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章

“到此时你还握得住剑吗?”肖襄又是一剑攻来,却还有余力嘲弄。

穆如清不敢接话,此刻他一旦出声,怕是就要露出弱势。

对方的剑很快,快到他来不及挡便被划下一道伤口,疼痛在之后接踵而至,细密的疼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其中,而他此时依然能紧紧握剑于手,不过是凭借胸中还没散去的怒气和与贠朝长久对招下练出来的毅力。

“武学招式,看上去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你练出来的剑就是你自己的。”贠朝在老桩新发的枝条下,一次次打飞穆如清手中的木棍,口中教训着让他不要只着眼于招式,可他终究只见过贠朝如何出剑,不自觉便模仿起对方的样子来。

“按半路出家来说,你算是不错,技巧也着实用了不少,费了不少心思。但学人就是学人,终究会差一步,人之精神是模仿不来的,你没有自己的剑,便永远要被人压着打的。”贠朝说着又一次打掉了他手中的木棍。

穆如清手中的老茧不仅仅在常握剑之处出现,也在好几处常人本不会有茧的地方生出,那是贠朝一次次打飞木棍时留下的,可有一天起,即使贠朝下手再狠,依然没有将被他握住的木棍打飞,因为他手中的茧已经硬到不知疼痛。

不知疼痛,便不会在承受不住时撒手。

“我说你真是嘴硬,可你和这剑都是点破烂玩意,现在剑已经断了,我倒要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肖襄见无法打掉穆如清手中的剑,便将真气凝于剑身,而他手中这把剑由精铁所铸,轻而易举地便将对方的剑削掉一半。

此刻穆如清已无法再牙尖嘴利了,不仅是因为对方说得是实话,更因为他已经半跪在地上,心好像要跳出胸膛似地,压得他不能说话,甚至喘不上来气。

穆如清低头,趁着这一点被嘲弄的空隙,探查体内经脉,可他此刻力竭,丹田内几乎提不起一点真气,唯有紧紧握住剑强撑着身体。

“着!”肖襄又是一式出,刹那间便杀到人前。穆如清是半跪之态,勉强将前胸护住,被一剑刺穿右肩,血花四溅,已多出两个洞来。

已是强弩之末,跪在地上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的穆如清却忽然抬头看向肖襄,嘴型一张一合,似乎说着些什么。

“臭小子,你现在给爷爷我磕头求饶,我就饶你一命。”肖襄仗着自己已将人打得浑身是血,不成人样,便有些大意,好不容易等到人说话,以为对方终是要求饶,便不由自主地去辨别穆如清的口型,然而下一刻,他竟睁大了双眼!

肖襄突然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击上他的阳陵泉,不由地腿肚卸了力。

“你知道,狗要怎么咬人吗?”穆如清语气轻飘飘的,神色却令人不寒而栗。

说这话时,他们俩已离得很近,近到连一柄剑的距离也没有,穆如清见肖襄脸色即变腿腹打软,瞬间趁机暴起。

折了的剑身嗡鸣着、叫嚣着,不等对方提剑再动,即刻扭转着钻入肖襄的右臂。

“啊——”

肖襄的尖锐喊叫伴随铁剑落地之声,穆如清吃吃笑了起来,方才喷出的温热血迹点点洒在他的脸上,将一张俊美的脸染得更是艳丽。

他等的正是这一刻。

万剑门的剑意讲求“密”之一字,舞起来若万剑在手,幻影无数,不仅能将周身要处大穴护好,更是能以剑铸风墙,就连只蚊子也逃不出细密的剑锋。

但这种的剑挥起来便不能停,一旦停下,之前铸起的剑墙便会随风而逝,流散不停,耗费的内息一时间无从补全,霎时无力为继,正是致命弱点。

肖襄右腿无力暂时未动,又身处巨痛暂时无法挥剑,穆如清左手向背上一过,又带出一柄剑鞘,“呲啷”便将剑鞘与断剑合上,双面夹击,将剑身在肖襄的手臂肌肉里滚过一道,恨不得将肉悉数切碎。

肖襄近乎野兽的嘶吼不停,让穆如清欢欣起来,可在这危急的关头,他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贠朝:他被挑断手筋时会有多疼?发现再也拿不起剑时心又会有多痛?

穆如清在真正地拿起剑的瞬间就明白了——剑看似凡铁一块,却承载了一个人的太多太多。

挑断手筋,是对武者的巨大折磨与侮辱,那不单单是一种□□上的残酷,更是让人想握的握不住,想留的留不下,自立自尊、多少年的努力与光阴,都在一瞬间失去,这才是对其最大的伤害。

再次举剑,穆如清眼神愈发坚定,滴落着血滴的手也握得更紧。

一剑得手,他没有再趁机使出第二剑、第三剑,只死死封着肖襄的右臂,要对方也成为废人一个。

将全身的力气集于臂上,又是一番碾压,穆如清才又说道:“这是你污蔑贠朝的代价。”

“滚啊!”肖襄乱嚷着,额上滚落冷汗,见挣脱不得,便向穆如清腹上踢来。

方才穆如清已在强弩之末,于弦断之际生出的摄人威力,只够他逞一时之强,心中念着贠朝时生出的些许气力,早就耗得一干二净,经脉中的气息又重归沉寂,肖襄的狠踹他自然是再无躲藏之力,一脚之后,他觉着腹内生了火般滚烫,喉头也尝到腥甜,嘴角便是已溢出血来。

可他不躲不避,逞强紧握着手中之剑,双手齐动,想要贴骨削下块肉来。肖襄哪能再如他愿,右腿注了内力连踢数脚,最后竟将穆如清踹飞出几丈,再也无力起身。

围在肖襄身后弟子们原本正乐呵呵地看着他教训人,可瞬息变化的情形却是未曾料到,一时间竟皆呆愣在了原地。

默尔满目光朝着被踢飞的穆如清而去,见人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便想要上前去查看,可他离开伊古还未走出两步,便叫人拉扯住行不得了。

他方才见场中两人缠斗时,穆如清一直落在下风,灵机一动便射出一道金蜂小箭,替人破了那密不透风的剑罩,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窃喜着就被伊古拽住了胳膊,对方一眼望来,全是告诫之色,随后便将他全数挡在身后。

自西域大漠至江南,他们这一路上都被人以异类看待,伊古虽未明说,默尔满却也知道不要惹是生非的道理,可穆如清与贠朝又是那么不同,他心中认定的朋友,便不该被人这般欺负。

此刻被拉扯住无法行动,默尔满便以为是伊古的阻止又来了,他转头正想解释,却发觉眼前人并非他所想。

“又是你!暗中使阴招,卑鄙无耻!”徐有风扯着默尔满大吼。

前几日徐有风刚和默尔满斗过一场,深知面前的西域人虽然动起手来无章无式,却浑身藏着不少暗器,当时他未有准备不小心着了一道,眼看对方帮手已至,自己身旁没什么同门,定是讨不得好,只得先记下一笔账。

今日再遇后他便只盯着这招摇的番邦异族,他身旁有这么多人,何况肖襄也在,不怕教训不了人。

可对方竟不知耍了什么花样,原本肖襄有利的态势顷刻一转,他直觉不对,再瞧这两西域人间的怪异,心底已有了些猜测。只等默尔满一离开伊古,他便快步上前拦住了人。

“我还想说怎么又是你呢?放开我!”默尔满挣脱不得,便想要求助伊古,可伊古却已被人团团围住。

“一起上!把这俩人和那小子一起抓住,拖到掌门师伯那里去好好算算账!”

徐有风自小长在长江的水寨里,声量大,气势也盛,更是仗着自己的身世在派中横行,于同门里颇有威势,这一声吼得他身边的万剑门弟子尽皆围上,便立即一分为二,拔剑向两处攻了过去。

“谁敢动他!”伊古神色越发阴沉,浓郁的双眉向前隆起,在眉骨下投出一片浓重的晕影,使原本发浅的眸子深在凹陷之中,更如刚磨利爪的雄鹰,双指一勾便将默尔满从徐有风的钳制中解下,重新护在身后。

万剑门的弟子依言却只是围将上来,并未轻举妄动。

见得这番阵仗,伊古才终将兵刃亮出。

白雁刀身蹭过刀鞘时,发出的金石之声传至万剑门众人耳中,竟叫一众人听出了鹤唳来。伊古身材原本就较中原人高大许多,此刻握刀起势,衣摆无风自动,让原本欲一拥而上的万剑门众人皆是停滞不前,心下骇然。

“怕什么,他们就三个,还有个快死了,你们不想给我报仇吗?给我上!”肖襄依旧捂着受伤的右臂,此刻虽也难受,却已从巨痛中回神,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

适才还有些犹豫的万剑门人听肖襄这话,脸上惧色过后,只好举着剑向伊古他们攻来。可心中有俱意,对战时便窃上几分,伊古面对团团围住的来人,不过一式便将剑阵打得七零八落。

“就知道指望不上……”肖襄见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忽地冷笑起来,又生一计,随即大声高喊:“各位武林同道!我乃万剑门肖襄,不小心被这番邦异族暗算,弟子们不才,致使今日遭逢如此劫难,若有义士,万剑门必将牢记于心,他日定然相报!”

侠义二字,正是江湖中人行走的准则。

现下肖襄如此大张旗鼓地污蔑伊古和默尔满,正是在借这两字利用他人,更因万剑门如今的态势如日中天,路要走得宽,需得和各大派攀上交情,如此一举两得之事,自然有人来助。

果然,听见肖襄此言,有人瞬间站了出来,口中像模像样地说了几句义正言辞的话,便对伊古拔刀相向。

伊古在刀光剑影的间隙中望去,也冷笑起来——对面的些人中,于归墟会中败在他手下的人十之**。

他原本并不想如此张扬,可见得默尔满遭人扯拽心中已憋着一股气。因着与贠朝相交,他才觉着中原武林中确有一帮不论出身可以深交的侠士,现在却又见大多都是些爱抱团取暖,仗势欺人的货色,因此出手愈加狠厉,招招见血,不留情面。

他这一举动,又招致更多人围攻:一波人倒下,转身求助,便又有一帮人接上,初时不过十来人的战局,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饶是伊古武功高强,车轮战下双拳却是难敌四手。

原本他应对之余还能稍稍顾及身后的少年人,默尔满在他的照顾之下,更是将被万剑门弟子用剑刺过一道的穆如清搂在身旁。可现在伊古却有些自顾不暇,心下焦灼之际,反而让身上多了几处伤口。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默尔满虽然带着一身暗器,平时却只是用来自保的,因着他从小不好好学武,更是从未离开过自己身边,只此中原一行,才将各种特制的暗器带上两三,此刻的场面混乱,恐怕不知合适暗器便要用尽,着实不利于他们。

伊古正想抽身看一下少年人,却突然听得身后默尔满叫了一声。

顾不得迎面而来的刀锋,伊古臂上硬是挨了一记后,立即劈开身前,不管不顾地冲击,硬是令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可他瞧见情况后竟双目紧缩——

万幸的是,默尔满没有受伤!

可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的贠朝,却是臂上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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