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伤在了后脑勺，为了避免压迫伤口，只能趴着睡觉。

李建军兴高采烈地指着棚顶，让李思快瞧。

“天窗！爸，你弄的？”李思仰起脖子，看到了屋顶上多了一块儿四方的大玻璃。

李建军骄傲地点头：“不是着火把屋顶烧掉了好大一片嘛，修补的时候，加了一扇窗户。这晚上看星星，美不？”

“看啥星星，看你像猩猩！一天到晚，光看鸟拉屎了！”郑华似乎对天窗颇有微词。

李思定睛细瞧，果然玻璃上一坨坨的印迹，颇有点儿鸟粪的神韵。

“我当初就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同意你爸装这个天窗。下雨的时候，噼里啪啦，雨点儿打在上面，震天响！这还不算，它四周还渗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好不容易天晴了吧，没有风，烟囱冒出来的烟又顺着玻璃四周的缝隙灌了回来。这哪是修房子呀，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呀！”郑华越说越气，眼瞅着就要以此引申，开始回顾李建军以往的“光荣事迹”。

“爸，我想吃烧鹅，你快去买！”李思忙找借口支开爸爸，这样眼不见心不烦，方便化解郑女士即将缓缓燃起的小怨气。

李建军心有灵犀：“哎呀，得赶紧去，张婶家烧鹅可难抢，晚了就卖完了。”

李建军出门没多久，院门“吱嘎”一声，欢快地被推开。梳着娃娃头，白白胖胖的南宁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李思，我来了，李叔说你回来了！”南宁本来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但和李思一照面，见她脑袋包扎着的狼狈样子，竟然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还有没有人性了，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李思很生气。

南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尽力强行平复了半天，才按下笑意解释道：“你这头上套了个小白网，再配上低眉搭眼的倒霉表情，就像是水果摊上的大柚子活了似的，简直太搞笑啦！哈哈哈哈哈！”

看李思的表情愈发地难看，南宁笑着抱歉道：“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笑，但就是被你戳中了笑穴，控制不住，可咋整？哈哈哈哈哈！”

李思心情复杂地看着笑得难以自抑的南宁，忍不住吐槽道：“想想都佩服我自己，竟然和你这种毫无同情心、只会雪上加霜的人，做了十多年朋友。我可真了不起。”

南宁认同地使劲点了点头。又笑了好一会儿，笑到直捂着肚子喊酸，她才终于停下来，关切地询问李思：“你这是怎么弄得？”

本来分开了一段时间，李思心里总是暗暗想念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可是一见面，这场本性十足的嘲笑，让她心中因思念而被美化的玩伴形象，瞬间打回了原型—— 一个让人讨厌的傻子。

李思言简意赅地回道：“低血糖，晕了，摔的。”

南宁不解：“从小到大，见你掉过河、摔过坑、撞过树，还从没见你晕过。是在一中学习累的吗？对了，一中真有那么好吗？”

李思回顾了下在一中短暂的几日时光，少顷才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好！那的人想法太多，喜欢算计人。我去的第一天晚上，就和宿舍的人打起来了。”

南宁一听，来了兴趣：“深藏不露，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本事？然后被人打成这样了，对不？”

李思皱眉，打心眼里想赶人：“刚说了，是低血糖，晕了，摔的！”

“知道啦，那后来呢？”南宁心急地追问道。

李思挑眉，显出一副得意的神色：“以一敌三，我竟然没吃亏！”

南宁乐呵呵地附和：“还挺有天赋的，在二中没机会施展，可惜了。哎，是不是一战成名，从此在一中叱咤风云、所向披靡。”

“那倒没有。”李思回头张望了一下在厨房里忙着做菜、没空理会她俩的郑华，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别提了，一中特邪门，克我。对了，你寄给我的明信片，到现在还没收到呢。”

“哎呀！”南宁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明信片？我忘寄啦！”

李思不可置信：“没寄？那你打电话和我说啥？”

“一张明信片，盖着两个邮戳，一个是二中邮局的，一个是一中邮局的，多有纪念意义呀！”南宁陶醉在自己罕有的文青小灵感中，答非所问。

“那你倒是寄呀！”李思回想起南宁以往的所做作为，光说不做的假把式，确实是她一贯的作风，自己怎么还把她的话当了真呢？说起来，自己这次摔伤的缘起还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去找明信片，就不会把学生卡掉信箱里，也不会因此怀疑俞辰的小秘密，更不会查到小蓝门，最后当然也不会在去小蓝门的路上晕倒摔伤脑袋。

“快回家吃饭去吧！”李思看南宁就来气，把她往院外撵。

南宁挣扎着想留下来：“李叔说让我留下来吃晚饭，有烧鹅，还有排骨，都是我爱吃的。”

“是我爱吃的，关你什么事儿，爱吃回家找你妈做去。”李思不留情面地赶着南宁。

“哎，你不关心离开二中这段时间，都发生啥事儿了？要不，我给你讲讲？”烧鹅和排骨呼唤着南宁想方设法把自己留下来。

“这才几天，能发生什么事儿？”李思虽然拒绝，但语气上却软了下来。

南宁趁机拉过院子中央之前李建军洗衣服时坐的小板凳，大大咧咧地坐下，打算以此为阵地，耗到开饭，所以讲起话来，慢悠悠地：“不想知道，你走了，年级第一轮到谁了？”

“谁？”南宁的策略很有效，李思兴趣立马被勾了上来。

南宁先是认同鼓励式地拍了拍李思的肩，把形式做满，才假模假式地继续讲道：“李同学，还是对二中有情有义嘛，即使离开了学校，依然心系二中的教学成果，值得肯定和赞扬！”

“说重点！”

南宁摆出一副急什么的欠打表情，继续卖关子：“原本以为你的离开，是二中的一大损失，结果现在看来，校长一定很欣慰，甚至可能还有点儿后悔。”

“后悔让我走了？”

“后悔没早劝你走。”

李思不顾头部的伤情，拼尽全力把南宁从板凳上拉起来，使劲向院外推。

两人对抗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厨房里忙碌的郑华，她抽空探出半个身子，教训道：“行了，半个月没见了，见了面还先掐。不见面想，见了面打，两个小姑娘，淘得像俩小男孩儿似的！饭马上好了，都给我消停会儿，准备吃饭。”

南宁赶紧趁势抱住郑华这枚大腿，挣脱李思，凑了过去：“郑婶，不怪李思，我逗她呢，给逗急了。我注意下，不和她一般见识。”

郑华听着后半句，觉着有点儿别扭，想琢磨一下，却记起了油锅上烧着的菜，慌忙撤回厨房，没精力再理会二人。

李思撅着嘴质问南宁：“怎么地，我走了，二中更好了，合着我是二中的绊脚石、拦路虎呗。”

南宁很没眼色地表示赞同：“你走了之后，大家突然就都开始学习了，个个摩肩擦掌，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说不定稍微努力点儿，就轻而易举地考到年级第一了呢？以前下了课，大家伙儿像泄洪一样往教室外挤，挣命地跑出玩。现在下课，互相比着不动地方，抓紧时间学习，抢第一。弄得我都觉得心痒痒的，要不我也试试，好好学习，下个月月考拿个第一？”

李思不信，觉得南宁只是一贯地夸张：“我对二中的影响能有这么大？”

南宁摆手：“影响整个二中那可谈不上，但要说影响半个初三年级，不为过！”

“真的？”

“那当然，原来前五十的，都觉得自己冲一冲，可以考个全年第一，于是卯足了劲学习。五十到一百名，想着自己和前五十也没差太多，稍微努力一下，上个前五十也不太费力，万一上了前五十，岂不是也可以抢抢第一，于是甩开膀子使劲学。然后一百到一百五的，看前面的都加劲学了，自己若不努力，岂不拉大了差距，再无上升可能了，所以也跟着拼命地学。而一百五到二百，本来就是一伙没啥主见的，看别人都在学习，也跟着一起用功。最可怜的，就是二百到二百五，原本周围都是和自己一起玩的，现在却都开始学习，没人一起玩了，所以为了不无聊，也只能随波逐流地学习了。”南宁抽丝剥茧地给李思逐层分析，将当下二中初三年级学习风气突然向好的深层原因娓娓道来。

李思并不信服：“你把大家当多米诺骨牌了，还一层层递进上升？你以为抢武林盟主呢？年级第一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南宁又歪着头想了片刻，才笃定地点头道：“嗯，绝对有！这不只是年级第一的魅力，更是希望的力量。以前你在，别人怎么都追不上你，每次都是你第一。所以有些人努力很多次都不成功后，就放弃了。但是你去一中后，第一名的位置变成了无限可能，大家心中的希望之火重新又燃了起来。”

李思没太听懂南宁绕了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但心里多少意识到，有的时候改变似乎并不是坏事，将旧的平衡打破，走出舒适区，才能看到新的机会，燃起新的希望，开始新的奋斗。其实，她到了一中之后，竟然打心底里怂了，却忘记了曾经在二中，自己也是像俞辰那样神一般地存在。

南宁看李思陷入沉思，凑过去，伸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李思回过神来：“我在想，要不要把假消了，回一中参加期中考试，说不定，我还是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