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平淡的日常中过得飞快。转眼间，深秋已为防护林染上了多彩的颜色，山坡上秋日的紫色野花恣意盛放，铺满了正面向阳的山坡。

之前林地被怪兽破坏掉的痕迹，已经完全被这花海所掩盖了。

伽古拉能感觉到，随着晶核能量逐步融入体内，他伤势痊愈的速度在肉眼可见的加快。原本以为会花上几年功夫才会修复的一些不算大的能量回路裂痕，近几日竟已经弥合。

茉莉说的没错，对他而言，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礼物。

即便胸腹处最大的那个裂口仍然难以愈合，每次出剑的时候，能量只要流经那里都会激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但至少，他已经能挥出一些带起能量波动的招式。

伽古拉因此更加没日没夜的修炼，不放过任何一个变强的机会。

他已经受够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

不过今晚不行。今天是连绵了十几天阴雨后的第一个好天气，茉莉强烈建议去湖边野餐。

“我在屋里呆的都快长蘑菇了。”她抱怨着，然后非常积极地开始准备野餐用的食物。

伽古拉单手扛起那张修补过好几次的折叠橡木桌，又一脚踹开仓库大门，大声问：“酒窖密码多少！”

“你第一次遇见我的星历。”

茉莉的声音混着陶罐碰撞声从厨房传来。

伽古拉愣怔半秒，手指在密码锁上输入【0621-779H218】。

几秒后，酒柜应声弹开——顶层摆着上次酿好的杏子酒。

他伸手去取，注意到每个酒坛的边缘都刻着蛇形的纹章。

无言地注视着这些不知何时刻画上去的徽记，他最终取下一坛。返回的时候他没有去厨房叫上茉莉，而是一手酒坛、一手橡木桌地直接去了湖边。

夕阳的金辉正把防护林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铺到波光粼粼的湖岸。

他安顿好手中的东西，静静地看着湖水等待着，水面反射的金光摇曳着倒映在他瞳孔中。

茉莉，这个女人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他不难猜到。

毕竟，他又不是小孩子。

那么他自己呢？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真的。自从解开和凯纠缠千年的宿怨之后，他就发誓就算欺骗全宇宙，也绝不欺骗自己。

多少年来，他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凯、力量、正义、伙伴、爱与失去、欺瞒与仇恨、背叛与信任、自己的道路……虽然他看似独来独往，但身上牵扯的羁绊却多到数不过来。

女人什么的，是最微末的无暇顾及的小事，他从来懒得想。

更何况，和他扯上关系的女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也就是因为重伤坠落到这个气泡宇宙以后，外界的所有东西忽然全部切断了联系，每天除了练剑养伤就是无所事事，好像心中终于腾出一点空隙，可以去想一些无聊的小事了。

茉莉抱着藤编食篮从湖边小径走上来，对他之前放桌子和烧烤架的位置不满意，又指挥他挪动一下

“往左三米，对，就那儿。架子再退后点，别被湖水给打湿了。”

她扯开绣着铃兰花纹的亚麻桌布，把它铺在桌上，还放上了一个缺了角的花瓶，插上几朵随手摘下的白色野花。

天色渐暗，湖水在暮色中呈现出美丽的渐变色：近岸是翡翠一般的碧绿色，几米之外外逐渐过渡成星空般的蓝紫，与粉紫色的澄澈天空相接。

茉莉从食篮里掏出风干虹鳟鱼片、酱腌的小牛排、烤得恰到好处的烟熏肉卷饼、撒着芝士碎的野菜沙拉、以及裹着糖霜的杏子果酱蛋糕和会发光的紫色浆果。

“庆功宴标准，绝对豪华大餐。”她将餐刀插进鱼肉，“可惜缺了甜汤。”

伽古拉用蛇心剑削开杏子酒罐口的封泥：“那这个酒该配……”

话音未落，茉莉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促狭地笑了：“配这个？过期三十年的柠檬糖。我看吃了应该没问题。”

他接过糖，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掌心，像被细小的电流刺了一下。

两人碰杯，湖面跃起的荧光鱼群将他们的倒影撕碎又重组。

他们俩一边吃，一边漫无目的地闲聊。

不知道是因为食物确实很美味、杏子酒的香气太醇厚、或是湖畔的景色太迷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当最后他们放下刀叉，靠在椅子上休息时，两人都有些微醺了。

当月光漫过杯沿时，伽古拉发现自己正在用手指梳开茉莉打结的发梢。

醉意让指尖的触感变得绵长，那些银白发丝缠绕在他带疤的指节上，像是宇宙尘埃凝成的蛛网。

忽然，他觉察到了，猛地缩回手，陶瓷酒杯在木桌上刮出一声响，惊飞了偷食面包屑的雀鸟。

“你嘴角沾着糖霜。”

茉莉突然越过摇晃的烛台，毫无预兆地向他嘴边伸出手。她鼻尖浮着层细汗，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随着火光颤动，像极了展翅的暗黑星蝶。

伽古拉本能地后仰躲避，却撞翻了酒坛，琥珀色酒浆漫过茉莉未束的裙裾。

他下意识想伸手搀扶，手臂抬到一半，却顿住了——目光注视着自己指尖游走的、突然闪现的黑色火花上。

这双手，适合握剑，适合杀戮，适合编织阴谋、制造不幸。他是否真的应该……

指尖僵在半空，就在他迟疑的这一刻，茉莉突然张口咬住了他的食指，犬齿刺破皮肤。

“胆小鬼。”她含着他渗血的指尖呢喃，濡湿的舌尖扫过指腹。

她琥珀色的眼眸在烛光下亮得惊人，如同无声的邀请。

伽古拉愣了一瞬，随即伸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她后颈，将她狠狠拽向自己。

他将脸凑到她面前，却在唇齿相触的瞬间放轻，变成羽毛般的轻轻触碰，连呼吸的热度都比这个吻更灼伤嘴唇。

茉莉的耳环勾住了他的头发，金属的凉意触碰到脖子的皮肤，战栗顺着脊椎下滑时。伽古拉松开了手，身体往后退。这力道稍微大了些，撞到了冷却的烤架，熄灭的篝火腾起余烬中的火星。

“喂，你该不会是……”他带着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说。

然而，茉莉仿佛没有听见，她用手轻轻一撑，身体腾空越过桌面，像一只从天而降的鸟类落到他身上，裙摆上未干的酒液渗入他衣服的空隙。

起风了，杏林突然掀起翡翠色波涛，那些银绿树叶发出似乎无尽的嗡鸣，本该成为停下的借口。

但当茉莉用受伤野兽般的眼神牢牢注视着他的眼睛，扯开自己的领口，让锁骨下方**的雪白一览无余时，他的理智和迟疑像遇热的薄冰般碎裂。

纠缠中踢翻的果酱罐在草地上洇出不规则的深色图案，发酵过度的杏子酒味混合着茉莉发间的草药香，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迷幻气息。

他惩罚性地咬在她后颈的实验室编号上，却又在尝到血腥味时，用舌头舔舐那细小的伤口。

黎明前的寒露降临，空气冰凉。

伽古拉凝视着茉莉蜷缩的肩胛线条，那些随呼吸起伏的阴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脆弱又倔强。

当他试图用那件带着自己体温的披风覆盖住她裸露而微凉的脊背时，茉莉突然翻身，将他手腕按在残留着酒渍的野餐布上。

“你不会……逃跑吧？”她带着宿醉的鼻音呢喃。

冰冷的晨雾漫过湖岸，浸湿了未干的酒渍和纠缠的发丝。

伽古拉没有回答。

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散落的长发轻轻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清冷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漫长。

***

晨光漫过窗台，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舞动，映照着昨夜疯狂后残留的狼藉与挥之不去的尴尬沉默。

伽古拉背对着茉莉，刻意扶正一把摆得不那么整齐的椅子，动作僵硬，回避着她的视线范围，仿佛昨夜是一场需要共同遗忘的意外。

“咔嚓……”

厨房角落的老旧铸铁水龙头发出一声哀鸣，水流骤然细弱，随即彻底断流。

茉莉的声音传来：“估计是过滤网堵了或接口松脱，老毛病了。修理工具都在地下室……”

话音未落，伽古拉清晰地捕捉到她声音里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和僵硬。

“……在地下室，左边架子第二层，银色工具箱。”

她声音干涩。

一种属于猎手的警觉瞬间攫住了他。

地下室，那是一个被厚重合金密码锁隔开的区域，茉莉之前总是刻意回避他涉足那里。

考虑到每个人有点秘密也很正常，伽古拉之前并未刻意探究。但此时，他心中残留的那丝罕见的迷惘，已被本能的审视取代。

“……哦？那……密码？”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茉莉机械地吐出一串编号。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径直走向了储藏室深处那扇隐藏在挂毯后的厚重木门。

他能感觉到茉莉想冲过来。

但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