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门系钓鱼船

王百忠还没等到他的登基大典,却先等来了羯族再度发动战争的噩耗。刚安定下来没两天的皇城又变得动荡不安。

王百忠气急,一脚把面前书案踢倒,文房四宝落了一地,还不能解心中气愤,他大喊道:“叫杨振来!”

杨振连忙赶来,刚进来就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王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王百忠怒道:“不是说好的?皇帝也给他了,还想怎样!”

杨振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王百忠随意抄起一物扔过去,“说话!”杨振硬生生受下,额角流下血来,这才开口:“太上皇过去,听说和宋翎闹了挺大的事儿,这才导致……”

“什么!”王百忠一阵心悸,抓过杨振的衣领,威吓道:“是不是真的?”

杨振冒出细汗,半晌后才点头:“刚到的消息。”

“这人……”王百忠双目通红,一把松开手,“真是不知好歹!”

“大人,现在、现在该怎么办?”杨振踉跄几步后站稳,开口问道。

王百忠对宋翎和太上皇之前的那些破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太上皇是宋翎的心头血,他一出事,宋翎必定会找他来报复,但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现在国力衰弱,经济丝毫没恢复,而羯族实力强盛,如果羯族要正面对抗,他王百忠哪里还有活路?

思及此,王百忠全身打了个寒噤,心想不好。

“羯族现在在哪里?”

杨振道:“马上就要进京,势不可挡。”

这下完蛋!王百忠心急如焚,又问道:“他们怎么说?”

杨振:“羯族那边表示如果想要停战,割让边境五十里地。”

“五十里地?简直是狼子野心,不知餍足!”王百忠气道,但不答应,面临的就是这些地方将会被洗劫一空,但是他却说:

“先同意。”

杨振俯身:“是。”

王百忠久久不能平静,走出殿内,来到城头,果真如杨振所说,一派兵荒马乱,这样下去,完全不是羯族的对手。

他在这时,脸上才出现一点后悔之意,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该把赤火军……

突然,王百忠面前白光一闪,一人瞬息转到他前面,手持一把利剑,直直对向王百忠眉心!

王百忠心下一惊,立即意识到是有人要刺杀他,忙扯着嗓子大喊:“救驾!有刺客!”

经过他这么一喊,隐藏在一旁的侍卫一个跟头翻到面前,手掌一挥,竟把那刺客的剑打歪,王百忠微微放松,细看那刺客,身量不高,竟是宁承运!

只见宁承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剑被打歪也不慌张,从容不迫又再次出招,与那侍卫打斗在一起。王百忠不懂武,以为宁承运被刺客拖住,心中得意。

但一时不妨,王百忠一声惊呼,只感觉有一个冰冷的东西刺进自己体内,他瞪大双眼,缓缓低头,一把银剑已经从后背刺穿他的腹部,剑端甚至还挂着他的内脏,丝丝血液滴落。

王百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不动,他扭头,而杨振,他手拿银剑,光明正大对上他的眼眸。

“竟然是你……”王百忠不可置信。腹部像被撕裂,散发着蚀骨的疼,但他管不了这么多,直勾勾盯着杨振——这个他的得力下属。

杨振什么都没说,耳边只剩下宁承运打斗的摩擦之声。而此时的宁承运也不用在演戏,他停下动作,剑锵然入鞘。

王百忠吐出一口血,看向这个他自始至终都不甚在意的少年,他趁着最后力气,笑道:“宁承运,藏得真好……”

“过奖。”宁承运朝他走来,“在怎么样,也都比不上王大人。”

“王大人是否还记得当年,怂恿先帝刺杀我的兄长。”宁承运的表情很平静,“兄长就是这么死的,腹部被一剑刺穿,再无回旋之地。所以我一直在想,让王大人也享受一下这种滋味。”

宁承运开颜:“哦对了,王大人一生都在谋害他人,应该从没有被身边人背叛过吧。”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支持你?”

杨振收回银剑,踏步来到宁承运身后。

王百忠倒在地上,哈哈大笑:“真是一出好戏,好得很……”王百忠心机了一辈子,没想最后竟然在一个毛孩子之下失势,他不甘!

宁承运冷眼看着躺在地上发疯的王百忠,对身边人说道:“拖下去埋了。”

王百忠死了。

宁朝只能姓宁,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但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度还要继续迎接外国的冲击,羯族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他们的心思。

宁承运突然想起陈栖忆对他说的话:“这种时候,不能冲动行事。”这个少年很清楚,不能为了报仇而抛弃一切,不然迟早会收到成倍的报应,王百忠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羯族如愿以偿得到了宁朝的五十里地,宁朝签下开国以来第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除去那五十里地,还有每年缴纳大量钱财,允许羯族人随意通商。

但羯族的阴谋还没有结束,除了王太尉,不代表危机就结束了。从王太尉反叛开始,他就已经是明面上的人任务。出去一个明着的人,只要方法得当,永远不是件难事,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就难办了……

两日后。

陈栖忆被追杀。

那是一个夜晚,陈栖忆身负重伤,身后是无穷尽的黑暗,他没有回头看,所以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追赶他,他咬紧牙关,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

他本意是去寻找池念森,却在半路被羯族人偷袭。那天晚上的星星很少,只有一点两点挂在半空,秋风瑟瑟,眼前一片漆黑,但这种昏暗的天色,也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眼下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拖着一身伤,实在不是什么上策。

他如无头苍蝇般冲进一片密林,越跑越踉跄,“扑”的一声,陈栖忆终于坚持不住,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树藤绊倒。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羯族语:“在哪里?看到没有?”

“狗日的,跟丢了!”

“往这边走,碰碰运气!”

陈栖忆虚弱的躺在草丛间,身体愈来愈疲惫,相反的,耳朵尽力捕捉这么一份细小的声音,听到他们终于走远,陈栖忆惨然一笑。

死里逃生么。

他的嘴角溢出一股股的血沫,顺流而下,晕染胸前被荆棘划破的衣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他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死亡的气息笼罩当场,他突然感觉到深深的绝望,周身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骨骼在发疼,就要长眠于此。

阳光终于打在他脸上。

陈栖忆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生于一个陌生之地,多年来训练出的警觉让他心生疑虑。

他猛地看向窗外,是夕阳西下的景象,他竟然昏睡了这么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醒了?”

“谁?”陈栖忆大吼,手不由自主的往身侧靠近,想握紧剑柄,却发现空空如也,谁拿了他的剑?

“你先别动。”那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栖忆扭头看去,是一名老妇,大约有六十上下年纪,他紧张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公子你别慌张,今日清晨我下山砍柴回来时,见你倒在草丛里,就把你带回来,没有恶意的。”老妇虽然上年纪,却是难得的温柔。

陈栖忆咬咬牙,半信半疑:“我的剑呢?”

“哦,是这个吧?”老妇进屋取出一把剑,笑道:“年纪大了,忘记还给你。你受伤,我帮你整理一番,顺手拿下来的。”

陈栖忆刚才还在寻思:自己好歹也是成年男子,一个老妪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随后看见那老妇毫不费力地举起他的剑,惊讶这人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接过剑,尝试着放下戒备,问道:“我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老妇回答:“什么也没有。”

看来那几个人没有追上来,陈栖忆松了口气。

老妇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盈盈道:“不知公子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这儿?”

陈栖忆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这是哪里?”

谁知老妇摆摆手:“哪有什么名字,一处荒野丛林罢了。”

陈栖忆狐疑,却见老妇继续自顾自说:“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啦,自从三十年前开始。”

三十年前……陈栖忆连忙问道:“您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妇一边走进厨房,一边说道:“公子想听听我的故事?”

陈栖忆下床,随着那老妇进入厨房,就这么三言两语,他就基本确定老妇对他至少没有恶意。

“诶诶诶,你就坐着吧。”老妇见他也进厨房,阻止道:“受伤就该好好养伤。”陈栖忆也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伤势,于是不再强求。

老妇开始洗菜,缓缓开口:“其实我和我老伴,还有两个孩子,原本不住在这里。”

当时容家还算富裕,容家小女十六岁就入了宫,虽不算得宠,但也是有名有份的,家里还剩下一个大儿子帮助容父维持生计,这听起来像是一桩美谈。可是好巧不巧,在这个时间赶上羯族入侵,容家遭到抢劫,顿时洗劫一空,这才流落到这个地方。

陈栖忆问道:“那怎么会只有您一个人?”

容母乐观一笑:“小女儿自从入宫之后就很少来信,算算日子,都有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陈栖忆心头微动,容氏么……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接着问:“那其他人呢?”

容母娓娓道来:“出了意外,在这荒郊野岭的,生活总是困难的。九年前,老伴和大儿子都走喽。”

也是个可怜人,陈栖忆道:“没有想过回去?”

容母笑道:“就在这里吧,我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不也照样过来了吗?就是可怜我的孙子。我啊,曾经还有一个孙子,十年前在混乱中走丢了,希望有好心人能够捡到他吧。”

陈栖忆没再说话,突然,他瞳孔微缩。等等,容氏?!不就是宁泽的生母的姓氏?不会这么巧吧?震惊之余,不知为何,他心里泛起一阵难受,容母到现在都以为她的女儿还生活在宫中,谁料天命难测,容氏早在一场大火中悄然离逝。

容母到也不甚在意,反过来安慰道:“这有什么的?时间过去,还有谁会记得这回事儿啊。”

陈栖忆很清晰的看见,容母眼里泛着泪花,他鬼使神差的开口:“你那个孙子,说不定过得很好。”

“嗨,但愿吧,我没护住他,也是失职。”容母惨淡的笑笑。

陈栖忆心里闪过什么,开口道:“孙子走丢时多大了,我也好帮您找找。”

容母大喜:“这真是感谢公子了,我孙子走丢时五岁,姓容名叫运。”

陈栖忆大吃一惊,连忙确认:“真叫这个名字?”

容母点头:“毕竟是自己孙子,怎么会忘?公子您能帮忙真是麻烦了,来,吃饭吧。”

普通的粗茶淡饭,陈栖忆吃的心惊胆战。如果面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宁承运的奶奶……

天色渐渐晚了,陈栖忆受其他事托着,就算身上有伤,也谢绝了容母留他过夜的邀请,道:“容夫人您能救我回来已经是感激不尽,来日再来看您。”

容母明显是大家闺秀,见人家忙碌,也不强求。

临走前陈栖忆问过容母:“为何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看见便救了,没什么理由。”容母笑道。

陈栖忆也勾起唇角,尊敬道:“容夫人,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

告别容母,陈栖忆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时候就是这样,遇到萍水相逢的人,或对你好,或对你坏。

池念森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门外传来声响,他睁开一只眼,那声音一直响着。池念森心中疑惑,自己刚来到这里,连认识的都超不过五个,怎么还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来找他?

他终于不耐烦,推开大门,却见一人含笑着看他。

他一时噎住,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人,片刻后才开口:“你怎么来的?”又瞥见陈栖忆满脸风尘仆仆,身后连辆车都没有,更是怀疑。

“来了就是来了,别管我是怎么来的。”陈栖忆有点心虚,谁叫他的车在被追杀时就报废了呢。

池念森盯着他,猜透六成,但还是没拆穿他,欢迎道:“陈大人进来吧。”随后进院洗了一盘葡萄,摆在两人中间,问道:“陈大人这次来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陈栖忆斟酌着开口:“京里最近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池念森摇头:“晚归城就似乎和外界断开联系一样,消息总是要晚一些。”

“也是。”陈栖忆笑笑,“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当然是喜欢的。”池念森伸个懒腰,“闲暇时间弄弄文墨,都没有什么正经事。”

陈栖忆面上掠过一丝失望,决定不把京城里的事说出来,道:“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

池念森自然不信,霁颜道:“是被追了?”

猜得真准。陈栖忆想,他低头一想,“也不全是,本来我也不会被追。”

池念森一挑眉:“那看来是特地来看我的,然后被追了,是羯族吧?”陈栖忆没说话,但这就代表了答案。

池念森又笑:“进屋吧,让我看看你的伤。”

“也不会碍事……”陈栖忆嘟囔着,还是随池念森进屋。

“再怎么金刚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啊。”池念森看着他满身的伤口,不禁感慨,“想来情况还挺不妙的,你能活着到我这儿确实不容易。”

陈栖忆连连点头。

“为什么来看我?”池念森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陈栖忆一愣,半晌后道:“就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真爱骗人。池念森腹诽,表面上却道:“大人有心。”

陈栖忆缄默着,回想起他离开皇城前宁承运的话。

少年人咬牙切齿:“终有一天,我要让羯族偿命!”

幸存的老百姓不在乎谁当皇帝,也不在乎这天下是姓宁还是王,他们只希望能够有三五年太平,能填饱肚子便足够。

宁承运准备登基,马上就会成为宁朝的新一代帝王,从此,再无反对之音。他知道,自己登上这个位置付出了太多人的生命。

朝中人员空虚,他曾问过国师,要不要召回池中丞,陈栖忆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一方面宁朝奄奄一息,人才难求,池念森回来能够祝他们一臂之力,这再好不过。另一方面,他了解池念森想过的不是整日在宫中惶恐度日,上下都要看他人脸色的生活,他也许更喜欢在晚归城这般无牵无挂的日子。

他去见池念森也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心思,如今得知池念森在这里过得很好,他也就不想破坏这种闲适。

可能,他一个人也便可以。

但池念森何等聪明,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马就意识到羯族会有新的动作,中原想是守不住太平。可他没有开口询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安排,他没有必要做这个出头鸟。

宁愿安静惬意,当个混混又何尝不好?

池念森笑容加深,开口道:“陈大人,你吃了吗?”

陈栖忆颔首,并把被追杀时遇见容夫人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池念森听完后,惊道:“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该叫王子来看看。”

“虽说这很巧合,但我看那容母不想说谎的样子。再说一个住在野外的老妇能有什么渠道知道宫中的消息呢?”陈栖忆附和着。

夜幕降临,白鹭归家,万籁俱静。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宁泽的母亲是容氏,容氏的母亲是容母,容母的孙子是容运,也就是宁承运……

宁承运为什么会被宁泽收养为义子,到这里就一切清晰了。或许宁泽早就知道这人就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人,就是他的侄子。

在这深宫之中,究竟谁才是真心,又有谁是假意……

风起晚归城,陈栖忆由于受伤,没办法继续走,于是善良的森森就把他留下来。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池念森在晚归城的快活作息。

巳时起床,他起床后就往外乱逛,这座城本来就不大,如此重复几日下来,池念森凭着一张招桃花的脸和温和的性格,成功吸引到不少姑娘妇人们的喜欢,往外走一趟,回来时手上就拿着不少点心,全都是那些姑娘们赠送的。

加之池念森也不是什么爱面子的人,别人既然给他,他也就乐呵呵的收下,丝毫不懂得避嫌。秉持着“既来之,则收之。”的交友理念。

但他也不会白收,每次即兴作画一幅,行云流水,每画一幅,成百上千的人们抢着购买,出价愈来愈高。因为这里与外面隔绝,又刚好池念森是京城里来的,嘴里的新鲜事儿还真不少,更是得到青睐。让那些男人们可眼红。

每次一出门就逛好久,他看中这里的宁静,自然对这座城多了几分亲近。经常忘记给家里那位病号搞吃的,但陈栖忆也不在意,吃点点心糕点凑合就过。时间一长,池念森不由生出几分心虚,觉得也实在是亏待了他。

之后池念森就决定给那病号做饭,这可把陈栖忆感动的啊,心想我的森森怎么可以这么贤惠。不过当然,贤惠森森本人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花钱请当地厨艺最好的厨娘,他的一日三餐都有厨娘解决。自己照样每天乱晃不着家。

好在陈大人不介意,每天过得也挺开心的,但要除去常有媒婆上门求亲这一事不说。

几日后,恰巧重阳节也要来临,家家户户团圆登高赏菊,但这两个没家娃竟然也不显得孤单。池念森为远在天边的大姐寄一封家书,表达一下自己对她的思念。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思念,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好看的。

他又借着三分好人缘,不少家里见他一人冷清,就送来菊花酒和重阳糕,有这些东西的参与,他在这里过的第一个重阳节也不是多么凄凉悲伤。

天气渐凉,池念森心情很好的插上茱萸。家里的那个半残不老实待在房里,偏要一同出来。

“茱萸有驱虫去湿,逐风邪的作用。”池念森展颜,“在重阳节佩戴茱萸以辟邪求吉,所以茱萸还被称为‘辟邪翁’。”

“这个也是用来辟邪的嘛?”陈栖忆用手指向墙上挂着的画。

池念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目光锁定在那幅从池府老宅带来的画,想当初自己对这幅作品分外满意,就随手带上,到了晚归城也是挂在墙上当装饰,没想到如今竟是剩下的最后的,和老宅还有点关联的物品。

他哂道:“哪里,这和重阳节有什么关系,自己随意画的。”

“画的不错。”陈栖忆老神在在的点评起来,“尤其是这柱竹子,极高挑,出类拔萃,一看就是大家画笔。”

池念森被他说得有点羞涩,低头轻声道:“也没有,比这好的多了去了。”

陈栖忆靠在门旁边,看着池念森专注插茱萸,挑眉道:“看来森森很善于画画?”

“小时候学过。”

“国画?”

“嗯。”

“那有没有其他作品,我想看一看,欣赏一下。”陈栖忆笑道。

池念森停下动作,抬起头,狐疑的问道:“你是真想看,还是在唬我?”

“当然是真想看,我有什么理由要唬你?”

“那你去看吧,在书房。”池念森犹豫了一下,开口同意。

陈半残朝他眨眨眼,眼里有些惊喜。还真的就瘸着步子走向书房,一点儿没客气。

其实池念森很少让人进他的书房,这里是他学习看书的地方,不习惯被人打扰,但就陈栖忆这个样子,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何必跟一个病号过不去呢?

但之后池念森就明白有些人不管有没有受伤,都是不能受到优待的,这种人天生骨子里就透着三个字——爱搞事。

比如我们的暂时残疾人小陈同学。

他的书房里没有放任何兵器,但不久后,他竟然听到了类似于兵器落地的声音,“乒乒乓乓”响了一阵。池念森绝望的闭上眼睛,果真就不该把那人留在书房,真是造孽。

于是他打算以不动应万动,先把这残局交给陈栖忆再说。所以池念森努力按捺住想打人的情绪,面露微笑,心平气和的继续插茱萸。

但小陈还是满脸愁容的出来了。池念森左眼皮儿一直在跳,假装看不见他。

陈栖忆杵在一旁站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池大人。”语气拖得很长,满满的都是愧疚。

“别叫我大人,在下担不起。”池念森冷哼道,都懒得和他周旋,直接一句话把陈栖忆打回原地。

但陈栖忆怎么会放弃呢,果不其然,他凑身上前,“池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会收拾好的,就来和你道个歉,别怪我。”

池念森站起身,目不斜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要真有悔过之心,怎么会还在这里?”

陈栖忆嘟囔道:“就是想获得你的原谅,马上就去。”

“哼,你先把我的书房恢复到原样再说吧。”池念森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小陈见森森真的在生自己的气,连忙滚回书房,拖着一身还没好全的伤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池念森贴着窗跪坐在坐垫上,手上拿着一本江湖话本。

话本讲述的是逍遥谷内各大江湖门派相互争锋的故事,其中的琉璃阁最为著名,不少一流高手都曾处于这个门派。

江湖上的事池念森也只是看看就过,图个乐罢了。却没有想过它是否真的存在,毕竟以前自己没从来没有遇见过江湖子弟,他一直都认为这些离他很远。

而且这个话本卖得如此出名,却无人告诉他这上面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明明是很精彩的故事,今日的池念森却看得心不在焉,目光一直朝书房的方向飘,书放那里静悄悄的,门虚掩着,在池念森这个角度刚好被门遮住,看不见里面是如何一番情景。

手中话本翻过一页又一页,一段故事已经结束,可是他却没大看得明白,连名字都没记住几个。

他脑中想着那个陈半残可能还在与一地的墨水奋战,想到他沾着一身污渍满是灰尘的模样,突然有点忍俊不禁。咳了两声以掩饰笑意。

思考一阵后,还是高声向书房的方向喊道:“陈大人,需不需要帮助?”

没人回答他,还是很安静,安静的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池念森蹙眉,心想陈栖忆在干什么,于是又开口:“陈大人?”

……

怎么回事?池念森疑惑,见书房那边没有动静,还是站起身准备去看看。但双腿跪的久,酸麻感直直窜上来,他缓过后,大步走向书房。

虚掩的门被他推开,将里面的情境照的清晰。坐在书案前的陈栖忆被这一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对上池念森含怒的眸子。

“你、在、作、甚?”池念森一字一顿道。

书房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杂乱不堪,相反,整间屋子很干净。地上也没有他原先以为的砚台墨水。

池念森不是一个会做家务的人,这种收拾屋子的事一般都是交给仆人,但自从陈栖忆来到这里之后,他就把那些人打发走,所以书房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大扫除了。但现在,这间屋子亮堂得很,显然是刚刚整理过的。

毋庸置疑,这一切,都是陈栖忆做的。

陈栖忆朝他粲齿道:“我都帮你收拾好了,你能原谅我吗?”池念森没有理由不原谅他,但让他生气的是陈栖忆光明正大的在他的画上涂涂抹抹!

“我问,你在干什么?”池念森道。

陈栖忆一愣,意识到池念森在生什么气,连忙展开笑颜,放下笔,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在你的作品上乱画。”

池念森松了松眉,走过去:“那你是在临摹?陈大人竟然也懂这个。”确实是在临摹,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陈栖忆就在纸上画出一幅惟妙惟肖的图。

“咦?怎么是这一幅?”池念森也看到了,“噗嗤”一声笑道。

这是一幅什么画?不就是当初皇上赠与他的,月色皎然。梅花独绽,烛火下俨然坐着一人,面容英俊,一身青衣,正是自己。

原本上面写着“闭门不管庭前月,分咐梅花自主张。”到了陈栖忆临摹的这张,改成了“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

“我看过了,这张不是你画的,真丑。”陈栖忆开口。

“的确不是我画的。”池念森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皇上的这张放在很里面,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翻出来的。

陈栖忆不笑了,干巴巴道:“那这是谁送给你的?”

“想知道?”

陈栖忆点头。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不如猜猜?”池念森道。

陈栖忆却道:“猜什么猜!送你东西的人这么多,我何必在意着一个?”

池念森一顿,哪知道陈栖忆是在发谁的火,于是道:“你临摹的这张很好看。”

“和这张比呢?”陈栖忆抬头看他,眼中希望点点。

池念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感觉两边都不能得罪。

然后陈栖忆又开始酸溜溜,冷道:“你不说也没关系,这哪是比画好不好,明明就是比人好不好。”

池念森也不恼,琢磨这他话里的意思,听他继续开口:“不管怎么样,我重新画过一张,你就不能有这张了。”

池念森含笑看着他,道:“且不说这个,方才我叫你,你为何不应答?”

“自然是没听见。”

骗人。池念森笑的越加灿烂,故意道:“陈大人你听听你说的话自己信不信。你不应我,我也不开心,何必在我面前掩饰什么。”

谁知他都这么说了,陈栖忆照样面不改色:“没听见就是没听见,谁都有疏忽的时候。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脸皮真厚,池念森撇撇嘴,开口道:“走吧,我要去赏菊。”

这章好长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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