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如何引来这么多人围攻的?”贠朝眼见有人被逼退后,又有源源不断地人补位而上,心中甚是疑惑。
“这还得从你身边那傻小子说起!”伊古被这些人缠得也是恼怒,话出口便带上一些气愤之意。
谁也来不及向贠朝细细解释——眼下的局面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手中的刀实在不是什么利器,刀身劣质,锋也不快,没有多久便被劈卷了刃,贠朝所幸扔下刀来,赤手空拳与人较量起来。
真正的战局瞬息万变,贠朝没了兵刃,立即被人针对起来。
一剑又至,眼看剑尖便要挑破肩头,一条银链却忽地弹出,速度极快,待贠朝握住时,银链已将方才那一剑打开,而链的另一头,正是系在伊古手中的白雁上。
与伊古对视一眼,贠朝已心领神会地做了一记鹞子翻身。两人同时动作,手中相连的银链如此一搅,便将几把刀剑同时缠住,再顺势一曳,“哗啦啦”铁刃便散落一地,几人一见没了武器,退后又换了他人上前。
“接着!”
忽闻一声清亮传来,贠朝耳中还听到一股熟悉的破空之音,那声音移动地极快,待得贠朝回想出是何物所发时,倏忽已至身旁,他侧身出手带着此物转回,再低头一瞧——正是他曾经的佩剑,斩血!
分别已久的同伴又归还于手,剑柄处的花纹与缠带依旧明亮,想来是被好好收着并时常打理的,贠朝回头再望,就见之前还愤愤然与他分别的秦无衣已冲进人群里,正隔着几人望他,随后沉默地从背上抽出佩剑,随即与人缠斗起来。
秦无衣刚才还生着气,现在却又带着剑闯进这是非之地,贠朝心中越发乱了起来,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的同时,又真想对着秦无衣一通骂,骂他为何要来。
他当然是没有骂出口,在他还犹豫着是否要拔出剑时,便已经失去了拔剑的时机。
秦无衣刚刚出手,以一式“反倒乾坤”极快地逼退几人,替贠朝清出一片空地时,便有声音从远处传来:“诸位谁还记得这里是归墟会!大动干戈的时候又曾想过是否打扰了主人家?”
此人话中携了内力,虽是于起伏着刀剑的嗡鸣中传出,听在耳内亦是十分清晰,于是这一场历了许久的打斗,终于有了结束之意,短兵相交声也逐渐变小。
“大家看在我们快雪山庄的面子上,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更好?”来人正是花笙,此刻他正从人群逐渐让出的一条小路中走来。
可是谁也不曾留意到,低头捂着伤口的肖襄眼中狠厉之色又起,嘴角还悄悄勾起又快速放下,好像现在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啊!”
人群中一声叫喊呼出,花笙脚步一滞,随后便快起来,进到被人群包围着的地方,而那发出凄厉惨叫声的人,已抽搐着倒地了。
“我,我……”默尔满颤抖的手正滴落着猩红的血迹,手中攥着短匕,脸上是呆愣也遮掩不住的惊恐,他口中嗫嚅,却只说出几个“我”来。
而他身前的徐有风已扔了铁剑,双手捂着胸口不断抽搐,可手逐渐没了力气,更是捂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瞬时他的衣衫被染透,在身下汇出一片带着腥气的血潭。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处,收剑的忘了收剑,后退的忘了后退,都紧紧盯着默尔满与躺在血泊中的徐有风。
“杀人偿命!”
一声高喊的“杀人偿命”将笼罩着众人的沉默打破,随后是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四起,声音越来越大,大有震天之势。
穆如清正在默尔满身旁,正是看得清楚:徐有风是在人喊了停手后,依旧拿着剑冲过来,想要致没了反抗之力的自己于死地的。
若不是默尔满将情急之下,纠缠之间将腰间匕首插进徐有风的胸膛,此刻恐怕自己已是铁剑下的一缕亡魂。
可他想要解释的话,被众人一声声的高呼悉数压下,显得苍白无力。
默尔满久久地呆立在众人眼中,成了一道孤立的身影,他身上绣满的红枫愈发像染了血般,猩红透艳,诉说凄凉。
终于一双白皙修长大手附了上来,强硬地掰开默尔满越抓越紧的手。
手的主人并不理会四周越发剧烈的声响,只默默从袖中掏出帕子,将抓紧的手指一个个分开,轻柔地擦拭从匕首上流淌到掌内的血迹,但他的手法太轻太慢,最后有些干了的血痕还固执地留在默尔满的手上,怎么也擦不掉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本来大家都已经停手,他却还不依不饶杀了我徒弟,你们再包庇他,便是和万剑门、和快雪山庄作对,快点把他交出来!”肖襄上前一步说道。
“是你徒弟仍在动手,拿剑要来杀我的!他只是帮了我,有什么事冲我来!”穆如清身体摇摇晃晃地,用尽力气高声说道,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此刻他只有也唯有声音还能高一些,将谁也不在意的真相道出。
见穆如清这般摇摇欲坠的模样,贠朝将其掩到身后,冷眼瞧着面前众人,心里却是愈发想笑:这里站的哪一个人,手底下没流过血,没经过几条命,又有哪个不是踏着血路来到这归墟会?
或许默尔满是这里最不会杀人的一个,除却心中的害怕,还有趁着刀锋之利刺破胸膛,劈开肋骨的阻力,在对手倒下后一股脑反噬到手上,才让他双臂都在不自主抖动着。
即使未亲眼所见,贠朝也知穆如清绝不会说错,若此刻死的不是徐有风,或许“杀人偿命”四个字便要被吞到肚中,成了“天经地义”的笑话。
“我们快雪山庄只是和横山江家交好,替主人家劝一劝,本意是希望大家握手言和,并不是来此结愁揽怨的。”花笙此话出口,便将肖襄欲拉上快雪山庄一同施压的意图拂了个七七八八,万剑门的势头这几年正胜,做派却算不得太好,此事还想拉上他们快雪山庄,实在是算盘打得太响。
但默尔满到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他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话便只能说到这里。
“既然他说是本门弟子先出手的,我们自当求个明白,不如将这两人都先交给我们万剑门,待我们求证过后,知了实情自然会放过他们。”万剑门掌门王玉早已到了人群中,念了念徐有风这个名字,想到这人的身份,已知事情如何。
“你都说死无对证了,若是他们两个到了你们手中,受尽折磨,还能有活路吗?”贠朝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恐怕到时候,你们依然会用‘死无对证’四个字来解释吧。”
“贠朝,你自己都是祝遥山弃徒了,一届败类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何况我那徒弟可是长江白沙寨送来的少寨主,你们拿什么赔!”肖襄见贠朝说话,立刻上前指着他。
“我们祝遥山何时说过贠师兄已不是山上的人?”秦无衣见肖襄发难于人,立即出来回护。
“祝遥山弃徒”这一称呼,不知道何时便在江湖上传开来,但从未有人敢对他们当面提起,现在肖襄这么一嘴,反而让秦无衣想起这事,今天他必得要给贠朝正名。
“在下祝遥山秦无衣。我师兄当年被奸人所害,生死未卜,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现在怎么能任由你们肆意污蔑。”秦无衣的话稳稳传入众人耳中。
大家听得这话,才知这突然闯入战局的俊逸侠士竟是祝遥山的人,怪不得一剑便能击退五人,一式就能稳定局面。
祝遥山虽以山为名,却实实在在地是一个用剑的门派,所在之处位于从秦岭支脉隘口处,正是中原武林对抗北山魔教的第一把利剑,故而他们的弟子就算不常在江湖走动,见了面依然要高看一眼,恭敬对之,以示武林对其门派的敬仰。
眼下,秦无衣要护着贠朝,贠朝又护着穆如清,此刻祝遥山与万剑门相对,局面一时难解起来。万剑门素来以护短出名,祝遥山又都是些只会练剑的二愣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出了人命的局面,又是两派对上,不知这戏又要如何收场。
“这么说诸位是不愿意交出杀人凶手了?”王玉说话时一脸平静,眼睛微微眯起,使其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变得更小,让人捉摸不透。
“此事只由我来承担,不关祝遥山的事。”贠朝立刻说道。
“不,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和他们走!”穆如清见贠朝如此说,心中百感交集,归根到底还是他沉不住气,和肖襄动手惹来的祸事,现在连累了默尔满他们还不够,竟还要贠朝来承担,他实在不愿意看到。
“既然如此,我们快雪山庄就斗胆替主人家说句话。”花笙有心卖祝遥山一个人情。
他见秦无衣不说话,却一副子“谁敢动他师兄就翻脸”的模样,只道其上赶着“认亲”是热脸贴住了冷屁股,着实有些好笑。
再瞧另一位似是不愿领情,他们在这里你推我往的,不过就是为了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与其看这些呆傻往自己身上揽罪,不如就当机立断。
“归墟会已结束,万事以和为贵,大家既然不愿伤了门派间的和气,不如且听听在下的法子。”花笙此话将归墟会的江家搬了出来,王玉和肖襄反而不说话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江家的名号从来响亮。
何况花笙曾败于伊古之手,他说的办法到底有利于哪方并不好说。
“请讲。”有人出面调停姿势好事,便是给了他们一行人台阶,于是贠朝立刻心领神会接上花笙的话。
“这徐少侠即是长江水寨的人,我这法子便是源自寨中,听闻长江诸多水寨内有一法叫做‘三刀六眼’”。
花笙拱手而谈,继续解释道:”这三刀六眼极有说法:天存理法,地以德行,人讲情义,故为‘三刀’。三刀下六眼出,不论何人,犯了何事,只要能撑过这‘天地人’三刀,皆既往不咎,咱们既是江湖人,不如就效仿他们,以‘三刀六眼’之法做结,以后此事不可再提,不能再究,诸位看,如何?”
“三刀六眼……”贠朝暗自思索这个词,他之前也曾有所耳闻,可既然三刀能在身上戳出六个血窟窿,想来刀不能短,手不能软,硬生生要用这种方式自残,即使不死也是要重伤的。
可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三刀六眼……”
不只是贠朝,在场众人皆是在念着这四个字——文质彬彬又和善的快雪山庄二把手,竟出了这么个凶主意。
王玉作为万剑门掌门,比肖襄多了些审时度势和见好就收,走到一派之掌的位置,靠得可不是意气用事。
徐有风虽是白沙寨寨主的儿子,可长江连环水寨有几十之多,内部征战不休,这才将人送至万剑门学艺,可这徐有风许是在家便没有爹管,为他们招来的麻烦事一桩接一桩,若是有妥善之法解决,也不怕人找上门来,为此事伤了与几派的关系,倒是不值。
“便依花庄主所言,‘三刀六眼’后,万剑门不会再追究徐有风一事。”王玉见肖襄还有怒气,便以眼神示意其不要再言。
贠朝见万剑门抢先松口,是故也即刻答应:“‘三刀六眼’,贠朝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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