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味道与新开始

温记面馆的搬迁告示刚用透明胶带贴在老巷口的木门框上,米黄色的纸页还带着裁边的毛糙感,没半个钟头就围拢了不少熟客。有人攥着刚买的菜篮子,指尖轻轻划过纸上印着的新地址,指甲蹭过“城西新区”几个字时,忍不住叹口气;还有常来赶早市的阿姨,凑在告示前跟街坊念叨“这巷子少了温记的汤香,总觉得空落落的”,此起彼伏的叹气声裹着巷子里的风,满是惋惜。更有人扒着斑驳的木门框往店里望,目光扫过靠墙摆着的老木桌、磨得发亮的长条凳,就怕这开了二十年的老馆子,一搬就没了从前的烟火气——没了温野凌晨生火的烟味,没了粗陶碗碰撞的脆响,也没了熟客进门就喊“来碗牛肉面,多放辣”的热闹。

李大爷揣着刚从早市买的两瓣紫皮蒜,蒜皮上还沾着点晨露,蹭得衣兜角湿了一小块。他凑到告示前,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手指点着纸页,逐字逐句念得认真,末了对着“城西新区”四个字直摇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不舍:“搬这么远啊?我这老骨头,骑三轮车往城西去,得晃小半个钟头,遇上刮风下雨更难走。以前天不亮就能来喝口热汤面,暖到心口,以后想赶早,可没这么方便了。”话刚落,旁边几个老叔伯也跟着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愁,说以后想聚在温记吃面聊天,都成了麻烦事。

正在里屋收拾碗筷的温野听见门口的动静,手里还攥着块洗得发白的抹布擦围裙,围裙下摆沾了点面粉,脚步轻快地走出来。见人群里站着李大爷,他立马笑着挤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红底黑字的卡片递过去:“李大爷,您别愁,这是新地址,上面还留了我电话,您记不住就给我打。开业那天我专门派车来接您,还有巷子里张叔、王婶他们几位老叔伯,一个都落不下,保证让您不用多跑一步路。”他顿了顿,又抬手拍了拍胸脯,语气格外笃定地保证,“您放心,不管搬多远,面的老味道绝不会变。到时候汤我提前熬够八个钟头,用牛骨、牛肉慢炖,比现在还浓还鲜,您一喝就知道。”

“那敢情好!”李大爷接过卡片,指尖摸了摸卡片上清晰的字迹,小心翼翼地叠了两叠,揣进贴身的衣兜里,生怕弄丢了,“那可得给我留个靠窗的位置,跟现在这个一样,能看见街景,我吃面的时候还能跟老伙计们唠唠嗑。”

“一定留着,专门给您留的,谁来都不占。”温野笑着应下,又跟周围的熟客们一一解释新地址和开业时间,说以后熟客来,还跟以前一样,多加蛋、多放菜都没问题,人群里的叹气声渐渐少了,多了些盼着开业的期待。

送走李大爷和熟客们,温野转身回店里继续收拾东西。刚蹲下身要捡地上的面袋,陆时衍就从身后抱过来一摞碗,都是店里用了十几年的粗陶碗,碗口边缘磕出了小小的豁口,有的地方还印着淡淡的褐色痕迹,却带着常年盛汤留有的烟火气温度,摸在手里格外踏实。

“这些都带着?”陆时衍把碗轻轻放在桌上,指尖碰了碰碗沿的豁口,怕温野收拾的时候被划到,语气里带着点关切。

“嗯,”温野抬头看他,伸手拿起一个碗,对着门口透进来的阳光看了看,碗底还能看见浅浅的印记,“用惯了,新碗没这手感。你看这碗底的印子,都是常年盛牛肉汤留下的,凑近闻闻,好像还带着点牛肉香呢。”说着,他真的把碗凑到鼻尖,认真地闻了闻,模样透着点可爱。

陆时衍被他这模样逗笑,伸手轻轻擦掉他鼻尖沾着的一点面粉,指腹蹭过他的皮肤,动作温柔:“小心点,别盯着碗看太久,也别碰那些有碎渣的豁口,被碎片划到就疼了。”温野点点头,把碗轻轻放回桌上,又跟着陆时衍一起,把粗陶碗一个个用软布包好,放进箱子里,箱子上还特意写了“老碗,轻拿轻放”。

收拾到傍晚,夕阳的光透过老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铺出长长的影。店里的东西大多都收拾妥当了,最后一件要搬的,是门口挂了二十年的褪色木牌。陆时衍搬来一把木梯子靠在门框上,又仔细扶了扶,怕梯子晃。温野站在梯子上,踮着脚,手指小心翼翼地抠着木牌边缘的钉子,生怕把木牌磕坏了——这木牌是温野父亲当年亲手做的,“温记面馆”四个字是用刻刀一笔一划刻的,如今颜色已经褪得浅了,刻痕里还留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却像是藏着无数个故事:藏着温野小时候帮父亲揉面的模样,藏着熟客们来来往往的笑声,藏着他和陆时衍第一次在面馆相遇的时光。

“慢点,别摔着。”陆时衍站在梯子下,伸手扶着温野的腰,语气里满是担心。等温野把木牌轻轻摘下来,陆时衍立马伸手接过去,用软布擦了擦木牌上的灰尘,然后轻轻放进铺了棉絮的箱子里,像对待宝贝一样。

“走吧。”陆时衍拎起装着木牌的箱子,又顺手拿起温野的外套递给他,“去新家看看,说不定槐花又开得旺了些。”

两人拎着东西出了老巷,往城西新区的新家走。刚走到新家楼下,就闻到一阵清甜的花香——新家院子里的槐花开了,满树雪白的花瓣挤在枝桠间,风一吹就簌簌落下,飘得院子里、窗台上都是香,连空气里都裹着甜味。温野快步走上楼,推开新家的窗户,深吸一口气,花香瞬间涌进鼻腔,他笑着转头对陆时衍说:“以后煮面的时候,打开窗户,风能把花香吹进厨房,到时候汤里都像是带着甜味,肯定更好吃。”

陆时衍从身后走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鼻尖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面粉香和槐花香,语气格外温柔:“那以后牛肉面里不用放糖了,有花香就够甜了。”

“才不行,”温野转过身,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该放还得放,糖的甜味和槐花的香不一样,少了哪样都不行,你可别想偷懒。”

两人笑闹着,开始一起布置新家。温野先把那块老木牌找了个钉子,挂在玄关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一进门就能看见“温记面馆”四个字,像是把老馆子的根,扎在了新家里。陆时衍则从包里拿出一叠简笔画,都是温野平时没事画的,有他穿着白大褂皱眉看病例的样子,眉眼画得格外像;有两人去年冬天在雪地里牵手的影子,脚下的雪还画了小小的脚印;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碗旁边用黑笔写着“陆时衍专属”,字里行间都是暖意。陆时衍把这些简笔画一张张贴在冰箱上,贴得整整齐齐,转头问温野“好不好看”,温野凑过去看了看,笑着说“比你穿白大褂还好看”,惹得陆时衍又捏了捏他的脸。

新面馆的装修比预想中快,一个月后就基本成型了。温野特意让人保留了老面馆的温馨感,墙面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桌子还是用的实木桌,跟老面馆的款式差不多;又添了些新设计:墙上挂着温野小时候练拳时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小背心,攥着拳头,模样认真;角落里摆着陆时衍送他的那把吉他,平时不忙的时候,陆时衍还能弹两首歌;靠窗的位置特意做了个小吧台,客人坐在那里,能清楚看见厨房里熬汤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热气,闻着汤香等面,格外有滋味。

试营业那天,天还没亮,温野就起了个大早,钻进厨房生火熬汤。牛骨和牛肉提前泡了一夜,去掉血水,放进大砂锅里,加足清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厨房里很快就飘满了浓郁的牛肉香。陆时衍也特意请了假,从衣柜里翻出和温野同款的浅灰色围裙,围裙角落印着个小小的拳击手套图案——那是温野特意选的,说像他练拳的样子,陆时衍系上围裙,站在前台帮忙擦桌子、摆碗筷,白大褂换成围裙,少了些医院里的严肃,多了些烟火气。

第一个来的是李大爷,拄着拐杖,被儿子扶着,刚走到门口就嚷嚷起来,声音洪亮:“小温,我的牛肉面呢?我可是特意赶早来的,就等着喝你熬的热汤!”

“这就来!”温野在厨房里听见李大爷的声音,立马应着,手里麻利地煮面、捞面,又舀了一大勺熬好的牛肉汤,放上几片卤得入味的牛肉、一把翠绿的青菜,还特意加了个荷包蛋,端着面快步走出来。

陆时衍赶紧给李大爷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大爷,您先坐着歇会儿,面马上就好,小心烫。”

“哎,好。”李大爷接过热茶,捧着杯子暖手,眼神落在陆时衍身上,又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温野,笑着点头:“小伙子真不错,又勤快又细心,跟我们小温般配得很。”

陆时衍的耳根微微发烫,没好意思说话,只是笑着给李大爷又添了点热水,转身去招呼刚进门的客人,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不一会儿,温野端着牛肉面走到李大爷桌前,轻轻放在桌上,还是熟悉的粗陶碗,还是熟悉的模样,汤色清亮,牛肉鲜嫩,青菜翠绿。李大爷拿起筷子,吹了吹碗里的热气,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嚼了嚼,眼睛一下子亮了,又喝了一口汤,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嗯!就是这个味儿!跟以前一模一样,甚至比以前更鲜了!这汤没白熬八个钟头!”

温野站在旁边,看着李大爷满足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像是被热汤裹着一样舒服。他转头看向前台的陆时衍,对方正好也抬眼看他,眼里的光比窗外透过槐花照进来的阳光还要亮,带着笑意,像是在跟他说“你看,一切都很好”。

没过多久,陆时衍的父母也来了,陆母一进门就拉着温野的手,在店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厨房里的砂锅,笑着说:“真好,比以前的老馆子宽敞多了,也亮堂多了。以后我和你叔叔,每周都来蹭饭,你可别嫌我们麻烦。”

“随时来,管够,您想吃什么面,我都给您做。”温野笑着说,又让陆时衍给二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特意煮了两碗他们爱吃的番茄鸡蛋面。

傍晚时分,店里渐渐热闹起来。有从老巷口特意追过来的熟客,进门就喊着“小温,还是老样子,来碗牛肉面”;有听说这里有熬了八个钟头的牛肉汤,特意找来的新朋友,拿着菜单认真询问;还有陆时衍医院急诊科的护士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进来,看见陆时衍就笑着喊“陆主任,我们来照顾生意,给我们打折啊”,惹得店里的客人都跟着笑。

陆时衍站在前台,听着温野在后厨喊“加蛋的牛肉面好了”“番茄鸡蛋面出锅啦”,听着客人们的谈笑声、筷子碰撞粗陶碗的脆响,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牛肉汤香和窗外飘进来的槐花甜,忽然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不用每天在医院里面对紧急的病例,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只要能陪着温野,看着他煮面时的模样,看着客人们吃面时的满足,就足够踏实、足够幸福。

打烊后,两人把店里的桌子擦干净,碗筷收拾好,关上门,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搬了两把椅子坐在空荡的店里,温野从厨房端出一碗剩下的牛肉面,两人分着吃。温野靠在陆时衍肩上,声音带着点忙碌后的疲惫,却满是笑意:“今天比想象中忙多了,胳膊都有点酸了。”

“嗯,”陆时衍点头,伸手给温野夹了块最大的牛肉,又帮他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但很开心,对吗?”

“嗯。”温野用力点头,咬了口牛肉,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老味道有了新开始,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一串串雪似的花瓣挤在枝桠间,风一吹就簌簌落下,飘得窗台、檐角都是清甜的香,偶尔有一两片花瓣飘进店里,落在桌上。月光像揉碎的银纱,透过疏密交错的枝叶漫进来,在木桌上铺出斑驳的影,最后轻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野的掌心带着熬汤后的暖意,裹着身旁陆时衍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沾了点月光,便闪着温温软软的光,不扎眼,却格外熨帖,像是把两人的时光牢牢系在了一起。

老巷里的温记面馆彻底关了门,墙上泛黄的价目表、门口磨得发亮的木凳、院子里那棵不怎么开花的老槐树,都成了老熟客记忆里的旧时光,老面馆的故事,算是轻轻落了尾。可此刻灯下相握的两只手,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厨房里还没散的汤香,都在说着:属于温野和陆时衍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往后的日子里,新面馆的灶上会天天飘着汤香,清晨天不亮,就能听见砂锅咕嘟冒泡的声音,牛肉汤的香气飘出老远,吸引着早起的客人;傍晚时分,店里的灯光会为晚归的人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户,让人一看就觉得安心。会有更多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面,递到客人手里,解他们的饥寒;也会有更多碗面,端到彼此面前,暖他们的时光。每到槐花再开的时节,窗台会晒着新采的槐花,风里还是熟悉的甜,温野还会把槐花晒成干,偶尔加到面里,添点不一样的滋味;还有数不清的清晨,两人一起揉面、生火、招呼第一波熟客,陆时衍帮温野擦去额角的汗,温野给陆时衍递上一碗热汤;数不清的黄昏,两人一起收拾碗筷、锁上门,并肩走在飘着花香的小路上,聊着今天店里的趣事,慢慢把日子过成最踏实、最幸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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