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装修渐渐步入尾声,原先堆满建材、满是粉尘的屋子,终于一点点显露出家的模样。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刚被工人摆进客厅中央,扶手上搭着两三个同色系的靠垫,一坐下去就陷进柔软里,连带着心都跟着松了;落地窗旁铺了块浅米色的短绒地毯,光脚踩上去软乎乎的,没有半分凉意。厨房更是被收拾得亮眼,浅白色的橱柜门擦得没有一丝指纹,温野蹲在地上,拿着抹布把防滑瓷砖擦了三遍,直到锃亮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最让他上心的,是那个宝贝了五年的砂锅——那是奶奶走前亲手交给他的,锅底还留着常年熬汤的深褐色烟火痕,如今在橱柜最里层有了专门的收纳位,底下垫着柔软的棉布,周围还塞了泡沫,生怕搬家时磕着碰着。
周末的午后,阳光裹着初夏的暖,透过落地窗漫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层金辉。温野和陆时衍没找凳子,就直接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个半人高的纸箱,里面装满了还没拆封的餐具——粗陶碗、骨瓷盘、带手柄的汤勺,还有几个印着小雏菊的马克杯,堆得满满当当。两人盯着箱子看了半天,都有点发愣,温野挠了挠头:“当初网购时觉得每种都有用,拆开才发现,咱们俩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话音刚落,温野率先伸手,从箱子里掏出一个粗陶碗。碗身是浅褐色的釉色,带着自然的冰裂纹,摸上去糙糙的却很有质感,碗沿故意做了点不规则的弧度,像手工捏出来的随性。他把碗举到阳光下晃了晃,又递到陆时衍面前,眼睛亮闪闪的:“这个碗好看,留着盛牛肉面。你上次说想吃我煮的番茄牛肉面,用这个碗装,汤多也不会洒,看着就有食欲。”
陆时衍接过碗,指尖蹭过碗沿的纹路,笑着点头:“确实好看,比咱们之前租的房子里用的瓷碗有味道。”说着,他伸手从旁边拿出一个骨瓷盘,瓷面洁白细腻,盘沿描着一圈浅灰色的细边,简约又大气,“这个适合装凉菜,你拌的拍黄瓜、凉拌木耳,装在这盘子里,颜色对比鲜明,肯定好看。”
温野凑过来看了看,把粗陶碗和骨瓷盘摆在一起,像模像样地规划:“那以后早餐,就用那个带小花的碗盛粥,配你爱吃的水煮蛋;午餐煮牛肉面,就用这个粗陶碗;晚餐做两菜一汤,凉菜装骨瓷盘,热菜用那个深口盘,汤就用那个带手柄的汤碗,刚好一人一碗。”
阳光顺着两人的发梢往下落,落在摊开的餐具上,连粗陶碗的冰裂纹里都沾着暖意。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油漆味,却半点掩不住那份即将拥有新家的雀跃。温野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封面已经被磨得有些毛边,他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食材的配比,红笔标着“牛肉焯水加姜片”“汤底要熬够三小时”,还有几个新画的简笔画——一个砂锅冒着热气,旁边画了两个小问号,写着“加当归还是黄芪?”。
“对了,我前几天跟张阿姨的侄子联系过了,他在老字号面馆做师傅,说可以给我提供些面食配方的思路。”温野指着本子上的配方,语气里带着点纠结,“不过我还是想做自己的招牌,不想跟别人一模一样。”
“嗯,你的手艺才是最好的。”陆时衍凑过去,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本子上的简笔画上,忍不住笑了,“你这砂锅画得还挺像,就是这两个问号,看着跟小耳朵似的。”
温野也笑,抬手挠了挠脸,然后抬头看向陆时衍,眼里满是信任:“你觉得加什么好?上次你说冬天吃温补的好,我就纠结这俩了。”
陆时衍盯着“当归”“黄芪”两个字想了想,认真分析:“当归吧,温补不燥,冬天喝牛肉面的时候,汤里带点当归香,暖身子。”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得少放,当归药味重,放多了就盖过牛肉的香味了,到时候客人吃的不是牛肉面,是当归汤了。”
“有道理!”温野笑着点头,拿起笔在“当归”旁边画了个小勾,还特意在旁边写了“少放”两个字,“听陆医生的,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正说着,温野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物业”。他赶紧接起,电话里传来物业工作人员的声音,说楼下的邻居反映他们装修动静太大,孩子在写作业,希望能注意点施工时间。挂了电话,温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向陆时衍:“是不是咱们太吵了?早知道就跟工人说,下午别用冲击钻了。”
“没事,不是你的错,装修难免有动静。”陆时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起身,伸手拉他起来,“正好,明天让工人晚点开工,避开邻居家孩子写作业的时间。咱们现在也没事,去看看你的小面馆,顺便跟周围的街坊打个招呼,说以后可能要搬地方了。”
温记面馆离新家不算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门口的老槐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温野推开店门,门上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熟客李大爷正坐在常坐的靠窗位置上,手里拿着份报纸,见他们进来,立刻放下报纸,笑着招手:“小温,今天不开门啊?往常这个点,你都开始煮面了。”
“今天过来收拾点东西,准备搬啦。”温野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李大爷倒了杯热茶,“新家装修好了,面馆也想挪到新家附近。”
“搬地方?”李大爷愣了一下,手里的茶杯顿在半空,“搬去哪啊?离这不远吧?我们这些老街坊,以后想吃你的牛肉面怎么办?”
“就在新家附近,骑车也就十分钟,离这不远。”温野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点期待,“以后想做成私房面馆,不用摆这么多桌子,环境更好点,您到时候还能常来,我给您留个靠窗的位置,跟现在一样。”
“那挺好,环境好点,你也不用这么累。”李大爷放下心来,又叮嘱道,“新地方开业可一定要跟我说,我带着老伙计们去捧场!”
陆时衍在一旁帮着收拾柜台,把温野常用的擀面杖、面盆放进纸箱里,听见他们说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看着温野和熟客们打招呼——王阿姨过来问搬家要不要帮忙,隔壁杂货店的老板说要送他两卷胶带,还有放学路过的小孩,趴在门口问“温哥哥,新面馆还有牛肉面吗”,温野一一应着,眼里满是笑意。陆时衍忽然觉得,所谓的家,不只是一间装了沙发、铺了瓷砖的房子,更是这些藏在烟火里的温暖牵绊,是有人惦记你的牛肉面,是有人愿意为你的搬家操心。
收拾得差不多时,天色已经暗了,街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面馆的窗户照进来,落在那张被磨得发亮的木桌上。锁店门的时候,温野忽然停住,伸手摸着那块挂了快两年的“温记面馆”木牌——木牌是当初他和陆时衍一起选的,上面的字是找老木匠刻的,如今漆已经有些剥落,边角也被雨水淋得发暗,却承载了太多回忆: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躲雨,陆时衍湿着头发帮他擦桌子;他们第一次认出彼此是小时候的玩伴,在这张木桌上聊到半夜;还有他们第一次拥抱,是在面馆打烊后,温野煮了碗牛肉面,陆时衍吃完,忽然抱住他说“以后我陪你守着这家店”……
“舍不得?”陆时衍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人安心。
“有点。”温野摩挲着木牌上的字,声音轻轻的,“毕竟在这待了两年,每天煮面、跟街坊聊天,早就习惯了。”他顿了顿,又笑了,眼里带着期待,“不过也挺期待新地方的,能跟你一起在新面馆煮面,还能在新家睡觉,想想就好。”
“这个木牌带着吧。”陆时衍抬头看着木牌,语气认真,“挂在新家的玄关,进门就能看见,就当是个纪念,纪念咱们的第一家小面馆。”
温野眼睛一亮,赶紧点头:“好啊!我明天就找工人把木牌拆下来,小心点,别弄坏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晚风带着暖意,吹得人心里痒痒的,河边的柳树垂下枝条,偶尔扫过他们的手臂。温野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想起上次陆时衍母亲来面馆,跟他说“你想开面馆就开,别有压力”,可他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忍不住问:“时衍,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总想着开面馆,没什么大志向啊?不像你,当医生多厉害。”
陆时衍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嫌弃,只有温柔:“志向不分大小,厉害也不是只有一种样子。你能把一碗牛肉面做到让人惦记,能让每个来吃面的人觉得温暖,能守着自己喜欢的事好好做,这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我爸妈上次还跟我说,喜欢你做的牛肉面,说你踏实肯干,只会为你骄傲,不会觉得你没志向。”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个深蓝色的小盒子,盒子很精致,上面系着细细的丝带。他解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是枚素圈银戒指,没有任何花纹,却打磨得光滑温润。“本来想等新家装修好,咱们搬进去那天再给你的,现在觉得正好。”
温野愣住了,看着那枚戒指,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喉咙也发紧,说不出话来。
“不是求婚,”陆时衍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笑着解释,伸手拿起戒指,轻轻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好,“是约定。约定以后不管是开面馆还是做别的,不管是搬新家还是遇到别的事,我们都一起,不分开。”
戒指的金属凉意贴着皮肤,却烫得温野心头发颤。他吸了吸鼻子,从自己口袋里也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枚一模一样的素圈戒指:“我……我也给你准备了,跟你的这个是一对,上次路过银店,就想着给你买一个。”
陆时衍看着他递过来的戒指,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连眼底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温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戒指,动作有点笨拙,手指还轻轻抖了一下,却无比认真。
“拉钩。”温野戴好戒指,伸出小拇指,眼里闪着光,像盛了星星,“约定好了,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一起。”
陆时衍笑着勾住他的小拇指,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暖得人心里发慌。他轻轻晃了晃手指,“盖章”的声音轻轻响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河边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半点缝隙都没有。晚风吹过,带来远处槐花香的清甜,也带来了河水淡淡的腥味,混合在一起,是烟火气的味道。他们的约定,就像这枚素圈戒指,简单却坚定,没有华丽的装饰,却藏着最真的心意——要在往后的日子里,一起在新家熬汤,一起在新面馆煮面,一起迎接每个清晨的阳光,一起送走每个傍晚的晚霞,把平凡的日子,一点点过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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