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阖家出游的好时机……”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甜美却一板一眼的声音。柳香兰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看——虽然以她的智力水平,是完全听不懂里面究竟说了什么内容的。
距离沈夜北被宪警部传唤“调查”之日起,已经两天过去了。按理来说,宪警部传唤48小时之内如果没能有确切证据需要逮捕被传唤者,是要立刻放人的;可直到现在宪警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活见了鬼。
柳余缺烦躁的思考着。
他和段迫不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觉得段迫跟沈夜北的关系都比跟他这个“名实不副”的大总统要亲近得多。可报纸、电视上的新闻他也是亲眼所见:
当日,沈夜北戴着手铐走出总理府邸大门那一瞬,似乎所有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段迫,并没有任何“徇私”的意思。他在处理这件事上,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这么想着,人不知何时居然已走出家门。在警卫们关切的询问中,柳余缺懵懵懂懂的随意应了几声,等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总统府警卫簇拥下到了诏狱……
宪警部。
段迫本人亲自迎接他的,毕竟是大总统,面子总得给足。
“人放了吧?”柳余缺梦游似的问了句。
段迫不紧不慢的看了他一眼。
“他是总统府命令紧急传唤的。”他平平板板的汇报工作道:“依据临时宪法,您没有下令放人,宪警部便不能放人。”
柳余缺这才恍然。联邦临时宪法里确实赋予了大总统紧急状态下对涉**安全刑事案件的特别处置权——当初,华夏法学顶级精英们在设计联邦制度时,特意为花瓶一样只担任“名义元首”的大总统创设了这一“特别权限”,以制衡实权总理过重的权力。
可是……
可是,沈夜北作为“军阀头子”,完全可以反抗根本不用束手就擒的啊?这小子有这么“听话老实”吗?要是真这么老实,还会有那天议会现场近乎证辩的乱子吗?
“这不科学。太不科学了。”
直到想见之人进来,柳余缺还在原地迷茫的自言自语。直到狱警友善的提示他人已经带到了,他才如梦方醒的看了对面一眼。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你……”过了不知多久,柳余缺才终于想起来他此行目的:“知道错了么?”
分明是上位者训斥下位者的发言,语气却毫无气势,外加无比心虚。柳余缺当然认为自己有理、对面才是那个应该被教训、被审判的一方,可这个世界从来不讲道理——
在后世,通俗文学盛行的年代,某些大热的文学作品和影视剧里通常会提及一个情节,“洗冤”。作为主角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是温情脉脉还是冷酷干练,结尾真相大白时一定会对反派说出那句知名台词: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可惜,现实并非如此。好人遭恶报、祸害遗千年才是常态。公理这种东西,只在绝对实力之上才会存在。换言之,这个世界里从来就没什么公理……
“错在哪里?”
果然。
柳余缺终于认真了起来,直视对面之人。几日不见,沈夜北唇边已经泛了青,脸色倒是红润了点儿,显然伙食不错……呸,重点又歪了!
心底里抽了自己一大嘴巴的柳余缺,目光不由自主下移。在他对面,沈夜北双手放在桌台下面,整个人看起来惬意且放松。柳余缺的火腾的就升起来了:“你再说一遍?”
沈夜北没再继续在言语上挑衅。他只是轻蔑的笑了笑。
妈的。这犟种,死犟死犟的!柳余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哪根弦儿搭错了,竟神经兮兮的笑了起来:“喂,沈廷钧。”
沈夜北抬抬眼皮:“嗯?”
“你小子,真不怕我把你关一辈子?”柳余缺笑骂道:“敢直接从军队里摇人把议会给砸了,真有你的啊。放这世上哪个地方,你这都属于逼宫造反,十恶不赦!”
他笑得真诚开朗,沈夜北也被他这情绪感染了似的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冷笑:
“你这次动作也够快够狠。不错,有进步。”
“你以前总说我护短,这次我就不护短给你看看!”柳余缺有些不服气。他赌气似的噘了噘嘴,终归却是带着点儿调笑似的语气:“怎么着,服了吗?”
柳余缺天生一副清秀可人的小白脸模样,令人望之即倍感亲切。这一瞬间,两人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雁回村的小教堂里,过往的生疏、隔阂也似乎都烟消云散了。鬼使神差的,他起身绕到桌子对面,径自来到沈夜北身旁,一把牵起他的手。
“呃……”
他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和自己这位童年挚友再挽救一下“破碎”友情的,却不曾想被牵起来的那双手上,赫然竟戴着手铐。冰冷的金属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柳余缺喉头一哽,尴尬之余更多的竟是心疼:“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沈夜北却似乎并不觉尴尬。他索性把本来放在膝上的双手重新放在桌子上面,神情轻松似是闲庭信步:“何况,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
“臭小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老子分明心疼都来不及……
“哦,这么说,汉韬是心疼我了?”
“我——”
“既然心疼我,”沈夜北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眯起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对面年轻的大总统:“现在就放我走,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柳余缺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无数次了。他发誓,如果按照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此时手里如果有钥匙,现在早就能立马把人给放了!
然而……
“沈廷钧,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事儿?”现实中的柳余缺,却罕见公事公办的正色起来:“就算是我,如今也不能徇私枉法随随便便就把你给放了——否则,联邦法律尊严何存,合众国和过去几千年专治家天下又有何区别?”
硬着头皮说完这一席言不由衷的话,柳余缺不自在的侧过脸去,不敢再看沈夜北。然而后者却并未露出任何失望之色,语气也很平静:“所以,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他的语气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和淡然,仿佛如今身在囹圄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一般。柳余缺微微一哂,沉默半晌,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如今合众国内,早已没有天子,只有公民。”
沈夜北轻笑了声。
柳余缺顿了顿,索性竹筒子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野军那边,我会想办法和老高谈谈……未来联邦只保留一支军队,那就是华夏军团。华夏军团,将属于全体国民!”
听到这里,沈夜北左手动了动,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几下桌面:“二哥,当为尧舜啊。”
什么意思?
柳余缺一脸懵逼。他试图从沈夜北此时的表情或眼神中读出些言外之意来,可惜,沈夜北却没有正眼看他——又或者,那双睫毛长长的绿眼睛只是自顾自垂下眼帘,阻拦住了一切外界想探寻内心真实想法的企图。
“还有,”咽了口口水,柳余缺决定就在现在,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气办完:“我请你做一件事。”
沈夜北终于再次抬起头来。但他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我请你,放过高欢,也放过新党。”
沈夜北于是又笑:“为什么?”
“为什么?”柳余缺强压怒火,勉力忍下当场掀桌的冲动:“不懂装懂吗?我问你,临时宪法里对公民权利一节怎么写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沈夜北脸不红心不跳的盯着他:“所以?”
话音刚落,他的衣领就被一把扯住。柳余缺攥着他衣领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字一句:“沈廷钧,我知道你不在乎……你什么都不在乎。但你要是敢再把这个国家搞乱,我饶不了你!”
沈夜北任他拽着,神色平静:“你本来也没饶过我。”
柳余缺:“……”
——————————
“很久很久以前,有条瘦弱的难民小蛇,它哀求动物乐园里的小动物们收留它,并且保障蛇族难民们的平等权利。小动物们都很同情它,打开大门把它放了进来。
负责守卫动物乐园的警长大灰狼却极力反对这件事。它早就看出来这条难民小蛇是一条毒蛇,而它的族人们也都和它一样剧毒无比。小蛇吐着信子,可怜兮兮的仰望着高大的灰狼警长,哀求它放过自己一马,可灰狼警长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不同意。非但如此,它还当着所有小动物的面,对这些可怜弱小的蛇族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滚开!不然就吃了你们!
大灰狼恶狠狠的说。”
卧室里。高欢在此处故意停顿了下,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向听故事听入迷的亲生女儿高子文、以及养女萧灵犀。高子文年纪太小,一时听得入神没有反应,稍大一点的萧灵犀沉静的问道:“父亲,然后呢?”
高欢似乎很满意这两个孩子的反应,于是继续讲述下去:
“小动物们害怕极了。它们怕的其实不是灰狼会伤害蛇们,而是害怕终有一天,强壮凶猛的灰狼会向它们也露出獠牙,甚至吃掉它们。”
萧灵犀安静的听着。她狭长的眼睛隐藏于阴影中,嘴角弯弯勾起,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冷笑。
“于是,小动物们有志一同的,以‘全民公决’的形式驱逐了灰狼警长。”
萧灵犀这时忽然开口:“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高欢笑了笑。“你很聪明。”他说。
萧灵犀不再多言。她径自走到窗前,稍稍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街上。成群结队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举着“罢免沈夜北”的条幅,正从楼下慷慨激昂的路过,吼声震天。
——故事,才刚刚开始。
【MBTI小剧场】
柳:放过他们吧!
沈:不行。
柳:那我就不放你走!
沈:那也不行。
柳:……
沈:怎么?
柳:等等,我不放你走,你怎么不越狱?不对啊,话说就我这点儿能耐,是怎么把你给抓起来的?
沈:你猜(宠溺一笑)。
【来自彩虹组INTJ对ENFP无条件(?)的溺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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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刑上大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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