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章

“呵,想和我焦横斗,你们还是嫩了点!”刀疤脸说此话时,食指与中指已钩破穆如清的右肩,拇指顺势扭转而上,逼得其闷哼一声,血痂崩裂,原本已慢慢愈合的伤口又被人为撕裂。

贠朝大喝:“松手!”,此时他的背虽还挺得很直,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你这断了手的残废也想让我松开,那就——”

焦横的话还没说完,他手钩之下的身体便兀自动了起来,当他还没来得及将对方的动作看清,已觉着一阵巨痛呼啸而来!

原是穆如清已将右手松开,将斩血换到左手。

因贠朝手伤之故,他自开始学剑便是左右开弓,于是穆如清趁着焦横说话之际,任凭肩伤疼痛难忍,还是沉着应对,剑光不过一闪,已将焦横抠在他肩上的右手斩下。

鲜血喷涌,穆如清离得极近,未曾闪躲,半张脸被对方的血染透。

手中的斩血剑不愧其名,穆如清握着它斩断对方腕骨时觉着是前所未有的轻易。即使剑已落下,断手也跌落在地,血滴顺着穆如清的脸嘀嗒落下,斩血却依然干净如初,在些微火光映照下莹白如雪。

“刷”得一声,剑尖直指焦横喉头,穆如清艰难抬臂用衣袖蹭去血迹,但血到底有些粘稠,还余些许挂在他的脸上,庙中四散的火光照不出他的全貌,却映得人凶厉得好似地府修罗。

“你说谁是残废?”穆如清冷冷吐出这句,脸上的表情却让贠朝看不清晰。

“呵……哈哈哈哈哈——”焦横并不回答,反而大笑起来,但他笑得过分肆意,不多时嗓子变得痒痛,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好,很好,现在我也成了残废,终于能歇歇了……”许是咳得太用力,焦横跌倒在地,瞧见他那只断手,反而平静下来。

见状如此,贠朝上前两步蹲下,他看焦横变得灰败的神色,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耐下性子来,说道:“三年前,郁宁城,你们都做了什么?”

可他问完,焦横依然无动于衷,只看着地上并不答话。

“你双手作恶多端,现在不过丢了一只就这般模样,当初杀人放火时,可想过有多少人盼着你的手断掉?”贠朝见焦横依旧沉默,吩咐道:“穆如清,把他另一只手也给我砍下。”

果不其然,穆如清依言要来砍手之际,焦横终于出了声:“你究竟是谁?”

“你不该我问是谁,而该问问他是谁。”贠朝说罢,转头看向穆如清,焦横也随他目光看去。

浑身浴血的少年,不仅令焦横眼生,连贠朝也不曾见过穆如清这般模样。

“我再问一次,你不答的话另一只手也别想要了。三年前,郁宁城——”

话音未落,穆如清已挥起剑来,“叮”得一声,一段细如指、长若掌的寒光已被打在地上——正是一支峨眉刺。

贠朝拾起峨眉刺望向穆如清,心知这刀疤脸的同伙已经到了。

“西南。”穆如清吐出两字,他方才击落峨眉刺之际,隐约听到位于西南方位处的细微嗦动。

“留活口。”贠朝将剑鞘扔给穆如清,留下三字,便立即施展轻功跨出庙门向西南追去。

焦横右手已断,不足为惧,贠朝相信穆如清能将其制服,便不顾身后全力紧追。

庙外已是天黑,荒郊野地里没有多余人影,只有杂草发出的沙沙声,顺着声音而去,贠朝直觉这人的步子越来越慢,按理说已是快追上了。

可突然间这声音完全消失了,贠朝也只得停下脚步,这一停下,他才发觉此地长得不知是什么草,也太茂盛了些,竟和他的胸口一般高。

这般高的杂草,被云雾缭绕的月,照不出前路,诉说着不妙。但他人至此处,即使面前是陷阱也避无可避了,只得凝心静气,仔细听四周入耳的细微声响。

长久的安静太过异常,天高地阔的野外,早就过了惊蛰,也不听小虫微鸣,唯有心跳在黑夜里越发明显。

忽地一阵风袭来,贠朝侧身,银光于眼前闪过,对方这是忍不住出手了!

银光还未绝于目时,贠朝亦是迅速出招,一击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但那人手上好像带着什么特质的料子,入手滑得很,还未等他抓牢,那人已从他手中窜脱出去。

没有抓住来人,沙沙声却暴露着他的方向,贠朝赶忙上前几步,又与对方交起手来。

那人的峨眉刺使得很是灵活,即使二缺其一,招招皆是向着贠朝的喉咙袭来,特别是转身之际,尖锐的刺锋堪堪划过贠朝的后颈,正是他们在快雪山庄别院前找到的那具尸体身上的致命一击。

两人就在这昏暗黑夜过起招来,你来我往间,贠朝只觉此人的武功路数与焦横完全不同,一个刚硬,这一位却缠绵柔情,可出手都是些不要命似的招数,拼着全力朝对手的命门而去,很是毒辣。

即使只与这两人交过手,也让贠朝不由得疑惑这伙人到底从哪来,又是如何招来这么多身手各异的亡命之徒。

他现在竟还有些庆幸,还好这次他面对的只是当初他曾见过的人,若是他们已与人汇合,此刻他或许早就被这些人围在其中,不得脱身。

正思索间面前又是一簇银光突至,但此回贠朝学得精了,并未伸手去捉,来人腕部光滑,就算捉住也无济于事,更可能被对方偷得一式。

故而当着迎面一刺,贠朝抬腿猛踢,只听得对方痛呼一声,于数米之外跌落,又是一声闷哼。

其实这一脚贠朝用了不到三成功力,毕竟这夜太黑,将人踢得太远,反而会让对方顺势隐于暗处,伺机而动。但即便如此,对方也被踢出数米,贠朝想来许是对方身轻又内功不济,才会如此。

贠朝听着方位再向前追去,风声又起,却是连那人的一丝痕迹也抓不到了。

眼看风云已变,月蝉透过层云发出极弱的光,远处亦有隐隐雷声,大概今夜快要下起雨来,贠朝只好带着遗憾摸索方向走回破庙。

离破庙还有一段距离时,在这极暗的夜里,贠朝远远便瞧见了从庙门处发出的暖暖火光,想来穆如清已将人好好栓住。

他这么想着,还未踏过庙门却看到穆如清坐在火堆旁,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踏入后转头一看,那刀疤脸已生息全无地躺在了地上。

“不是说留活口吗?”贠朝蹲下身探了探焦横的鼻息,又瞧了瞧对方颈部,那处的血已将他身下染成一个血潭,是神仙也救不回了,然而焦横嘴角的长疤仍旧诡异的翘起,在火光闪动中好似还在笑着。

“你不是让我报仇吗,为什么要留活口……”穆如清背对贠朝,声音低沉地说着。

“留活口是有原因的,你不想知道——”

未待贠朝说完,穆如清已立刻问道:“什么原因?”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为什么……”贠朝一时有些无法说出口“杀了你全家”几个伤人的字,却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字句来,是故他顿了顿又说:“他们这些年接连犯了几桩大案,恐怕身后是一个组织,你就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说这话时,贠朝感觉低着头的穆如清身形似乎有一瞬怔愣,但旁边的火堆烧得人眼前有些花,他并不确定一直低着头不看向自己的穆如清到底有没有动过。

贠朝心中直道奇怪,难道是穆如清的肩伤发作,他一时制不住焦横,又怕对方逃走才将其击毙?此刻是怕自己生气才这般模样?

他伸手欲触碰对方,一改方才的冷硬,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已经报仇了。”穆如清说话间终于抬起了头,没有擦干净的血迹依然紧贴在他的脸上,这样一张脸即使被血染红也是美的,但贠朝此刻却觉着脊背隐隐发凉,手也停在半空,并没有切实摸上对方的脸。

他身后发凉不仅是因为身前对着篝火,背后有风刮过,更多地是因为他在对方的眼中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穆如清并没有看他,只是不断喃喃自语般重复着自己已经报仇了。

“你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穆如清再一次激动地打断贠朝的话。

“穆如清你怎么回事?”

“不想,我不想!”穆如清边说边不断摇头。

缓缓地,穆如清眼中又逐渐浮现了贠朝的身影,他从激动归于平静,话中甚至有点期冀:“你当初让我报仇,只告诉了我这一个人,现在他死了,我就报了仇了,能结束了,对不对?”

贠朝不解道:“只死他一个,怎么对得起你们家整整三十一条人命?”

穆如清眼中的光逐渐黯淡,口中喃喃道:“对不对得起,都是我说得算。”

“什么你说的算,我说这就不算!”贠朝忽然觉着穆如清是前所未有的执拗,好似那消失已久的少爷脾气又上来了,他不明白怎么忽地如此,不由地心中有些焦急。

“你不想想你爹娘,想想瘦猴,想想刘婶,想想看是谁让你沦落到这般模样?你明明看到蓟水城里失火都会控制不住地冲进去,就不想让他们全部陪葬吗!”

贠朝身上虽然没有什么血迹,说出的话却比浑身是血的穆如清听起来更像杀人者,他自己更不曾想到,将近四年过去,他依然能清晰叫出穆府中那些家仆的名字。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全家吗!”穆如清突然吼出这句话,两人四目相对,忽然无人说话了。

“为什么?”贠朝再说话时,庙外恰好打起雷来,这惊蛰后的雷声打得不同凡响,震耳欲聋,他有一种预感:穆如清变成这般模样,定是与这背后的原因脱不开干系。

听到雷声后穆如清像是被这道雷忽然打醒了一般,艰难地眨了眨他那双还沾着血的桃花眼,将贠朝看了个仔细,才别过头去,轻声说道:“因,因为……”

这雷打得不仅不同凡响,还打得长长久久,一声雷将息,接连不断地是数道连绵的遥远雷声,自然将穆如清这句话打得破碎凌乱,让人听不真切。

“……什么?”

“因为你。”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极重的雷声响起,这道雷打得太近了,让贠朝觉着脚下的地在都在颤动,甚至连他的心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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