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三七便跳上马车,“驾”的一声,风风火火地往裴府开去。
一路上,二人都异常默契地不发一言,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未交换过。
沈黛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日定要将此事弄清楚。
如若那个裴清远是他假扮的,而此刻他就在她的身边,等到了裴府,若是那个裴清远不在,便只能证明一件事——
这一切都是身旁这个男人的自导自演。
想着想着,只听见“吁”的一声,马车便在裴府外头停了下来。
没等三七停稳马车,沈黛便心急如焚地将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男人拽下了车。
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急不可耐地就往里头冲。
裴清舟见她这样,心里非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悲凉之感。
“姐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带我去见兄长?”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
应邀去宫中赴宴前,他并未给自己留好后路。
假扮裴清远和姐姐成婚的那个人本就是他,此刻他以裴清舟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而另一个子虚乌有的裴清远,便不复存在了。
因此,裴清舟清楚地知道,沈黛带他来裴府是所为何事。
不过,他并不感到恐惧,反倒心生怨恨,恨自己为何不是裴府嫡子,为何比不过裴清远。
沈黛此时满心都是那件事,压根无暇回答他的问题。
穿过几条游廊,沿路的侍女小厮见状纷纷向他们行礼,但沈黛却充耳不闻,拽着男人的手步履不停地朝前走。
凭着上次和裴清云去过关押裴夫人的地方的记忆,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可到了之后,守在门外的小厮却始终不愿放他们进去。
“还请公主殿下恕罪,自打您上次闯入府中擅自带走了三姑娘,尚书大人便专门叮嘱过小的,说是夫人的病还需静养,不宜见人。所以……没有他的允许,小的也不敢自作主张放你们进去啊。”
沈黛松开裴清舟的手,冷冷地打量着他:“本公主和你家二公子也不能进去?”
“尚书大人说过,不论何人,都不能进去。”那名小厮略显为难地低下了头,将方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闻言,沈黛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看来她猜得不错,裴清舟和裴清远兄弟俩果然有问题,如此担心她进去看裴夫人,是怕替身一事露了馅儿,还是担心裴夫人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静默片刻,她又问:“本公主听说驸马这几日早出晚归,一直在裴府侍奉裴夫人。既然我们不能进去,那你便请你家大公子出来,我们也好从他口中了解了解裴夫人的病情如何了。”
那名小厮一早便料到了她会问这话,想起尚书出门前交代的,他忙不迭回答:“回禀公主,大公子已经回公主府了,此刻并不在屋内。”
“是么?”沈黛不信他的话,转过身意味不明地盯着裴清舟,“看来今日本公主来得还真是不凑巧了。”
“你们兄弟俩,怎么就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呢?”
她话中有话,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又道:“小叔,既然这位小厮说你兄长回了公主府,不如你随我一同回去?”
“你好不容易才回平京,本公主今日势必会让你见你兄长一面,好解了你们兄弟二人的相思之苦。”
话落,沈黛便拽着他往外走。
时候已过午时,这一路来来回回,沈黛已有些精疲力竭。可只要一日弄不清楚此事,她便一日不能安眠。
沈黛拽着裴清舟出来时,三七一脸震惊地望着他们,吓得连忙吐了嘴里衔着的那根狗尾巴草:“你……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况且,单看公主那副神情,三七就深感不妙,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沈黛面无表情地将他推上了车,一坐进去,便急忙发话:“去公主府。”
三七心里虽然大为不解,但看到自家公子都没说什么,他也不便多嘴去问了。
他握紧马绳,反手在马臀上打了一下,马车便摇摇晃晃地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马车内,空气恍若被凝固了一般,气氛异常的尴尬。
裴清舟深知此去公主府意味着什么,也知晓自己今日身份铁定会暴.露无遗。
可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就越是兴奋,甚至希望马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最好眨眼间便能抵达公主府。
那样一来,姐姐便会发现她嫁的不是裴清远了。
而她这一月多以来,姐姐和“裴清远”这三个字产生的一切喜怒哀乐,都将归他所有。
沿路的风景从眼中飞快地一一掠过,沈黛掀开帘子,难得有兴致地欣赏起平京城的街道小景。
街道上贩夫走卒,吆喝声、叫卖声融为一体,她看得正入迷,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公主殿下,停一下!”
沈黛听得不甚真切,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并未过多理会,依旧盯着窗外出神。
可很快,耳边再度传来方才那个声音——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停停罢!”
闻言,沈黛将帘子完全掀开,探出个脑袋左右张望。
只见马车后面的不远处,一名小厮正追着他们的车驾,气喘吁吁地跑着。
与此同时,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三七显然也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待那名小厮跑了过来,沈黛才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是谁?方才为何一直后面追,还让本公主停下?”
那人双手撑在马车上,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将气儿喘匀:“启……启禀公主,我是裴府的小厮,尚书大人回来后听闻公主来过,欲见大公子而不得,急忙命小的前来追殿下。”
“哦?裴尚书命你火急火燎地追来,究竟所为何事?”
“公主有所不知,尚书大人回来后听说下人误传消息,害得殿下白跑一趟,一气之下将那名小厮重重打了二十大板,方才解气。”
听到这话,沈黛愈发好奇了,眼睛亮了亮:“误传消息……此话怎讲?”
那名小厮接着道:“回禀公主,其实是那名小厮弄错了,大公子根本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和尚书大人一同出去了,方才才回府。
那名小厮没有弄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便在殿下面前一通胡说,害得公主来回奔波,实在该打。
这不,尚书大人怕殿下白跑一趟,特命小的快马加鞭赶来拦住公主,还说殿下和二公子若是想见大公子,现在就可以回裴府。”
“……”
这下,沈黛彻底缄默了。
眼看着事情的真相就快要浮出水面了,裴尚书忽然来这么一出,究竟想做什么?
她攥住帘子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裴清舟见状,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姐姐,你不是说想带我去见兄长么?妈我们现在还去么?”
沈黛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他脸上的笑容——看似纯真无害,却又夹杂着一丝似真似假的得意。
就像是被猎人追到了悬崖边的受伤的豺狼,明明败局已定,可绝望之下,它却纵身一跃,跳向了悬崖对岸,令猎人手足无措。
一时间,沈黛觉得自己就是那名猎人。
而裴清舟,就是那只绝处逢生而得意扬扬的豺狼。
“公主,尚书大人和大公子在府中等着你们男的,你还去么?”
立在窗外的小厮见她一言不发,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沈黛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转过身,朝窗外的小厮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去。”
她今日倒要看看,裴清舟父子俩究竟要给她演一出什么精彩的大戏。
三七调转马头,没多久便抵达了裴府。
沈黛下车后,那名小厮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公主,二公子,往这边来。尚书大人和大公子听说你们还没有用午膳,特意命人备了一桌宴席给你们。”
沈黛现在哪里还有闲心用膳,她只想即刻见到他们,看看那位小厮口中的裴清远究竟是真是假。
“公主,二公子,到了。里面请。”小厮将他们带到偏厅门口,便自觉地退了下去。
方才过来的一路上,沈黛万分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们,可到了之后,她的双脚却像是定住了一般,怎么都迈不进去。
裴清舟看出了她的紧张,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嫂嫂若是不想看见兄长,焱奴也可以带嫂嫂离开的。”
又是那种熟悉的轻浮而散漫的调子。
“他是我夫君,本公主怎会不想见?”
沈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他缠住自己的手,接着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偏厅内,裴尚书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瞧见他们来了,他连忙热络地招呼他们落座:“公主,清舟,快坐快坐。方才远儿和我一道出去了,那小厮不明情况,误以为他回了公主府,害得殿下为此奔波折腾,实乃老夫之过……”
裴尚书最擅长打圆场,这种场合他向来不惧。他一边解释当时的情况,一边催促身旁的人:“远儿,还不快给公主敬酒!”
“方才的事虽是个误会,可你也该自罚一杯。你能有幸娶到公主,是咱们裴家的福气,也是殿下仁德大度……”
宴席上,裴尚书的嘴就没停过,而沈黛根本听不进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裴尚书身旁,正端着酒杯朝她敬酒的男人——
“公主,我敬你。”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那个男人,不知看了多久,她才渐渐回过神来,指尖颤抖着端起酒杯,敷衍至极地抿了一小口。
直到对面的男人坐了下去,沈黛的视线还停留在他的身上——
太像了,这个男人和裴清远太像了。
像得她险些以为他们就是一个人。
可直觉告诉她不是。
尽管眼前这个男人的容貌和声音与裴清远一般无二,可沈黛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裴府匆忙用完了那顿午膳,沈黛便神色凄迷地回去了。
临走前,裴尚书说让裴清远和她一道回去,却被沈黛拒绝了。
在没有搞清楚这几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以前,她不想和他们产生任何接触。
直到看见沈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裴尚书才勉强松了口气。
他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太师椅上,长叹了口气:“哎,今日这出戏总算是圆过去了。”
裴清舟盯着手中的酒杯出神,也不看他:“父亲难道不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了么?若是被公主察觉到你方才随便找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裴清远,你想过后果么?”
“那你说为父还能如何?为父好不容易才求得皇上允你回京,今日是你裴清舟回京第一日,你的仕途还未稳,难不成要为父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揭穿你的身份,再让皇上治我们配家一个欺君之罪么?!”
裴尚书的话令裴清舟无言以对,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可是父亲,那个人是你随便找来假扮兄长之人,父亲方才还想让他陪公主回去,他身份不明,如何配得上公主?”
“只是瞒一阵子而已。如今你要以裴清舟的身份出入朝堂,假扮清远便成了一件难事。他替你假扮成清远,陪在公主身边,也好打消她的疑心,有何不好?”
“就是不好!”裴清舟脸色一沉,手中的酒杯被他重重地倒扣在桌上。
随后,裴尚书见他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中书侍郎是我,怡安公主的驸马,也只能是我。”
因为,他不允许任何人别有用心接近姐姐。
哪怕只是一个替身,他也绝不允许旁人与他相争。
明天争取更一章肥的,我发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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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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