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寂寞养残生

陈二得知来意后,也没拒绝,还做出一副思念的模样,硬拉着池念森在遗像前拜了三拜,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难为池念森心理素质还不错,没当场笑出声。回头只见陈栖忆瘫着脸,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

能理解能理解,陈栖忆自我开解。

老实说,上次拍卖会,陈楚芝得到的东西还真不少,因为是以王百忠的名义拍卖,是以只要是王家的东西,就都会涉及一点。

这已经是最好的去处,何家灰飞烟灭,可以说是被炸了个粉碎,现在已经找不到什么。反倒是王家,留下的东西多,保存也还算完整。不仅仅是金银珠宝等,甚至连古籍都有。

这些东西在拍卖会上是找不到的,也不知陈二用了什么法子。

寻找之余,陈楚芝似乎是有感而发:“前尘这种东西,总是虚无缥缈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留给后人的又有多少是真的。身处乱世,都分辨不出是非,更别提这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这话池念森不否认。陈楚芝圆滚滚的肚子上下起伏,他又道:“从前年少气盛,与王子高这逆臣之子交好,所有人都说我是鬼迷心窍,被财富炫花了眼。现在回头看,只叹当时无人理解。”

池念森:故弄什么高深,你不就是贪财。

“现在我落寞,陈家也算毁在我手上了。对于什么真相,也无力朝世人们辩解。池大人,我对你也是心存悔意,当年懵懂无知,竟对你做出这样的事,如今再来忏悔,也是为时已晚,只恨少年狂妄自大。”

池念森翻书架的手一顿,想起那年竹林里掉入一人的怀抱,那句倜傥风流的沉吟,然后就是**一刻值千金。他微微一哂,笑叹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嘴巴一张,将陈楚芝的话搪塞了过去。

陈二也不恼,许是岁月的蹉跎,让他现如今为人处世都圆滑不少。他在陈府里没人说话,今天有客前来,还算得上是老友,自然话就多一些,也没真的想要得到谅解。

“池大人,你是见着我一步一步堕落的。对于你,我也好摊开来讲。这些话,我不会往外说,但池大人是能听的。”

“陈公子直说。”

“当年酒红血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也是愚蠢,曾想过窃取。冥冥中感觉此物肯定在王百忠手上,因此才借科举之事接近王子高。”

池念森一挑眉,如此劲爆倒是他没想到的。

“我诶,实在是。”陈楚芝难以启齿,摇摇头,半晌后才继续说:“这么偷鸡摸狗,也不算毫无收获吧,至少知道了这血珀究竟是何物。”

池念森汗毛一立,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何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陈楚芝道,他说这话时神色淡然,“何安胜仗回归那年带回的酒红血珀,对外说是羯族的东西。其实根本不是,这血珀就是礡国的。礡国很看重这血珀,哪里的皇室贵族每人也仅有一块。而何安得到的这一块,是二王爷的。”

“何安回程路上,路过礡国,礡国国王自然要招待他,但是何安贪心不足,胆大包天向礡国二王爷下手,那王爷是怎么成哑巴的,不就是被折磨的。后来天下又乱,二王爷一家全部死在混乱之中,他们家最小的儿子则失踪不见。”

他说的最小的儿子,自然就是江笙声了。

池念森大惊,话语全被噎在喉咙里,半晌后才蹦出一句:“这血珀从一开始就来路不明,但却没想到是这样。”

陈栖忆脸色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

只听陈楚芝这个二愣子还在继续:“池大人惊讶也正常,我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震撼的。如今身边的人皆离去,陈府萧瑟,我知道这些东西也没用处,是以无人会信。心中失落难免,但池大人是贤良之人,楚芝骗不了你,也不敢骗。是故这些话,既是说给你听,自然掺不了假。”

好一顿卖惨,踩自己捧别人,是不是要把他给供上啊。池念森暗自腹诽,对陈楚芝的话不能说完全不信,毕竟这还是有几分参考价值的,他面上回答:“陈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不管怎样也要替陈家先父先母想想,他们二老若是知道陈公子这般辛苦,免不了好一阵心疼呢。”

陈楚芝扯了个笑,摆摆手道:“我这一生,最对不住的,当是池公子您了。楚芝晓得,大哥生前与池大人关系好,但只恨大哥离去时世人还不清楚真相,大哥这一生为国效力,费了多少心思,他倘若得不到百姓们的悼念,就是鱼离了水,在黑白之间来回挣扎。这般的才叫辛苦。”

池念森眉峰一挑,敢情这是想给陈栖忆身上贴金呢,自己也好沾点光。思及此,他展颜一笑,答曰:“陈公子多虑,前御史大夫为国为民,心怀天下社稷,关怀民众,这些不是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吗?现在街上随便拉出来问问,陈大人的名字那个不晓得?连肚兜小孩都知晓三分。”

陈楚芝叹了一声,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见他满脸肥肉挤在一张脸上,眼睛都快成了一小缝,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只叹那‘天下谁人不识君’。”

池念森忍住笑,想着这陈二科举不中是有原因的,这么一句诗都要想如此之久。他笑得正开心,一旁凡人模样的陈栖忆脸色早就不好了。

他神色一旦严肃起来,便会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陈楚芝被他的气场所吸引,回眸对上他黑的阴鸷的瞳孔,讪讪笑道:“这位兄台,你是?”

不等陈栖忆回答,池念森赶忙放下手中的书,抢先一步道:“此人乃我的下属,想是他长得凶神恶煞,内心里头却是不害人的。陈公子不必紧张。”

“我哪里有这么想。”陈楚芝心不在焉地应道,目光却是不住地朝陈栖忆的方向飘,一双星星眼瞪的快要比南瓜子大了。

池念森心中一悸,揭过话题道:“陈公子,你看着本可是王贼生前随身之物?”陈楚芝这才回过神,瞅了一眼便道:“正是。王贼生前爱算账,此乃当时的账本。记录王府开销的,甚至是国库,范围极其之广……”

池念森翻开一页,日期什么的,标注得清清楚楚,想起陈楚芝方才所言,便把这账本翻到那关键的一页,却早已空空如也,看来是已经被销毁了。

越是这样欲盖弥彰,越让人信服,池念森眉眼一深,一回头见陈栖忆面无表情,心中大骇,将这账本放回原位,就要告辞。

陈楚芝自然是好言相送,直等把人送到门口,满脸谄媚的笑意才消散不见。实在古怪,那下属怎的如此与众不同,这池大人哪里来的这人?

陈楚芝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愈想愈心慌,在屋内来回踱步,竟是将拳头捏紧,长叹一声,出门叫车。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

明州,珠古山,珠古寺。

忘尘长老正在念经,说是说念经,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他面前坐着的,正是陈楚芝。

“忘尘大师,您帮我看看。”陈楚芝徒手作画,在一张宣纸上龙飞凤舞,不多时,一幅不算精致的人像现出,“此人面相如何?”

“看面相?”忘尘长老心中一跳,深邃的眸子仔仔细细盯着那人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楚芝坐不住,急道:“忘尘大师你尽管说,别担心其他的。我就问问。”

忘尘长老瞥了他一眼,心中快速想办法,捋捋胡须,道:“若就只是问问,怎么还会火急火燎地跑到我这里来?”

陈楚芝歉意笑笑,又道:“忘尘大师,我这人别的不信,只信占卜之事。此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实在多劳。”

忘尘长老呵呵一笑:“对你重要的是陈栖忆,还是这个人?”

他一语道破,弄得陈楚芝也是一愣,片刻后才开口:“忘尘长老果然是仙家人,竟我想着什么,也能一眼看透。”

忘尘长老不理会他的话,顿了顿开口:“陈公子莫要失望,依在下看,这人不是什么陈栖忆。”

“怎么会。”陈楚芝喃喃道,“大师你绝对是看错了,我记得明明白白。除了脸长得不一样,其他的可都是。”

忘尘长老不想再听,直接打断道:“陈公子莫再说,恕在下能力有限,看不出什么破绽。”

陈楚芝话语一顿,咬咬牙道:“大师乃绝境高人,什么一读便知。若是我银钱给得不够,那就在。”

“罢了罢了。”忘尘长老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陈公子失礼,珠古寺找不出这个人。无事便请回罢。”

陈楚芝又被堵了一嘴,心中着实不爽,看着自己的临时作画,深呼吸弯腰楫道:“忘尘长老告辞。”

“不送。”

等陈楚芝离开,忘尘长老终于忍不住,深沉的声音道:“还躲在那里,怎么的,要我出来请吗?”

他对着的是一处屏风,这一句说完,那屏风后果然人影渐动,无须片刻,便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静言殿主笑道:“本以为静言已经藏得很好,没想还是被忘尘长老一眼看见。”

“无须客套。”忘尘长老面冷如霜,道:“别的时候不来,如今却是这般积极。想来佛像擦的还不够多。”

江筠君斯文道:“长老总忘事,静言是佛像擦完了才来的啊。”

“少废话!”忘尘长老把经书一扔,显然是动了真怒,“如今只喊我‘长老’二字,连前面的两字都可省略了?许是这偌大的珠古寺只剩下我一位长老,喊不喊前面的,都是无所谓了吧。”

他说的句句带刺,皆是讽刺意味,江筠君也不恼,只笑道:“静言没有这个意思,是长老自己多想。无论是哪位长老,您也好,噬尘长老也罢,都是静言心中的长老,不分什么高下的。”

闻言,忘尘长老又是冷笑。

江筠君不再多言,缓步上前,放下手中果篮,轻言道:“静言为您摘的果子,长老请慢用。”

说完,又盈盈退下。

忘尘长老看了看红的发紫的果子,缓缓道:“再红的果子也会腐烂,因为里头脆弱不堪。再风光的外表也会消散,因为全是草包堆积。”

他言外有意,江筠君听得明白,却是讥诮一笑,什么都没说。

京城里掀起了一阵潮流。不只是京城,就连边陲小城,对这个故事也是耳熟能详。说书地看准商机,对故事添油加醋,简直精彩、精彩。

彩旗飘飘,处处招摇,凝香馆尤甚,今日生意颇好,老鸨忙得团团转,笑容满面。还花了大价钱请来一位说书先生,这人面色白皙,鼻梁高挺,骨气峻拔有威,两眉如剑直竖,义气凛然,自称修士先生。

听过他说书的总忘不了,那声如洪钟,眉飞色舞,字正腔圆。修士先生有一绝活,便是讲江湖故事。

他讲江湖故事说得如同真的一样,但凡有幸听闻过的人,□□成都是给五星好评,把这修士先生吹捧得如同神仙一样。

今天,修士先生大驾光临凝香馆,老鸨自然是要好好宰一番。这不果然,修士先生一来,凝香馆简直要被挤得水泄不通。

“今日诸位可要听点什么?”

“明月挂灯,月下诡僧!”

修士先生呵呵一笑,眸光微转,折扇一开,高声道:“夜晚时期空无一人,狼嚎声时续时断,毛骨悚然。东边杨家闹了一桩大事。那可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喏,就是这本。”陈栖忆把一本书往桌上一扔。

池念森顺手接住,随手翻了几页,不由失笑。

“真是太巧。连我都不知道呢。”陈栖忆面带嘲讽。

池念森淡道:“月下诡僧。月下僧。”之前提到过,这月下僧是国师的化名,这后面的意思,不就是指陈栖忆?

“用编造江湖故事来暗指宁潇之死,用国师的名字来替代那人,你说是谁想到的这一招?”池念森越想越有意思。

两人此时急匆匆从陈府出来,安成便将这话本交予二人。

麻烦事竟然是愈来愈多,一环扣一环,根本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说明对方是早就计划好的,而现在,他们连对方是谁都还没弄清楚。

“那人的目标是酒红血珀,我们利用宁潇去引诱他,本想的是直接将他连根拔起,只奈何那人手段激进,用最残酷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现在他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而想要以国师——你,来撇清嫌疑。”

陈栖忆突然道:“也许这就是突破口。”

“请说。”

“不管是宁潇,还是话本,他想暗示的东西实在太明显,这就可以说明对方是一个粗暴的人,心思也不够缜密。”

“或许他真的很恨中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才是他的动机——并不只是单单的,想得到酒红血珀,背后肯定藏了更多东西。以酒红血珀为首的,更多的仇恨。”

池念森笑道:“而酒红血珀是礡国之物。”

“哦?礡国人?”陈栖忆嘴角翘起。

“何不来理一理?”池念森提议道,“宁朝这些年,和礡国有何往来?”

陈栖忆垂眸想了想:“礡国一直与宁朝交好,可能这也是表面上的。”

“交好的表现?”

“比如说,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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