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云生结海楼

杨振大惊,而陆川生死一瞬,只需一下,别无身还可能。

陆川心头也是大震,但身边都是绿树,恰好被掩盖,偏偏哑穴被堵,说不出一个字,因为命脉被握,而导致全身发软,目光却丝毫不减,一个回眸看向身后的陈栖忆。

“真没想到是你。齐国师。”陆川一字一顿道,声音如蛇信一般,透骨冰凉。

陈栖忆心不在焉地回答:“过奖。陆将军演技更好。”说着,手上力道又中了三分。

杨振气息快要不稳,他冷道:“陈大人,若是你现在放手,还有自首的退路。皇上一向爱戴你,也不会夺你性命。但是……”

“但是我如果不放手,你们就是要与我为敌了?”陈栖忆接上他的话。

杨振努力压制怒火:“正是。”

陈栖忆爽朗一笑:“杨少侠。你何必说这些无用的话,无论我放不放手,皇上都不会饶了我。”

杨振还想再说什么拖延时间,却见陆川虚弱地抬起手,左右摆了摆,大意为罢了罢了。陈栖忆看着他,伸手解去他的哑穴。

“今日你我最好同归于尽。”陆川微弱道,“齐国师啊,你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陈栖忆嘴角勾了勾,手中力道不变,抬脚就踢。

杨振怒吼:“你敢对陆将军下手!”说着,就要冲过来。

陈栖忆又重三分,陆川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杨振哪里还敢再动,愣在原地不敢靠前。嘴中却不留情:“陈栖忆,今日我杨振在这里,你就别想脱身!”

陈栖忆不理会他,趁着陆川虚弱无力的空档,抬脚对上他的太阳穴。

太阳穴是大多数人的死穴,若是这里被破坏,就相当于命脉被掐。他的脚尖离穴只有一寸,危险之极。

“杨少侠,你看得可清楚。”陈栖忆道,“就是这里,你想看陆将军七窍流血,死得很疼很疼吗?”

“停下!”杨振瞳孔爆出。

陈栖忆冷笑,脚尖离太阳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碰上。

陆川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道:“杨振,你要还我一身清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陆川浑身一轻,竟感觉所有力气尽数回归,身体也不再虚弱沉重,就如溺水之人从生死一线中拉回来。

陈栖忆再次退到一边,笑着开口:“现在我也相信陆将军不是那人了。”

陆川眼神一黑,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方才只是试探?”

“不然?”

“你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幕后黑手?”

陈栖忆有点好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一时无言。

陈栖忆双眼一眯:“现在陆大人应该相信我了吧?”

青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陆川幽幽道:“国师好胆量。”

“不必。”陈栖忆一副风流倜傥纨绔公子样,颇为潇洒地挥挥手,“数月不见,难为陆将军还认识臣。”

见他尤其好说话,陆川不禁一愣,一根筋的脑子就是想不出来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只是缄默。

陈栖忆瞧着他,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挺直腰板,不由笑道:“你我也算有同僚之情,何必这般拘束?”

这不废话,面对你不拘束点,那不是得被你坑得连裤衩都不剩?陆川腹诽,嘴上不说,只道:“国师大人今日前来有何事?”

陈栖忆拔起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时力道奇大,箭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杂草,他意有所指地上前,塞在陆川手里,轻声道:“陆将军,这剑若放在那里,那便伤不了人。但如果将它射出,它便会划破天际,撕开一道口子。”

陆川蹙眉,好半晌才领悟回来,他沉吟:“你说宁诵?”

陈栖忆淡道:“宁诵是一个,不过他心胸实在不大,做不出什么威胁的事,只会当墙头草,不必在意。”言下之意,便是另有其人。

站在一边的杨振皱眉,死死瞪着陈栖忆。

陆川也怒:“国师又是开玩笑吧,我这边均是不二之臣,皆个忠心。”

“我若说他已经放飞了呢?”陈栖忆冷不丁来一句。

陆川眉头一颤,忽有舒展开来,道:“国师大人的意思,是这将《月下诡僧》放出之人,是我朝官人?”

陈栖忆猜测:“非也,一切都未定。不过陆大人既说自己身边皆是忠臣,那这人许是曾经的官员。”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回陆府当中,一抹天窗大敞,白光顺势柔软泄入。

“陆将军一言九鼎。既然信我,那便一信到底。”陈栖忆轻拂衣袖,行了个告别礼。

陆川坐在树下,高大的身影忽然变得格外渺小,他面色阴沉,双眼却黑亮,手指紧紧攥住官袍,捏得一角布料皱皱巴巴。

池念森也在树下,不过他是站着的,他刚从宁诵那里出来,心情实在算不上美好。不过当他看见陈栖忆徐步走来时,还是笑了笑。

就如神明一般,再亮的光也挡不住。

“你真的不想瞒着陛下了?”池念森问,“宁承运可念得你紧呢。”

陈栖忆走进他,凑近他的脸,道:“谁也不瞒。反正陆川已经知道了。况且就现在的情况,倘若我还不出面,那通天的骂名不得掉下来砸我头上,到时候你怎么保得住我?”

池念森莞尔:“保得住也得保,保不住也得保。”

陈栖忆忽然欢欣起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瞅着池念森。

池念森扭过头,感叹道:“你好自为之吧,月下僧国师。那礡国公主可是个狠角色。”

“江筠君被忘尘长老拖着,暂时出不来,狠角色的,可不止她一个。”说完,陈栖忆将手腕一转,那本《月下诡僧》骤然出现。

他差点忽略掉这一点,能把话本传出来的,也定然不是小角色。

京城嘈杂,一场动乱正在蓄势待发。只可恨此时的百姓全然没有意识到,还沉浸在春去夏来的热闹繁华中。

凝香馆一如既往的生意火爆。老鸨在柜台数钱,笑得龇牙咧嘴,好不开心。

“接上集,话说那杨家人有个仆从早起,一推门见自家小少爷血淋淋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冰凉,彻底没了声息。”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修士先生不慌不忙,折扇不住地摇摆,激起的风吹动额前的细碎刘海,容貌甚佳,声音洪亮。

“请得道高人前来看,那高人一看就吓破了胆,张着嘴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这是何故?只听那得道高人神情严肃,轻声说出三个字。”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吊足了胃口,这才继续道:“月下僧。”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这月下僧为何等人也?叱咤江湖,精通各派武功秘笈,一年内死在他手下的冤人高达几十个,却每次都不留下任何破绽,来去皆匆匆。就连拿得到高人见了,也只能感叹一句‘坏哉坏哉’。”

修士先生将折扇一合,清俊的、看不出年纪的脸微微一笑,啜了口茶,慢慢道:“预知这月下僧究竟是何许人也,且听下回分解。”说罢,摇头离开。

众人纷纷遗憾,对方才的故事情节仍然耿耿于怀。

“月下僧这名号怎的听得这般耳熟?李兄,你可识得?”

那被称为李兄的压低声音,怒道:“诶呦,你可不要命啦,这个是国师大人的化名!”

那人一惊,颤颤巍巍道:“你说的是,齐国师?”

李兄点点头,语气急促:“正是正是!”

“懂不懂与时俱进,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齐国师一说。”一道声音强势插进。

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响,在凝香馆一处靠窗之席,一位身着紫袍的肥胖大叔悠悠转过臃肿的身躯,看着那里的方向。手指本握着茶杯极稳,现在却不可抑制地晃动起来,茶水杯撒的哪里都是。

下人赶紧过来,擦拭着他的华服。

紫衣人几乎是很不客气地将下人挥开,那下人一个踉跄,见紫衣人脸色不定,慌忙识趣跑开了。

原本两人间对话被偷听,不由愤怒,转过去问那人:“怎么不是了?”

这人着一身白衣,显然是书生一个,他对那两人的话颇为鄙视,道:“当然不是,你们怎的比妇道人家还婆妈,这般大的新闻都不晓得?”

那两人压着口气,问道:“什么?”

白衣男子得意洋洋,眉毛挑得老高,对着两人指指点点:“齐国师的身世呀。你们竟不知道他便是前御史大夫?”

两人显然一震,张着嘴巴欲言又止。

白衣人愈加得意,忍不住显摆起自己的学识,道:“想当年陈御史也是坐镇一方的大人物,宁捷倒台后,他没了依靠,自然是落魄了。却没想他还有点本事,竟是做了个幕后的国师。方才修士先生进来讲的那个《月下诡僧》的故事,不就是点他呢。”

李兄却不信:“你话说得太过了些。这几年国师在位时,一直都是国泰民安,百姓享了难得的安稳日子。如今他一走,麻烦事却是一桩接一桩。依我看,那陈栖忆本事不低,不然当今圣上怎么会如此赏识他,其中定是有你我这等平庸人不晓得的原因的。我劝你莫要血口喷人了。”

白衣人冷哼了一声,又道:“就是国师他不走,这些事情也会发生。而陈栖忆就偏偏在这个时间节点逃之夭夭,哪里来得这么巧。我看就是处心积虑。”

角落紫衣人将手中茶杯狠狠一扔,大怒道:“什么破酒,甚难入口!”

小厮赶紧陪着笑脸上来,好生伺候着。

凝香馆里这般人常见,他一掷酒杯,倒是没把那些碎嘴子的声音停下,反倒是吵得更激烈了。

只见李兄腾一下站起身,满脸憋得通红,急道:“那你怎么不说这《月下诡僧》也是处心积虑?碰巧出现在这个时候,不也是令人生疑?”

白衣人不甘示弱,手一掌拍向桌面,将酒杯拍得嗡嗡响,声音也自然提高了几分:“好,且不说这些。单论那杜贼。杜崇明身份暴露前,不就是陈栖忆的手下?两人的关系千丝万缕,你敢说连这个都是清白的?”

李兄一时哑口无言,看着那白衣人的嘴脸愈发可恶,竟是一脚将桌子一踹,酒杯哗啦啦滚落一地,身子一扑,握起拳头就朝那人砸去。

那人显然也是猝不及防,鼻梁一歪,鼻血顺势落下,就这么破了相,白衣人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和李兄扭打在一块。

凝香馆的声音凝固了一瞬。

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肯先服软,借着酒意胡乱作乱。一旁老鸨扭着手绢吓得魂飞魄散,最终不住叫道:“两位客官呦!”

被她这么尖嗓子地一喊,总算是有人出来劝架。只叹两人打得是在激烈,甚至还误伤了不少人,好不容易才将披头散发的两人扯开。就是被扯开,依旧怒气冲冲,也不顾往日形象了,简直是牛鼻子瞪眼。

那紫衣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出面,等到这场混乱结束了,才一偏头,换来一名小厮。手中掏了掏,摸了好久才摸出一贯钱,臃肿的身躯移动,嘴中开口:“赏。”

小厮听得云里雾里,只得道:“公子要赏谁?”

紫衣人混沌地摇摇头,没回答小厮的话,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小厮一头雾水,拿着银钱一脸茫然。老鸨眼里好,赶紧走过来,低声骂道:“快点的啊。”小厮顿然醒悟,拿着银钱朝李兄跑去。

闹剧一场,终于结束了。旁人不知,这闹剧背后,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紫衣人一出凝香馆,就如同换了一人一般,半分没有方才喝醉的样子,精神抖擞,叫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如同喝醉的酒鬼,绕过崎岖山路,最终停在一处山脚下。

陈楚芝凝眉沉思,抬头一看巍峨的珠古山,久久不语。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真正的陈栖忆。上次寻找忘尘长老,他明显知道,却始终不愿告诉自己。陈楚芝很不甘心,就要他准备踏上时,右耳朵一疼。

他以为是什么小虫进了耳中,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滑腻,定睛一看,尽是鲜红血液。陈楚芝骇了一跳,急忙四处张望。

风声骤起,鬼哭狼嚎。

“陈二公子?”就在他转头之际,一面孔骤然出现,伴随着询问的语气。

陈楚芝大惊失色,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胸口不断起伏,一张胖脸惊恐万分,简直目眦欲裂,害怕得看着来人。

“陈公子用不着这么惊讶。”那女子笑道,“不过一只耳朵,没了就没了。这有何难。”

陈楚芝吓得说不出话来,胸前布料被他抓得皱痕满满,仍是惊疑不定。他莫名觉得眼前面孔分外熟悉,似乎不久前就见过。

那女子也不着急,淡然地欣赏着他的惊慌失措。

半晌后陈楚芝才虚弱开口:“你是谁?”

女子眉头一挑,道:“割了一只耳朵还能听见?陈公子果真耳力不错。”

陈楚芝这才反应过来,右边火辣辣的疼痛折磨的他痛不欲生,顿时浑身发软,连手都在颤抖。

女子无视他的戒备,接着说:“我是谁对于陈二公子来说不重要,但是,陈二公子想找的人,对我来说却是格外重要。”尾音冰凉,令人发颤。

陈楚芝勉强控制着情绪,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抹上口袋,手忙脚乱的样子惹得那女子笑得弯下腰,灵动好听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

这才陈楚芝听来却是阴森恐怖,他面色死灰,发虚的手指连随身携带的小刀都握不住,尝试了几次才抓在手中,指向面前女子,恶狠狠道:“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狗语,劝你不要动,小心这把匕首。”

谁知那女子一点不怕,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说:“陈二公子何不先考虑考虑自己,你认为,在我手底下,你有几分生还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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