手,满脸诚挚地说:“晚辈举手之劳,不会令外人知晓的,周大人尽可放心。”

闻言,三人才同意。

季周嘱托:“贤侄稍坐片刻”。

三人便不再客气,起身寻了笔纸写家书。

他们已离家月余,心系京城老幼,报个平安总能让家人放宽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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