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灯火通明。管家说完以后便又沉默地立在一旁,像一座石雕。
“谢谢你,管家。”
管家如机械般缓慢抬头,贺玉盈冲他展颜一笑。
“我注意到了桌上的鲜花,是你换下来的吗?”
“是的,客人。”管家彬彬有礼地回答说:“尽力满足客人的需求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很喜欢玫瑰。”贺玉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管家。”
晚餐过后,管家收拾好餐具,如往常一样离开了。
众人也纷纷离开了餐厅,或许有人准备回房间,或许有人还想在庄园里四处看看。
贺玉盈和陈绘属于后者。
她们跟齐天宇和张松来到朱腾的房间门口,仔细检查了一遍钟一丰的后颈,果然如贺玉盈所说,有个细小的伤口。经过了几个小时,这处伤口周围隐隐发黑,比白天那时候更容易发现。
看完尸体后,齐天宇让刚刚回来的朱腾换房间,劝说他不要和尸体住在一起。
朱腾冷硬地拒绝了他们,自顾自搬出床上的尸体,重重关上了房门。
四人碰了一鼻子灰,神情复杂,各自散开了。
洗漱完,一进房间,陈绘就掀开被子躺了上去,头发散在枕头上。
“我好像小瞧你了。”
贺玉盈仔细锁上房门,回过头便见她挑眉看着自己。贺玉盈神情自若地走向窗边,问:“为什么这么说?”
“那种小伤口你都能发现,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好吧。”贺玉盈检查完窗户,慢慢挪到床边,“其实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她脱下鞋爬到床上。
陈绘看着她的举动,突然不屑地哼了一声,“经不起夸。”
“……”
“今天的事,你有什么看法?”陈绘破天荒地主动问起她。
贺玉盈摇摇头,“扑朔迷离,线索太少了,还不能随便下结论。”
“很谨慎。怀疑对象呢?有吗?”
贺玉盈没说话。
“看你这样子,是有了?”
“……单论嫌疑程度,朱腾应该是重点关注对象。”
陈绘挑挑眉,“朱腾?他的嫌疑确实很大。第一次交流就满嘴谎言,后面还无缘无故地跑到白棠她们房间里——竟然只是为了偷一件外套,太荒谬了。而且偏偏是偷一件外套,我真不明白,他偷一件外套有什么用?”
“游戏和外界的世界相通吗?”
贺玉盈是打车来到这里的,按理来说应该是相通的,可是一进来她就发现手机用不了了。
“不相通。”
果然。
陈绘难得耐心地解释,“游戏是另一个世界,它正统的名字其实是【髓海】,只是我们习惯把它叫做游戏,也有人叫它副本。一般进游戏后,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以外,任何物品都不能使用了,虽然还在身上,但完全失去了使用效果。曾经有人尝试用外面带进来的刀杀人,可是连衣服都划不破。”
“没有例外吗?既然是游戏,应该有很多种游戏规则吧?”
“有例外,”陈绘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有的游戏规则会说明是否能使用带进来的东西……至少进这个游戏的时候,我的【助手】没有说明。”
“能问问你的【助手】是怎么说的吗?游戏规则和游戏任务是怎么对你说的?”
陈绘瞥她一眼,顿了顿,才开口:
“规则没有提及,任务大概是——【请在德落亚庄园住满七天,并找出凶手】。大概是这样。”
“真简短。”
“但就是这个意思。”陈绘说。
“……每个人听到的游戏规则和游戏任务会不会不一样?”
陈绘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说:“如果这样的话,游戏难度会上升不止一个度。既然这一局是新手局,大概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怀疑朱腾有特殊任务?如果他真有,那他的嫌疑就降低了。”
“如果没有特殊任务,你也认为他的嫌疑很大?”
“这还不明显吗?”陈绘扯扯嘴,“和他同住的人在第一晚就死了,有没有那杯水都是他一面之词,怎么看都是他嫌疑最大。”
“可是这样做太冒险了。”
“那又怎么样?如果我是卧底,我也会第一个杀掉和自己住在一起的人。即使会引起怀疑,但谨慎起见,第一天没人会对我出手。先杀掉离自己最近的人,方便行动,未来还有那么多天,有的是机会嫁祸别人。”
见贺玉盈陷入沉思,陈绘笑了笑,拉过被子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睡吧。是不是他,再过几天就明显了。”
……
第二天,无人死亡。
大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还是照例地找线索,找完线索后趁吃饭时间在餐厅进行交流。赵思焕和黎远军说发现宅邸后有一座不显眼的塔楼,入口被铁链锁上了。齐天宇和张松说庄园有一个酒窖,进去看过之后没什么问题。
吃过午饭,齐天宇把陈绘和贺玉盈拉到一边,提议去花圃看。
陈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张松,“好啊,我本来也打算去。你有什么计划吗?”
“晚上去。白天的时候太显眼了,说不定会被管家发现。”
“行,我和贺玉盈去,你们帮我们放风。”
齐天宇意味不明地说:“……可以。你们速战速决,不管发现了什么都要告诉我们。”
“当然。”
“贺玉盈也是。”
贺玉盈:“嗯。”
几人吃过晚饭,等着管家收拾好餐桌离开,又等到天色全部暗下来,才溜出宅邸。
偌大的庄园只有宅邸里有灯光,贺玉盈甚至能在花圃周围看到天上闪闪的星星。
好在有些许的灯光透过来,两人不至于完全摸黑。
陈绘看了眼远处齐天宇和张松的身影,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十分显眼。
她想自己真是选了个差劲的差事。
偏偏这时贺玉盈冷不丁地说:“万一管家躲在花丛里,我们没看见怎么办?”
“等死吧。”陈绘没好气地说,“总之我不会管你。”
花圃的玫瑰栽种的满满当当,扑鼻就是一股甜腻的花香,稍不小心就会被茎上的尖刺划破皮肤。一朵又一朵盛开的鲜花蓬蓬地挤在一起,在微弱的光线下也显得美不胜收。
贺玉盈和陈绘一前一后,慢慢摸索着往花圃中心走。
贺玉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如果你能闭上你的乌鸦嘴,说不定就不会出事。”
两人走了没几步,一声女人凄厉的叫喊划破了黑夜。
“救命啊!救命——!”
陈绘一惊,顾不得往前,抓起贺玉盈的手就往外跑。
匆忙之下,贺玉盈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花圃里好像有团白色东西?
她来不及多想,脚踝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等到回过神来,她们已经跑出了花圃。
陈绘跑出花圃,一把拦下了女人。齐天宇和张松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
被拦下的人是白棠。
她的身上和手上沾满鲜血,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被陈绘拦下后,她立刻脱力地滑倒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
陈绘喘了几口气,脸色阴沉地说:“出什么事了?”
贺玉盈被拉着狂奔,早就撑不住了——她体能一直不太好。
她双手撑着膝盖,俯下身体喘粗气。
脚踝上依旧隐隐刺痛,贺玉盈偏头看了一眼,脚踝处有点点血迹,应该是匆忙下被花刺划伤了。
“杀人了………杀人了………”白棠流着眼泪,一脸惊惶地喃喃。
陈绘看向白棠跑来的方向,是从外面跑过来的。
她勉强克制住自己的火气。
“你去哪了?怎么回事?”
“杀人了……我看见……我看见了………”
“什么?谁?谁杀人?”
白棠睁大流泪的双眼,“……是朱腾,是朱腾!他杀了月月!”
贺玉盈和陈绘都皱起眉。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带我们去。”
“不去!”白棠大叫,“不去!他还想杀我!”
“不去也得去!你给我起来!”陈绘一把拽起白棠。
贺玉盈心中感叹她力气真大。
齐天宇和陈绘架着白棠,逼她带他们过去。
虽然白棠一直哭叫着不去,但还是被他们强硬地拖过去了。
贺玉盈累得半死,慢慢跟在几人身后,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自从大学毕业后,她几乎没有像这样拼命奔跑过,体能的拙劣一下就显现了出来。
而陈绘则迅速调整了过来,还有力气抓住白棠。
走了一会儿,几人来到一座塔楼下。
白棠终于缓过劲来,抽抽搭搭地说:“就是这里……白天的时候我和月月听说这里有塔楼,就想来看看,结果……结果朱腾拿着刀突然出现,要杀我们……我眼睁睁看着月月被他捅死了……”
“我记得白天的时候说这塔楼被铁链锁上了,你们进去了?”陈绘看着门口散落的铁链。
“我们想办法从管家那里拿到了钥匙。”
陈绘似是而非地“哦”了一声,没表态。
这里离宅邸有些距离了,光线更加微弱。塔楼里面没有任何光亮透出,漆黑一片。
“太黑了,看不见。得去拿个什么来照明,贺玉盈……”陈绘转过头叫贺玉盈,却见她还在呼哧呼哧地匀气,“你还没缓过来?有这么累吗?”
贺玉盈重而慢地点了两下头。
“那算了,张松,你去宅邸找找什么东西能照明,拿过来。我们在这儿等你。”陈绘立刻换了个人使唤。
“哦,哦,好。”张松跑走了。
“趁这个时间,你把事情经过仔细说说。”陈绘拍了两下白棠。
白棠的泪痕已经干在脸上。
“……我们解开锁链进去,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就在我和月月正商量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朱腾忽然出现,像疯子一样拿刀捅我们,月月离他近,被他杀死了,我才趁乱跑出来了。”
“确定是朱腾吗?”
白棠笃定,“绝对是他。”
“你看见他的脸了?”
“……不,我没有看见,”白棠的语气犹疑起来,“但是我感觉就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我们里面可只有他一个人落单!而且昨天他才做了那种事情,今天想要杀了我和月月泄愤也很正常!”
“这正常吗?”贺玉盈忍不住问。
“当然正常了!这是在游戏里面,又不是在真实世界!这种人可不少!”
贺玉盈看向两个老玩家,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露出反对的表情。
看来是真的……这个所谓的游戏到底是什么?
贺玉盈想起陆州,竟然诡异地觉得他和游戏里玩家的行事风格出奇的一致。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想泄愤,不是卧底?”齐天宇问。
“不……我没这么说。”白棠垂下眼。
这时张松小跑回来。
近了才看见他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护着烛火。
“没找到手电筒,只有这个了。”
“虽然不方便,能用就行。”陈绘放开白棠,端过烛台,“齐天宇你带着她,我们进去。”
齐天宇扣住白棠的胳膊,张松有眼力地站在一边。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塔楼。
“你们在花圃发现什么了吗?”齐天宇问。
“还说呢,没有!进去没多久就被她吓出来了,还以为管家来了。”
“贺玉盈呢?有发现吗?”
贺玉盈顿了顿,回答说:“没有……什么都看不清楚。”
“对,下次我们带上烛台什么的再进去一次。”
齐天宇叹口气,显然很失望,“只有这样了。”
烛台的光线昏暗,只能勉强为五人照明。塔楼内部似乎很久没有人清理,灰尘厚重,空气浊闷。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月月的尸体处。
陈绘将烛台往前一送。
鲜血正汩汩地从月月的身体下流淌出来,几乎要延伸到五人的脚底。
月月表情痛苦狰狞,衣服凌乱,仰倒在地,肚子上好几个血窟窿,死状极为惨烈。
五人围着她的尸体仔细地查看。
张松:“这是朱腾杀的?跟钟一丰他们的死法差别也太大了。”
“嗯,所以朱腾不一定就是卧底。”陈绘说,“谁知道呢?他个胎神。”
“我打算看看尸体背面,谁来帮忙搭把手?”齐天宇把白棠交给张松,踩过一地血水,蹲在尸体脚边问。
陈绘端着烛台,腾不开手。
只剩下贺玉盈。
贺玉盈无奈地跨过血水,老老实实地抬起月月的胳膊,准备跟着齐天宇翻尸体。
她忽然一颤,双手一抖,月月便正面砸进血水里,看起来极为凄楚。
“小心点。”
“……嗯。”
“等等,你们看,”陈绘更低了低身体,几乎要把烛台贴近尸体,“她背后还有伤口。”
几人闻言看去。
果然。
尸体背面也有很多刀口,不深,还在不断地往外渗出鲜血。
“伤多而不致命。”齐天宇说。
“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她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贺玉盈缓缓说,“……甚至可能就在刚刚,我们在塔楼外说话的时候,她还活着……”
所以,她的身体还残有余温。
漆黑的塔楼里,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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