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早已焦头烂额,一面在家责怪女儿失格,一面又只能反复催促郑氏,让程家松口悔婚。其他别无他法。
所以郑氏的建议一出,父兄一合计,便欣然同意。立刻就开始张罗给秉诺寻得适龄的女眷。
几日后,郑氏就收集齐了五个姑娘的画像。
有出自程家一般的武将世家的,亦有文官世家的女眷。各个都出身世家不说,父兄品级也都不低。
郑氏看看这些姑娘,心想,大哥找的当真是顶好的人家,太便宜他秉诺了。
五个姑娘里,只有一个姑娘家室弱一些,却贵在是嫡出独女,且推荐人还是秉诺的上级。
这姑娘就是季涵。
据大哥说,他正巧与礼部侍郎韩见之有来往。韩见之听闻此事后,一来器重秉诺,二来与季二爷是旧友,便有意撮合。
郑氏自上次秉诺任职礼部一事后,倒是对韩见之颇有好感。
她再看看那姑娘家室相貌亦不算差的样子,也就一齐收着了。毕竟是秉诺上级介绍的,自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定不定总是三爷的事。
程三爷赶在清明之前回京祭扫。
他人刚一进府,郑氏就急急找他。
郑氏语调轻快地说:
“三爷辛苦了!有要事与您商量呢。”
郑氏平日里身为三房的当家主母,总是端庄自持。在程三爷面前,她却宛如闺中少女一般,直围在他身边转。
程坚连夜赶路,风尘仆仆,浑身满是赶路时沾上的尘土。
他一边上下拍打,一边温和地看着郑氏。他看她急切的眼神,笑问:
“什么事?这么着急?”
郑氏帮程三爷接过大氅,一边轻轻拍打,说:
“好事,大好事!最近这段时间,好些人家都来与秉诺说亲。家室都不错,三爷要不要看看,把把关,甄选甄选。”
她不等程坚接话,轻声不好意思地补充说:
“您也知道,秉诺自此就不能从武了。之前看上的我那六侄女,恐怕我大哥还是希望将她嫁于武将,日后好帮衬家里。这事,实在,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三爷启齿。”
郑氏很是艰难地把满肚子的话说完,低着头站在程三爷身边。
她伸手小心拉拉程三爷的衣角,却不敢抬头看他,跟犯错了的孩子一样。
程三爷便是喜欢郑氏如此。
她既上得厅堂,能顾全大局;又有小儿女性情,眼中含羞。
最难得的,是郑氏在他面前向来坦诚,从不隐瞒。
闻言,程坚笑了笑,说: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即便大哥不说,我也是要提出来,这亲事作罢的。来,画轴都拿来让我看看,都是哪些好人家。”
在程三爷眼里,秉诺如今已无用武之地。随便挑了人家,差不多就行了。
程坚翻看着画轴,几个姑娘都是好家室。郑氏当真是用心了。
他翻到季涵的画像与介绍时,徒然停住了手。
郑氏瞧他愣住,凑上前一看,是季涵的画轴。
想来程三爷怕是嫌季家家世不够,郑氏忙解释说:
“哦,这是御史季周之女,是嫡出独女。秉诺的上级韩见之侍郎推荐的,他说是与季御史是旧识。想来韩侍郎也是器重秉诺的,关心他婚姻大事。想想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这才也放进来了。”
程坚并不接话,只是沉思。
韩见之曾为了临州遇袭百姓而向朝廷讨抚恤,甚至还要立碑纪念。
而季周,之前他被贬郴州的原因程坚怎会忘记。虽说那封信最终是在王向副将身上找到的。但是,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郑氏刚刚还提及,这两个人是旧识。
程三爷想到这儿不禁皱眉,眼神幽暗了几分。但季周已被贬了一次,韩见之如今又是文尚书眼前的红人。
他眉头紧锁,仔细回忆,不漏过一个细节。
秉诺在赌。
他赌父亲放不下对季二爷的疑心,赌父亲不会让程家声誉存留一丝受损的风险,赌自己的亲事对父亲而言还有最后一点作用。
程三爷在脑海里拼凑了所有的线索,突然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韩见之与季周二人对临州百姓遇袭一事并不知情!
如果他俩人真是相互串联,对自己心怀不满。那他们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怎会想到与程家联姻?
反之,若有了这层姻亲作保,两家三方的利益可就牵到了一条船上。
想到这里,程三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缠绕自己心头已久的临州百姓遇袭一事,怕是可以彻底放下了。
半晌后,程三爷神情和缓了许多。
他又向后翻看画轴,仔细看完了其他几个姑娘的画像与介绍。
此时,他神情已恢复如常,与郑氏说:
“就季大人家的姑娘吧。既然是韩侍郎牵线的,想来顺了他的意,对秉诺仕途有益。夫人觉得呢?”
郑氏闻言大喜,连忙附和着说:
“自然是听三爷您的。就季姑娘了,于秉诺仕途有意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她说着收起了画轴,心中狂喜。
一来,侄女的事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二来,她心底里有个不能为外人知的念想。
姚氏一辈子费尽心思争宠,这些郑氏怎会不知。到头来,她那两个儿子不是娶了末流武将之女,就是娶了还曾被贬的文官之女。
要说这五人中,另外四个都世家的姑娘,三爷愣是能挑中那小门小户的。郑氏喜滋滋地想,自己也是尽力了,最终人是三爷挑的,可怨不着我。
郑氏随后殷勤地伺候三爷沐浴更衣,嘘寒问暖十分体贴。
之后几日里,郑氏虽祭祖洒扫忙得不可开交,却也是心情舒畅。
待清明一过,程三爷返回军营后,郑氏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张罗。
她将姚氏与秉诺喊来,热情地招呼下人又是上糕点又是奉茶的。她安抚道:
“姚氏啊。秉诺的婚事我与三爷已经说过了,只是三爷另有打算。想来秉诺现在供职于礼部,三爷想给他介绍文官家眷。得了这样的亲事,以后也好对他仕途多有帮衬。”
姚氏坐在下首,听得很是认真。
一听到“另有打算”,她心里咯噔一下,想来秉诺与郑家的婚事怕是没戏了。但又听郑氏接着说为了秉诺仕途着想,想想觉得也在理。
郑氏笑盈盈地看向秉诺,说:
“秉诺去了礼部后,表现颇得上级韩侍郎的肯定。那韩侍郎好心,介绍了御史季周季大人之女。三爷看过了,十分满意,准备择日就给秉诺定亲了。”
秉诺埋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拳头。他屏气凝神细听,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一点发抖。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但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当郑氏提及礼部,提及韩侍郎的时候,秉诺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给了自己巨大的期望,却又抓不住。秉诺额头都开始微微冒汗,情不自禁地频频咽口水。面上却丝毫不显。
直到他听到季大人的名字,听到郑氏提及季周之女。
秉诺如释重负!
连日来的紧张揣测焦灼不安,此时都化作琼浆玉液,浸满心田。满腔的欢喜如同山巅的瀑布,倾泻而下。他心中如万马奔腾,激动难耐。
姚氏听得疑惑,小心问了句;
“是御史季大人?”
郑氏笑答,说:
“是啊!且韩侍郎说啦,他与季大人是旧识。有了这样的岳父,以后秉诺定能平步青云。三爷很是赞许的。哦对,那季姑娘是家中独女,当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啊。我们秉忠都没这么好的福分。”
郑氏不傻,本就是想劝他母子同意这门亲事。自然专挑好的说。只是那季二爷,着实没甚功绩,还曾经被贬过,真是想夸几句都难。
姚氏被说得云里雾里。
她不似郑氏,有机会抛头露面与各家夫人交往,熟识的人多,信息也广。姚氏只是每天困在小院中,无甚见识,甚至连季周是谁都不知道。
三爷都敲定的亲事,无论好坏,她也只能同意。于是姚氏点头说道:
“感谢三爷和夫人,帮秉诺谋得这样好的亲事。”
郑氏自说了三爷定下了季家姑娘后,便留意秉诺的反应。
姚氏是宅中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随便说两句也就糊弄过去了。
但他程秉诺,在外从军这些年,如今又在礼部供职。他接触的人多,知道的事也多。郑氏吃不准他是否知道季周。且季周被贬一事当时沸沸扬扬,满朝皆知。不知道秉诺了解多少。
郑氏唯恐秉诺闹僵起来,自己少不得还得再费工夫安抚。怕那时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她却发现秉诺面无表情,既不惋惜亦无欣喜。
郑氏实在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姚氏的话音刚落,秉诺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堂中间。
他面向郑氏跪地行礼,道: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都听父亲、母亲的安排。秉诺心怀感激。”
郑氏见状,心里十分高兴。
自己办的这事真是漂亮,干净利落。皆大欢喜,真是皆大欢喜啊。
她忙起身,步态轻盈地快步走向秉诺,扶了他起来,说:
“那姑娘画像我见过了。模样好,看着很是温和。以后你俩好好过日子,成一对佳偶!”
秉诺连连道谢。
终于,他心里最重的那块石头落地,悬着许久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灵儿,我既娶你进门,就定要护你一世幸福康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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