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尽野站在艺术楼走廊时，脚步顿了一下。

夕阳透过尽头的彩绘玻璃，将整条走廊染成橘红色。他抬手敲门，指节叩在木门上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远处美术生的笑闹盖过。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两下，这次加重了力道。

"……谁？" 门内传来温序的声音，但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些闷闷的，像是刻意压低了。

"我。" 夏尽野说。

教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格外刺耳，什么东西"啪"地掉在了地上，接着是一句小声的"嘶——"，像是撞到了什么。

门开了一条缝，温序的脸从缝隙里露出来，额前的碎发有些乱，鼻尖上蹭了一道炭笔灰。

"你……你怎么现在来了？" 他问，声音比平时紧。

夏尽野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画室角落里一个迅速合上的素描本，和地上散落的几张纸。

"你让我来的。" 他说，目光平静地落回温序脸上

"啊！对！" 少年像是突然想起来，抓了抓头发，侧身让他进来，但动作有些僵硬，甚至下意识挡在了某个画架前。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铅笔屑的味道，窗边的画架上蒙着一块布，底下隐约看得出是个人像的轮廓。温序的书包大敞着丢在地上，里面露出半截速写本的边缘。

他从桌上拿起保鲜盒，"这个给你！我妈要我带的提拉米苏，说是谢礼..."

保鲜盒上贴着便签：【给小野同学，一定要给阿姨评价一下哦(?ω??)！！！】

他盯着保鲜盒里的提拉米苏，指尖在盒盖上停顿了一秒。

奶油上的可可粉被精心撒成笑脸的形状，边缘还点缀着几颗细碎的巧克力屑，像是星星的碎屑落在上面。

他抬眸，看见温序正紧张地盯着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妈妈做的？"

"嗯！"少年立刻点头，眼睛亮亮的，"她特意调整了配方，咖啡酒减半，怕你觉得苦……"

夏尽野下意识拿起附赠的小勺，挖了一角。奶油吃起来绵密，马斯卡彭的甜香混合着淡淡的咖啡苦味在舌尖化开，比他想象中要柔和。

"怎么样？"温序凑近了一点，呼吸都屏住了。

他抬眸，对上了少年期待的眼神。

"……甜。"

温序的眼睛瞬间弯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评价。他笑起来时，那颗痣也跟着生动，像是落在白纸上的墨点，晕开一片暖意。

温序突然凑近一步，洗发水的柑橘香扑面而来，"你如果现在吃不下就带回去当宵夜？我妈说冷藏能放到明天。"

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夏尽野把盒子塞进了书包最里层。

“但是……你要是敢扔掉，明天我就去你们班门口发传单，说年级第一浪费粮食......"

夏尽野：……

"检讨。"他突然开口。

"嗯？"少年茫然地抬头。

"你那份，我写了。"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温序。里面是一份手写检讨，字迹工整锋利。

温序愣愣地接过，翻开第一页——

《关于翻墙违纪的反思与检讨》

温序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检讨的笔迹，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你……"少年抬头，声音有些发紧，"你模仿我的那张纸条？"

夏尽野神色平静："不想欠你的。"

温序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夏尽野不仅模仿了他的字迹，连他平时写错别字时喜欢涂个小黑点的习惯都还原了。

"其实不用这样……"温序小声说

夏尽野没回答，只是将保鲜盒的盖子合上递给他

"明天补课，"他站起身，"别迟到。"

夏尽野的手搭在门把上，突然停住。

"温序。"

"嗯？"还在收拾的少年下意识抬起头，发梢上还沾着一点钴蓝色颜料。

"为什么之前装作不认识我？"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目光却落在那个已经被合上的素描本上

少年的指尖微微一颤，画笔"啪嗒"掉在调色盘上，溅起几点蓝色颜料。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少年发红的耳尖上。他低头把玩着橡皮，突然笑了："因为......"

温序转身从画架后抽出一沓资料，最上面是《省级美术联考历年真题》。

"我们艺术班要突击集训啊。"温序晃了晃纸张，"周阎王说敢打扰重点班就扣我们写生分。"他指向素描本一角，"看，都是备考练习！"

夏尽野接过资料，发现底下压着的确实是各种人物速写——但不止他一个。有打篮球的体育生，食堂阿姨，甚至还有周阎王的地中海后脑勺。

"你......"

"你长得比较有特点嘛！"温序飞快地翻到某页，"看，颧骨和下颌线的比例特别适合练明暗交界线！"他的指尖点着解剖图，专业术语说得流畅，"而且你总在固定位置自习，简直是移动的写生模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夏尽野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

温序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有些慌乱地补充："我、我可以请你吃一个月甜品！或者帮你写作业！物理作业我也能——"

"不用。"夏尽野打断他。

少年的肩膀微微垮下来，但还是强撑着笑了笑："啊，也是，你肯定很忙……"

他将书包斜挎在后背，眼神里毫无波澜："明天记得把上次考的物理卷带过来。"

温序一愣："那模特的事……？"

"再说。"

这算不上答应，但至少没被直接拒绝。少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重新被点燃的小太阳："好！那明天见！"

他转身去收拾画具，动作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夏尽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扫过那个被刻意转向墙面的画架——

那里藏着的，或许不仅仅是所谓的"人体结构练习"。

——

夏末的霖川总是闷热而潮湿，像一块浸了水的绒布，沉沉地裹在人身上。

下面，通报批评——"

教导主任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操场，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回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夏尽野站在高二（3）班的队伍末尾，面无表情地盯着主席台。九月的太阳毒辣地晒在后颈上，汗珠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校服衬衫。

"高二（3）班夏尽野、高二（7）班温序，违反校规翻越围墙，现给予全校通报批评，并责令两人在升旗仪式上公开检讨——"

队伍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卧槽，夏尽野？年级第一那个？"

"他不是从来连迟到都没有吗？"

"温序是谁？艺术班那个画画的？"

夏尽野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敲了两下，目光不自觉地往艺术班的方阵扫去——

然后，他看见了温序。

少年站在七班的队伍前排，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领口敞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的议论，反而仰着脸，眯着眼看向主席台，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像是察觉到视线，温序突然转头，精准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然后，他眨了眨眼，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用口型无声地说：

"别怕。"

夏尽野："......"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现在，请夏尽野同学上台宣读检讨。"

教导主任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他迈步走向主席台，脚步沉稳，校服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边。

他没有拿稿子。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这个永远站在领奖台上的人，此刻却因为违纪而站在这里。

夏尽野抬手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开口时声音冷静得不像在检讨：

"翻墙不对。"

四个字，干脆利落。

全场死寂。

连教导主任都愣住了。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艺术班的方阵短暂停留——温序正仰着脸看他，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角上扬的肆意

"但围墙东侧的高度确实存在安全隐患，"夏尽野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物理题，"根据重力加速度公式计算，若学生不慎跌落，冲击力足以造成胫骨骨折。"

台下鸦雀无声。

"建议校方加装防护网，或调整监控摄像头角度。"他顿了顿，"我的发言完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整个操场目瞪口呆的师生。

教导主任的脸黑得像锅底："夏尽野！你这是什么态度！"

少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温序跳起来拼命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旁边的同学被他拽着胳膊一起拍手，整个七班方阵顿时响起一片稀里哗啦的掌声。

"牛逼啊学霸！"有人喊了一嗓子。

笑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

夏尽野走回班级队伍时，三班的班主任周阎王正扶着额头，一副血压飙升的表情。而他的同桌林让偷偷比了个大拇指："野哥，你这检讨能载入校史了。"

远处，温序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阳光把他的白校服照得近乎透明。

少年别过脸，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

"安静！！！"

“你们作为学生没个学生样！！像不像话！？”

“到高二（7）班温序同学上台读检讨！”

广播里教导主任忍耐的声音刚落，台下就传来一阵骚动。

"温序！是温序诶！"

"他好帅啊——"

"听说他画画超厉害，上次市里比赛拿了一等奖！"

艺术班的方阵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被几个闺蜜推搡着，脸颊泛红。

"舒舒，他肯定对你有意思！"闺蜜凑在她耳边起哄，"上次他还在食堂帮你捡过笔呢！"

"就是就是！"另一个女生挤眉弄眼，"他看你的时候，眼神可温柔了~"

姜望舒抿着嘴笑，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发尾，目光紧紧追随着正走向主席台的温序。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他站到话筒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然后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台下。

林望舒的心跳猛地加速。

他……是在看我吗？

温序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在某处停顿——高二（3）班的末尾，夏尽野正冷着脸站在那里。

温序的嘴角翘了起来。

"咳，老师们，同学们，"他清了清嗓子，语调轻快得像是在讲故事，"首先，我要郑重声明——翻墙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姜望舒的闺蜜们激动地拽她的袖子："他好有担当啊！"

"但是！"温序竖起一根手指，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没想到，年级第一会这么容易被带坏。"

全场爆笑。

三班的队伍里，夏尽野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

温序的检讨毫无悔意，反而像是一场即兴演讲。他手舞足蹈地描述当时的情景，甚至现场模仿祁墨看到蜘蛛时僵硬的反应——

"他就这样，"少年板起脸，模仿夏尽野冷冰冰的表情，"然后——"

他猛地往后一跳，夸张地捂住胸口：“啊！！！”

台下笑疯了。

姜望舒也跟着笑，但眼神却渐渐黯了下来。

因为温序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却只盯着一个方向——

三班的末尾，那个冷着脸的男生。

温序的最后一个字刚落下，教导主任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一把夺过话筒，手指气得发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温序！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的怒吼通过广播炸开，刺耳的电流声伴随着破音的咆哮，震得整个操场鸦雀无声。

"检讨？！你这叫检讨？！你这是公然挑衅校规校纪！"

教导主任的秃顶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猛地拍了下主席台的桌子，震得话筒"嗡"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

"你们两个——！"他颤抖着手指向温序，又指向台下的夏尽野，"放学后到我办公室！！！"

温序站在一旁，眨了眨眼，不仅没被吓住，反而看起来嘴角微扬。

教导主任更怒了，他一把抓起少年那张皱巴巴的"检讨"，当着全校的面撕得粉碎。

"还有你！夏尽野！"他猛地转头，怒视台下，"别以为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要是再敢发生这样的事，直接记过！"

台下的学生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温序终于收敛了表情，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然后教导主任发现，这小子居然是在憋笑憋到发抖！

"温序！！！"

他的怒吼响彻云霄，惊飞了操场边梧桐树上的麻雀。

而台下，夏尽野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却落在少年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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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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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即兴的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