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过后，他们仿佛吹响了明战的号角，处处互相针对。
说是互相，其实更多是老手张欠占上方。傅闲能似是被困在枷锁中无法伸展，总是顾及自己高雅的素质，而张欠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管你什么素质，把嚣张恣意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年这天二月三号，六人围在餐桌前吃饭。因前年受疫情影响，毛女士快递给外公外婆的粽子无法及时到达，馊掉了，今年便只寄了些材料，现做。
傅闲能对粽子不感兴趣，默默喝鸡蛋青菜瘦肉咸粥。他舀起一勺慢慢放进嘴里，品了两下，发现粥汤滴到桌上，伸手抽了张二舅旁边的国新牌抽纸。
回头，一双筷子串着红豆肉粽在自己的粥里搅合。
傅闲能：“……”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张欠，张欠有恃无恐般，居然当着他的面再搅两下，等涂抹均匀后，拿起粽子掂量两下，对着沾满咸粥浓汤的一角咬下去，享受地嗯——了一声，煞有介事道：“咸粥配咸粽，很好吃啊。”
“……”傅闲能咬牙忍了忍，“你就不能重新拿个碗吗？”
张欠：“废话，我要是能，还沾你的粥干嘛？”
“……”
他故意的。
虽然论不要脸，他比不过张欠，但好在有场外支援。傅闲能仰头喊：“阿姨，张欠喝了我的粥，说也想来一碗。”
本来说笑的毛女士立马变了脸：“张欠！刚问你你不吃，非跟人家争什么！”
张欠：“……”
他妈什么时候跑对面阵营了？
毛女士眼尖看到粽子上黏糊糊的稠汤，霎时眉毛竖起来，“小傅不喜欢吃粽子，你还用粽子进去搅和，让人家怎么吃！”
她还能不知道张欠？这孩子指定又要惹人家玩，傅闲能说那句明显是委婉地告状，他治不了张欠，自然看出有人能治。
“给小傅重新盛一碗新的。”毛女士圣旨一落。张欠就是不愿意，也不能当面扫了他妈的面子。
毕竟事情确实是他干的。
他忍辱负重地起身为傅闲能重新盛一碗新粥，坐下时，附耳小声道：“有种别找我妈告状啊，怂包。”
傅闲能看着他微笑，像找到窍门，以牙还牙：“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坏，当然不用找阿姨帮忙。”
“……”
张欠也使出阴阳怪气**，“多读书就是好，口才不错。”
“你也挺‘伶牙俐齿’的。”傅闲能吃了一勺咸粥，明明都是同一锅出来的，却讶异，看向他道：“怎么你盛的就是这么好吃？下次继续。”
“少他妈用使唤保姆的口气跟我说话。”张欠磨牙切齿。
傅闲能没理他，他发现对方嘴角好像勾着，顿时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好不痛快。
可傅闲能不知道的是，毛女士非常有意愿撮合他和张欠做好朋友。
“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不要怼来怼去的，”她说教着，借此机会对张欠道：“罚你今天去镇上买年货，顺便带小傅去玩，多少钱妈妈报销。”
傅闲能可不想，这不纯纯往大灰狼嘴里送肉吗。
他启唇：“阿姨我——”
“好啊！”张欠大声淹没他的话，故意揽过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傅闲能之前就想去逛逛了。”
他低头靠近，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还想着给我们家送登门见面礼呢。”
傅闲能一怔。
想也不用想待会是多么糟心的一程。
张欠冷笑，心里打定主意要他好看。
往年都是他和二舅去买年货，他妈留着照顾外公外婆。现在换成傅闲能，没了毛女士，看谁还保他。
二舅的三轮车送去保修了，外公介绍附近一位也是开三轮的大叔，他专门赚载客钱，客户大多是行动较为困难的老人。
傅闲能已经做过一次三轮车了，虽然那次是晚上，并没有太多视觉压力，但以他超强的适应能力，只需几秒心理准备就能上车。
不过这次更不同，张欠也坐后面。
三轮车只有一个主驾驶位，后面其实是开放式露天车厢。张欠毫无芥蒂地坐在车厢板上，屈起一只腿搭手臂，正好笑地看着傅闲能。
傅闲能犹豫地爬上去，对上他狡黠的笑脸，莫名起了退意。
昨天晚上他说完“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并没有得到张欠具体的回复。
但对方笑了一声。
意思分外明显：放马过来。
张欠笑起来真是，看着有一股冲劲儿和破坏力，天不怕地不怕的，汹涌得能将人包裹，同时，又矛盾地充斥着少年该有的明媚张扬，和无法抑制的生机勃勃。
这样的气质，有时候居然耀眼得令他无法直视。
傅闲能自认为没有他那样的活力，也承认那样的张欠确实迷人，一种奇怪的安全感竟然能从他身上获取。
因此，傅闲能的退意只是出现几瞬，他便毫不犹豫地爬上去，侧着身，坐在距离张欠的一米左右处。
张欠瞥他：“……”
看他紧抓着车厢边，既担心车颠簸，又不想和自己坐一块的样子，无语地哼哼笑。
去镇上的路还要绕好几圈下坡路，傅闲能坐着摇摇晃晃，脑子好像移了位，左右冲撞头骨，眩晕又反胃。
身上的力气也逐渐卸去，快握不住车厢边。
他迷迷糊糊懊恼，早知应该直接婉拒毛阿姨，登门见面礼什么时候不能买？
稀里糊涂想着，感觉有东西在扣他，他缓缓睁开眼，往下瞥——张欠在掰他紧抓车厢边的手。
“……”
傅闲能咽了咽，无奈道：“现在能别耍我玩吗？我头晕。”
“我他妈早看出来了，松手！”张欠看他这可怜劲总有无法发泄的堵塞感，极为恼。
“看出来你还……”傅闲能有气无力地说到一半，油腻感往上涌，“呕唔。”
他干呕一声。张欠立马抄出口袋里的黑色塑料袋，呼啦一展，递到傅闲能下巴处。
鉴于他之前晕火车的经历，还好张欠提前带了袋子。
傅闲能看他一眼，他紧拧着眉，眸光盯着一直抖动，像等待妻子待产的准爸爸，焦虑，愁容满面。
傅闲能：“……”
张欠道：“深呼吸。”
傅闲能压下胃里的翻涌，扯了扯嘴角：“真难得。”
“……”
张欠额头青筋直抽抽：“连这个时候都得阴阳两句是吧，信不信老子待会就把你扔出去。”
“你不会。”傅闲能露出鲜少的胜券在握的微笑，“假把式——”
正要损的时候，三轮车经过路边的垃圾桶，一股恶臭味冷不防钻入。
傅闲能：“——呕！”
他下意识摁住张欠的肩膀，精准地吐进袋子里。
前面的大叔闻声猛地刹车，一时没防备的两人往后撞，嘭地一声巨响，傅闲能彻底晕乎乎地抵着张欠的胸膛，还没反应过来耳畔是什么东西剧烈狂跳，难受得又开始吐。
幸好张欠及时推开他，让他到一边吐去。
被他贴过的胸口莫名烧起来，心跳节拍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往上冲，让张欠有瞬也恍惚了。
就在这时，司机大叔向后看，确认听到的呕吐声是身后两位年轻人发出来的，脸色有些不悦。
但他瞅了眼张欠，似乎不太敢开口，只是嫌弃地啧了声。
不巧的是，张欠现在犹如火烤的蚂蚱，急得肆意跳脚，抓着了发泄口就冲：“啧什么啧，没吐你车上。这山路十八弯他没坐过，吐了也很正常！”
司机大叔顿时脸色铁青：“我也没说什么。”
也是，对方就用语气词表达一下看法，并没有出言辱骂或者责怪。毕竟他们可能吐在他车上，染了一车酸腥味不说，洗车也怪麻烦的。
可听到嫌弃的一啧声，张欠就闷着火。他看傅闲能终于吐完了，挂在车厢边喘息，仿佛去了半条命。
他拿过那一袋呕吐物，收拾打包下车丢了，再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抽纸，把傅闲能嘴边全擦一遍。
不过动作有些粗暴，疼得傅闲能拧眉，闭着眼睛一直躲，张欠烦躁地扣住他的下颚：“别动！”
他瞬间定住，张欠耐着性子擦完，又替他把汗擦了。
等都收拾完，他已经半意识不清了,张欠靠着车厢板，将他揽过来。两人的距离还是不如他的愿，紧紧贴着。
张欠想，你就算想推开我也没办法。
三轮车又开始动了，傅闲能像晃悠着要断不断的破木桥，声音嘟囔：“头晕，难受……”
“我知道。”
应了他一句，他忽然不哼哼了，脸无意识地往张欠颈窝里埋。
张欠：“？？？”
这少爷什么臭毛病？
他忍着恶心想推开傅闲能，突然想到他已经吐得没力气，再一会儿就到镇上，便由他靠着休息。
过半响，傅闲能似乎睡着了，半张脸藏在张欠脖颈处，安安静静地没动静。
慢慢地，离他们不远处有条沥青大道，那意味着快到镇上了，只要再越过分界口的缓速带就行。三轮车加速开过去，车厢不可避免地颠簸，张欠牢牢把住傅闲能的腰，轮胎越过缓速带时，两人齐齐往上一错，又落下。
发现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颈侧，张欠霎时僵住，一时间后悔着想将傅闲能旋转三个三百六十度甩出去！
可他好像真睡死了，没有任何反应。
上了沥青大道，车就稳了很多。张欠手肘支着车厢边，手心挡着嘴，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山景，另一只手拽着傅闲能的肩膀往外扯，试图拉开他脑袋与自己脖子的距离。
只要这时他醒过来，抬眼一看，就会惊奇地发现，张欠的耳垂悄无声息红了……
张欠：……
傅闲能：怎么不说话啦B)？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明战号角就此吹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