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青天无片云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不就被推出来了?

既然那年有个来和亲的礴国公主在,那可就太简单啦!

看来是时候去见一见我们的前太子殿下——宁诵。

许久未见的宁诵在哪里,被囚于深宫之中,一座不知名的殿中,哪里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狗眼看人低的太子啊。

王百忠当政之时,念着宁捷被自己出卖,心中略有愧疚,没让宁诵上路。

而宁承运那年宫变时,虽说夺了大权,但还是有些许顽固派存在,他为了给民众建立良好的帝王形象,废去宁诵的太子之位,也是一直没有杀他。

前面几年管得严,宁诵所住之地没有国师或皇上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而如今见宁诵动静不大,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而现在国师离开,宁承运忙于政事,无暇顾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管自然而然也就松懈了。

池念森上下打点,打好腹稿,门口侍卫也不是什么死板的人,又收了好处,偷偷摸摸地就让他进去了。

哎呦,还真是岁月静好。

只见宁诵留着满脸胡茬,当年的少年早已烟消云散,穿得普通,披头散发,竟是坐在佛像前喃喃念经。

池念森眉眼闪亮,戏谑道:“前太子,可是要出家啊。”

宁诵转过头,见着池念森,先是一愣,半晌才想起来这是谁,脸色一沉。扭头不说话。

池念森颇觉有意思,他当时就不太喜欢这太子,原以为他已经死在动荡之中,没想命还挺硬,人看着也聪明不少,不然早就归天了。

宁诵潦草扎了头发,边扎边说:“你来作甚?”

池念森还笑:“不作甚,来看看你那美若天仙,媚骨天成的太子妃。”

他说得轻薄,目的就是激怒宁诵,但宁诵这么多年早已不在意这些,只是道:“当尼姑去了,池大人来得真不是时候,失礼。”

池念森莞尔道:“太子怕是没搞懂我的意思,如今太子妃都过得比你逍遥,我要是想要知道她的去处,无须来问你。毕竟她这尼姑可太潇洒了。”

宁诵扎好头发,人看上去精神不少,依稀还有些原来俊朗的样子,他步步走向池念森,嘴中道:“那池大人来这里干什么?”

池念森眼底幽深,道:“自然是替陛下来看看你。”

“倘若池大人不来看我,陛下就要把我给忘了。”宁诵停下步子,他离池念森只有半步之远。

池念森星眸眯起,故意道:“陛下怎么会忘了你呢?你可是前太子啊,多么光荣,多么闪耀。”

这句话戳中宁诵的痛处,他当即脸色就不甚好看。

池念森得意一笑,又走上前,薄唇贴近耳垂:“太子终究是太子,怎么如今学起佛来了?那远在天边的静言殿主清心寡欲,都说佛门清净,太子现在认为自己清净了不成么?”

宁诵狠狠咬牙,这人,当真讨厌得很,他深呼吸道:“池大人说笑,陛下将我囚于此地。如此多年,深宫寂寞,自然要众生六根聚,自性清净心。”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我说是怎么了,原来是珠古寺啊。太子殿下,你说哪里来的这么巧的事情?”他言语之间满是他意,纵使宁诵再怎么装聋作哑也不能咽下这一口气。

只听他面沉如水:“池大人,你我年纪相仿,怎么是越活越过去了。连个话都说不清楚,怎么着,说不了人话吗?”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碰巧,如今在我面前的不人不鬼。”池念森坏笑道,“恕我无能,说出来的话不中听,殿下便将就着吧。”

宁诵嘴角一抽:“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池念森大大咧咧找地儿一座,叹了口气,启颜道:“来求个证,《月下诡僧》是什么意思?”

“困于深宫之人哪有自由,池大人莫要问我,我连看都没看过。”

池念森一挑眉:“什么时候问你了?话说太子是怎么知道这是一本话本的?难不成有隔墙有耳的本事,把不该听的都听去啦?”

“胡扯!”宁诵横眉倒竖,怒道:“我这些年连门都没踏出一步,你哪里来的这些虎狼之词!休想随意污蔑!”

池念森却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暗叹了句宁诵这些年过得果然不咋地,连板凳都是又冷又硬的。宁诵怒急不语,冲天的怨气简直要把房顶掀开,盯着池念森,一言不发。

池念森未语先笑,慢吞吞道:“太子自然是出不去,但不妨碍有人进来啊。不然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被点破心思,宁诵不由慌张,正巧池念森换了副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样吊儿郎当,更是心虚。

他看在心里,也不戳破,又道:“宁承运如今独揽政权,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对他俯首称臣。前太子,在下劝你不该动的心思,别动。”

池念森不指望只一次就能将那人给套出来,不过就是来看看宁诵的反应,也好心里留个底。江筠君那里有忘尘长老撑着,眼下还闹不出什么太大的事,但这女人心思深沉,手下保不准另有其人。

宁诵想报杀父之仇,企图重复他的天子之位,那人必然是用了一嘴巴好说法。明知此乃险计,但为功名富贵,仍是抵不住诱惑。

至少目前来看,易容之术高超,武功排一流,游说之计也被用得恰到好处。池念森啧了一声,有点意思。

无论怎么说,他心中暗寻思,间谍一个个被扒出,如今剩下宁诵背后的那一只,也就是江筠君礡国,包括王百忠和羯族联手,现在遗留的那一只,也就是恶镰派。

池念森淡淡一笑,恶镰派属实会演戏,一开始竟是将他也骗过去了,一直到《韩熙载夜宴图》,杜崇明和弗洛暴露后,他才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那可以扒的事情还有太多,之后我们慢慢再谈。

又提点了几句,劝告宁诵最好老实,池念森这才心满意足,抬步出了殿。

宁诵本人基本没啥用了,池念森自诩看人很准,这人估摸着是真不清楚这种事,但他也算摸了个底儿——

江筠君的心思,还真被他猜中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的礴国公主竟然居心叵测。池念森不禁摇摇头,以前不是没怀疑过,但这次一下被证实,还是有点诧异。

宫内陆王府。

月下僧被传得沸沸扬扬,宫中小道消息明确,就在陈栖忆知道的不久后,陆川就意识到不对了。

原本对国师的还只是猜测,如今指向太明显,先不管他的背后指示人是谁,普天之下敢这么谴责国师的,倒还是第一人,勇气可嘉。

现在也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一想到自己要面对那个老狐狸,成熟将领首次感到力不从心。

其实之前两人在朝辅佐新君时,陆川就不少被这人坑,心思算他厉害,权力又没他大,嘴皮子更斗不过,新君也更依赖他,当时陆川直接选择眼不见心不烦,老早跑到边塞去打仗,毕竟眼不见为净。因此这三年来,两人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但如今却是行不通了,陆川自从池念森上朝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认出对方。只是两人都聪明,谁也不点破。现在陈栖忆有这样的嫌疑,陆川身为大将,再怎么样也得上场去会会看。

陆川直觉头疼,他已经与宁承运反映过这个问题,胆小皇帝对国师深信不疑,压根听不进去。

与他一样苦恼的,还有来自晚归城,逍遥谷,琉璃阁的水月清,水大师姐。

话说那日她从虎口脱身,又得池念森相助,好吃好喝伺候了她一个月,临走前让她带上酒红血珀。

清大师姐可以说是能慢则慢,明明武功不错,愣是将这段路走了半个月,这才回到逍遥谷。

这半个月她绞尽脑汁想,怎么样委婉的开口,才能让他的江笙声平定下来。这个小师弟她最清楚,一旦触及到这些敏感的内容,第一个炸毛的就是他。这酒红血珀又是江笙声的东西,虽说水月清不知道这血珀的来历,但总归是很重要的吧。

于是当她停留在琉璃阁门口的时候,仍然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但只奈何别人眼尖,率先发现了这消失多月的大师姐,惊喜地跑过来,还边跑边喊:“我的天呀,清师姐竟然回来了!啊,清师姐,你可是掌门寻得你好苦!”

水月清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试探着问:“笙声无事否?”

那人回:“小师弟想你想得都要疯了,前几日这里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硬说是笙声的姐姐,你看我信?那女子离开后,小师弟一直哭着要找你呢。”

水月清心中一悸,俏脸流露担忧,赶忙道:“快!先带我去见他。”

酒红血珀安然地躺在木盒中,然而他却不知,因为他,这里即将展开一场大乱。

地点再次拉回京城,皇宫内。

陈栖忆知道事不宜迟,此时的他已经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尽管如此,宫中认识他的人依旧不多,大多人只是在一边窃窃自语,暗叹宫中哪里来的这般齐整的俊朗男子。

他甚至此时情况对他有多不利,小皇帝那边可能已经有所怀疑,而陆川是鲜少知道他就是国师的人,大势离去,往往是从最身边的人开始的。

他之所以取下面具,目的就是将自己袒露在众人面前,这一步很危险,但若是想取得信任,不得不做。他走近陆府,陆府也有小厮认得他的,当即惊呼,又连忙压着声音,战战兢兢给他让了路。

表面一片静好,陈栖忆深深叹了口气,在院中停下步子,身上没带任何利器,他抖了抖衣袖,突然开口:“在下齐国师,见过陆大将军。”

尾音刚落。只听耳边吹过一阵风!

风速极快,如刀割般锋利,随风而来的,还有一支银箭,擦过他的耳垂,血珠泌出,点点殷红,迅速蔓延开来。就在箭即将穿透后脑之时,突然戛然而止。风声停下,空气也似乎凝固了。

陈栖忆徒手抓住箭尾,眼神冷冽。

嘴唇亲启:“陆大人原来也爱干偷袭之事。”

一人从树上飞落,稳稳当当停在陈栖忆面前。

“齐国师终于肯见人了,在下欣慰不已。”

陈栖忆看着昔日官场对手,想起方才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嘴角讥诮一笑:“陆大人客气。”

陆川不语,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他,寒光四射。

陈栖忆也不恼,首先楫道:“久闻将军大名,如今重逢,陆将军还是像往日一般潇洒。”

陆川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切入正题:“陈大人之前不来,恰好赶在皇长子受难之后,这又是何意?”

“我是何意,自己说出来的话没意思,还是要看陆将军怎么想。”

话题橡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陆川哼道:“陈大人怎么想得自己心里清楚,来找我作甚?”

陈栖忆眉眼淡淡,他松开手,银剑顺势插在地上,可见其之锋利。陆川下得了这个手,他暗想。

“陆将军难道不认为,月下僧这个名字刚好出现在这个时候,很可疑么?”陈栖忆尝试说服,“如果那人是想误导我们,自然是要在这个时候颠倒黑白,而他选择月下僧这个名号,不就是想栽赃于国师,引起宫内的内讧,自己却是渔翁得利,坐享其成。如此简单的道理陆将军明白得很。”

陆川心念一动,他何尝没想到这些,只是……

只听他没什么连续性的回答:“先不论这些,陈大人何不先与我去看看皇长子遇难之地?”

陈栖忆一挑眉,脸上笑得灿烂,答应了。

陆川转过身去,坦坦荡荡露出后背,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

陈栖忆抬脚跟上,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在等。

身边绿树繁茂,一点点朝后退,宫人们来来往往,脚步急促却不显慌忙。见着两人,皆垂下眼帘,规矩问好。

他还在等。

果不其然,等来到一处拐角,陆川突然转过身,冷毅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竟是露出一丝微笑。

“我很开心。”陆川道。

陈栖忆答:“开心什么?”

“很好,你没有动手。”

陈栖忆星眸微转,装作恍然大悟:“原来陆大人如此坦荡地走在我前面,是在试探我。陆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就是那人,你今日会死在我的手下。陆大人当真这般无畏?”

不等陆川开口,只听身后一阵窸窣声响。

陈栖忆不由失笑,转过身去,却见一张陌生的面孔,一身黑衣,面容清俊,正气凛然,也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陆川走上前,指着那人道:“国师肯定不记得他了,此人名唤杨振。”

这么一说,陈栖忆记起来了,当年王百忠就是死在杨振的手下,卧虎藏龙多年,在那一天后,名扬天下,世人皆记住了这位乱世枭雄。

杨振那一战成名,被陆川所赏识,这些年来混得不错。

陈栖忆舔舔嘴唇,笑道:“杨少侠武功实在是高,如此这么长的一段路,我竟不曾发觉你一直跟在身后。”

若是他在当时出手,那杨振想必速度会更快,在他的手之前便已经生擒。可谓一环套一环。

杨振揖道:“国师更是。方才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下官万分庆幸,国师从来没有叛乱之心。”

话音刚落,杨振刚抬头,却见陈栖忆竟然在短时间内瞬移到陆川身后,修长的手指一按,命脉已牢牢握在手中!

陈栖忆笑的阳光,说出来的话却实在令人心寒:“杨少侠都出来了,我还需要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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