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绝对不是阴阳怪气的时候，傅闲能咳了一声，礼貌克制着不去看张欠的脖子，道：“刚才阿姨打电话催了，让我们赶紧过去。”
张欠嗯了一声，带他去隔壁串门。
姨婆家是较为传统的红木瓦房，有很高的门槛，傅闲能进屋时还差点被绊倒，好在张欠一直站旁边，及时扶了他一把。
在惊魂未定之中，傅闲能又被张欠拽着往前走，见脚底下不是石砖而是水泥地，再次震惊地抬头时，人已经站在桌边了。
张欠照例，把他摁在二舅旁边，自己再落座。
大致数了一下，加上张欠姨婆的儿子、儿媳妇和一个孙子，两拨人总共十三个人。
围在一张圆桌边。
这是傅闲能第一次见大伙吃饭，彼此坐得如此“亲密”，大家肩膀紧挨着，三三两两说悄悄话，一番熟络亲昵的景象。
如果在傅闲能家，首先桌子要大，其次必须是旋转桌，每个人的位置之间留有空位，互不干预对方的空间，界限感极强。交谈之中不能总说些“不务正业”的东西，更多是大人的话题，事业和小孩的成就在他们口中成为一场角逐，说出来谁占上方，就笑笑，觥筹交错之间虚情假意。
所以，和家人一起吃饭，某种意义上对傅闲能来说，是种折磨。
虽然他说过“没什么不敢的”，但顾及他人颜面，又为保持自己的体面，傅闲能从来没有掀过桌子。他吃了口饭，看向身旁吃得嘴巴鼓鼓的张欠，忽然想：
但张欠一定敢掀桌子。
察觉到视线的张欠直接回看他，注意到他碗里的菜空了，放下自己的碗筷，拿起专门准备的公筷和空碗，搜罗一些看起来傅闲能吃得下的东西，然后搁他面前，重新端起自己的碗筷，一眼不看他，道：“别看了，吃饭。”
傅闲能：“……”
他端着碗没动，显然不是那个的意思。但他已经有经验了，张欠一声不吭办的叫好事，一脸坏笑干的叫准没好事。
因此，照吃没事。
稍不注意，一旁的二舅又开始喝酒了，正在席间嚷嚷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等大家都找到话友，他落单后，只好把视线转移到两个年轻少年身上。
他红着脸，迷迷糊糊地盯着傅闲能的小菜碗看，痴痴地笑了，来回指着小舅妈的方向和小菜碗：“欠儿，你同学是你媳妇啊，你小舅给你小舅妈弄小碗，你也给小傅弄小碗，哈哈哈哈。”
傅闲能：“……………………”
张欠傻了：“……”
幸好其他人都有自己说话的对象，没人发现二舅妙语惊人。二舅还在自娱自乐，手往菜里一比划，大方道：“小傅！别害羞！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喜欢吃什么尽管夹！”
看到二舅热情地用他的筷子作势给自己夹菜，傅闲能忙不迭拦着，道：“好，会的。那个二……叔叔您，多吃点饭菜少喝酒。”
“害！我习惯了嘛，不喝酒身体不痛快！”
“喝酒伤胃，您不能老这样，不然张欠也要我喝……”
“小孩子喝什么酒哩。”
“那您多吃饭菜。”
“……”
两人互相应付得真像一家人。
张欠抽了下嘴角，看向对面的小舅妈，她是因为抱着女儿不方便夹菜，所以小舅才给她弄了个小菜碗。
而傅闲能，他瞥了眼，四肢健全，家底殷实自信，战斗力一打三的十七岁肌肉高中生。
“……”
他需要个屁。
张欠道：“好了二舅，他自己会夹菜，不用帮他。”
二舅这才悻悻作罢。
傅闲能猛松一口气，看向张欠。张欠起身道：“我吃完了，要是不想被当做聊机就麻利点。”
傅闲能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其中的严重性，发现碗里有自己不爱吃的，还是慢吞吞地就着饭全部咽下。
可还没吃完，妇女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聊的了，一致看向还在吃饭的傅闲能。
“……”等他察觉不妙抬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表姨的儿媳妇显然比较大胆，率先问：“你也是涂海省的？听毛玲凤说，你和张欠一个学校，还是第一名。”
傅闲能点头嗯了下。
表姨看了看他，用高加省方言感慨：“长得和张欠一样标志，是吧爱霞。”
她寻找同一辈的认同感，外婆捧着碗吃饭，闻言哈哈大笑，露出没有牙的牙龈肉，用高加省方言：“都好看都好看！”
没了张欠，他旁边的外公就坐近些，端着碗晃筷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提醒：“下次你还可以来，叫上你爸爸妈妈也行，我们不会介意，但是不要再一个人了。”
他摆了摆手：“不安全。”
傅闲能顿了下，须臾道：“好。”
有外公打开所有人都好奇的话匣子，连毛女士都忍不住张眼瞧。表姨的儿媳妇问：“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啊？”
傅闲能不动声色地加快吃饭速度，默默道：“就我一个。”
表姨立马用高加省方言哎呦哎呦叫：“一个人都敢来过年，呦，家里人真放心。”
倒不是阴阳怪气，而是有点谴责傅闲能的家人心太大的意思。
毛女士谨慎地观察傅闲能的表情，发现他没变化，怕是心里边不高兴，道：“这有啥，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也一个人靠几十块钱走南闯北，当时来回车钱可不这么贵。”
这时候小舅也加入，略带震惊：“他跟你们坐火车来的？”
“是啊。”毛女士有点忏愧。她肯定也看出傅闲能不差钱，却跟着他们受苦坐火车，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回去就不要了。”
她看向傅闲能：“回去你就不坐火车了，要是能坐飞机就坐飞机，快又舒服。”
但她没说自己和张欠坐什么，傅闲能看她一眼，也没开口。
“坐飞机啊，”表姨的儿媳妇忍不住问，“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这问题越界了，傅闲能只是张欠的同学，并且，两人一开始就不熟。毛女士明白，正要开口说那没什么好问的，不曾想，傅闲能淡淡道：“主业是新能源汽车制造厂，房地产和酒店也涉及一点。”
表姨儿媳妇：“……哇哦。”
小舅：“……”
小舅妈：“……”
毛女士：“……”
听得懂的都沉默了，外公似懂非懂，二舅云里雾里、世界颠倒，外婆捧着碗笑：“汽车哈哈哈哈哈汽车好。”
当场鸦雀无声，预料到如此情形的傅闲能安静吃饭，莫名感觉自己真像即将过门的媳妇，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夸几轮长相，然后再盘问家庭成员、学业成就。
要不是他才十七岁，恐怕还得再加两个过往恋情经历和薪资收入。
在隔间看手机的张欠发现谈话声突然停了，立马站起来回到餐厅，见大家好像被抽了魂，就傅闲能和外婆一脸正常地干饭。
傅闲能看见他，迅速放下碗，道：“吃饱了。”
张欠走过去，看小菜碗里的都空了，不禁瞅了他一眼，道：“那走吧，我们先回去。”
“好。”傅闲能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了。如果再不走，恐怕连他未来打算，父母家庭情况，档案是否干净都问得一清二楚。
但毛女士闻言，回头小声道：“不行，在这坐会儿再回去，上次你三舅说你去人家那吃饭，吃完就走了，没礼貌。”
张欠：“……”
他不是和外婆的大表哥打过招呼才走吗，什么叫吃完就走了？！
颠倒黑白是吧。
张欠脸冷下来，心里已经盘算着下次见到三舅要怎么让他好看了。
看他没说话，毛女士轻拍他手臂，低声强调：“听见没！”
“知道了。”张欠懒懒地应下，转眼看傅闲能，“你先回去，大门没锁。”
“……”傅闲能顿了会儿，道：“不用，我也待会再回去。”
于是两人在隔间的沙发上坐着看毛续恩和表姨的孙子打游戏。张欠盯了一会儿，终于道：“算上我们，我带飞。”
表姨的孙子长得又黑又胖，小小一只，脾气可不小，闻言冷嗤：“切，你带飞？我铂金四欸，谁带飞谁啊？”
张欠冷扯嘴角：“玩一下不就知道了？”
旁边的表弟毛续恩额头冒冷汗，一听那句话，狂怼黑胖小弟，附耳道：“他是我表哥。”
“你表哥？”黑胖小弟抬头看了看张欠和傅闲能，问：“那旁边这位是谁？也是你表哥？”
表弟：“我表哥的同学。”
黑胖小弟显然不知道张欠的可怕之处，还颇为戏谑地来回看他们，问：“你俩谁大谁小啊？”
他应该是被大人问多了，依照画葫芦问他们，可张欠很不想乖乖回答他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的问题，看他那表情不揍他就不错了，还指望回个鸡毛。
不过仔细一想，他好像真不知道自己和傅闲能谁大谁小。
于是张欠扭头问傅闲能：“你几月几日的生日？”
傅闲能看他一眼，道：“新历一月十八。”
说完，傅闲能感觉张欠停了好几秒，然后转头说：“他小。”
傅闲能：“……”
他合理怀疑张欠比自己小。
表弟哦的一声惊喜：“难怪二姑和二伯都叫大哥哥小傅！”
傅闲能：“……”
他淡淡道：“还玩游戏吗，我奉陪。”
表弟打完手上这局，表情有些为难：“昂，大哥哥，你不是不玩游戏吗？”
他在游戏里见过不少大人都不会玩，技术烂到扣脚，还总爱尖叫哔哔赖赖，所以每次遇上新手，小小年纪的他居然觉得头疼、麻烦。他心里祈求傅闲能一本正经地说对，我不玩游戏。
但傅闲能掏出自己最新款的蓝色钛合金手机，语气毫无波澜：“嗯，所以从现在开始。”
那把手机瞬间迷倒两个懵懂的小屁孩。表弟惊呆了，不会玩没关系，大哥哥有钱啊，指不定给我充游戏皮肤。黑胖小弟眼睛都瞬间直了，呆呆道：“我敢打赌，他的手机打游戏绝对不会卡顿发烫。”
张欠：“……”
都挺会变脸戏法的。
四人在游戏里互加好友，开了一把枪战游戏。黑胖小弟看到张欠的段位，震惊大叫：“卧槽，哥哥你是皇冠三啊！”
张欠等着游戏角色上飞机，一眼不抬：“想说脏话就闭嘴。”
黑胖小弟愣了下，看向表弟，表弟嫌弃地瞅一眼，脸上写着：看吧，老早提醒你别惹我表哥。
角色下了飞机，傅闲能一直跟在张欠屁股后面，张欠说捡什么，他就捡什么。张欠专注地操作着，道：“闲杂人，过来上车，去训练基地。”
傅闲能：“好。”
他的游戏人物刚上摩托车抱着，不远处还没上车的散户人员表弟就喊着：“表哥！这里有人，救我，中枪了！”
“啧。”张欠下车，和傅闲能一路找到表弟所在的雨林里。他蹲在石头后面，探了探，道：“在上面，十二点钟——”
“嘭！”
“嘭！”
下一秒，游戏界面显示击杀提示：傅闲能使用AKM爆头击杀了甜甜香氛爱你无极限。
张欠：“……”
“可以了。”傅闲能看他，“我们能走了吗？”
黑胖小弟：“哇哦……”
表弟：“我K——哥这么厉害！”
“……”张欠扯了下嘴角。
开玩笑呢，刚上手就会爆头，不可能，新手福利。
傅闲能：被发现了，平时在下确实有射击体育爱好B）
张欠（沉浸自己的世界版）：不可能，新手福利。
黑胖小弟：我得想办法抱大腿，让大哥哥带飞。
表弟：大哥哥会给我买皮肤吧？他肯定不差钱。
﹍﹍﹍﹍﹍﹍﹍
（知道小屁孩的内心世界版）张欠招手：来来来，看我怎么让你们飞，让你们的皮肤焕然一新。
黑胖小弟&表弟：瑟瑟发抖.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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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媳妇的小菜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