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西亭扣着手,看着他,叶显宁其实觉得他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一张干干净净的面孔,虽然现在眼上多了一道伤疤,但他还是那副相貌——一副让人会不由自主地信赖他的相貌,这么有迷惑性的脸,不该做法律,应该去做诈骗。
另一只手揉着他的脸,她笑出来。
她记得,凯普乐最开始见到杜西亭的时候,并不很喜欢他,嫌他一口闽南腔讲起话来太做作,贾思捷倒是很喜欢,直说他讲话竟然和《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一模一样。她想想,杜西亭来北京时是他们念初中的最后一年,祁振京对杜西亭一见如故,因为那个时候他俩都不高,一米五?一米六?反正对叶显宁来说没区别。凯普乐那个时候很高,偷偷和叶显宁嘲笑祁振京与贾思捷是两颗矮冬瓜,介绍他们认识了杜西亭之后,凯普乐嘴很毒地和叶显宁评价杜西亭:“一颗福建冬瓜。”
高中开学典礼的时候,她在队伍的最后看见杜西亭,惊讶他怎么一个夏天过去,从冬瓜变成丝瓜了?他真的是长高了好多,也瘦了,脸没变,怎么晒都不会黑,连嘴唇的颜色都一直那么浅……好像她是到这个时候才有兴趣正眼打量他。杜西亭转头朝她笑了笑:“凯普乐在隔壁班。”
叶显宁朝那头看过去,凯普乐暑假在青岛的姥姥姥爷家,晒黑了好多。
开学没很久,学校里就开始有女生讨论起杜西亭了。
“很白、很帅啊。”
“人还很友好,你看凯普乐多傲啊。”
“他是这个班的?坐在哪里?”
“最后一排,和叶显宁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
她每天上课看到他,翻课本,记笔记,然后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扬眉,用眼睛问她,怎么啦?好奇怪,明明一年以前,她还像照顾一个小弟弟一样安慰因为妈妈的事情哭鼻子的他,转眼间,他居然已经是一个在篮球场上有女生给送水的“名人”了。她朝他摇头,转回脸,盯着自己一片空白的笔记本出神,然后伸手从他的桌子上把他的笔记本抽过来,对照着补上自己漏掉的部分。
放学后她去学校网球队训练,网球场隔壁就是篮球场,除了篮球队训练的,还有一群在那里自娱自乐的男同学——凯普乐就是在球队训练的,祁振京和杜西亭就是那群自娱自乐的之一。她每天练完网球的时候,他们也一身臭汗地从篮球场出来,手里拿着一颗脏兮兮的篮球消停不下来,一路拍拍抢抢,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迈克尔乔丹、阿伦艾弗森之类的篮球明星,她听都懒得听,戴着耳机走在前面。好端端的,他们的篮球就脱了手,从她的肩膀上飞过,擦着她的耳机往下掉,勾住头发,被扯得生疼。
“喂,祁振京你神经啊!”她转身,劈头盖脸地就朝祁振京骂过去。
凯普乐跑到前面去捡球。
“关我什么事?什么事都是我!”祁振京嚷嚷起来。
她又恶狠狠地瞪向杜西亭。他永远不会有负面意义的表情,被她误会,也只是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摇头说:“也不是我。”
凯普乐运着球回来了,讪笑着和她道歉:“是我,是我,对不起。”
“就你这水平还在篮球队混呢?”她没好气道,“难怪我们学校年年市篮球赛垫底。”
“你这嘴……淬毒了啊?”
她擦了擦耳机,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不想再和他们同路。
第二天早上她坐在讲台上管全班同学早读,杜西亭的位置一直空着——他足足迟到了十二分钟才从教室前门走进来,路过讲台,他丢了个东西到她摊开的课本里,是一根发圈,黑色的、塑料的、电话圈形状的发圈。她盯着他的背影,一路到他在座位上坐下来,他完全没看她,放下书包就把课本拿出来了。
昨天被那颗篮球打掉耳机的时候,耳机线缠进头发里,她解开头发,发圈顺势就滑落在地上了——掉在地上的东西,她才不会再要了呢。可是她把这根发圈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想了想,把它带到了手腕上。
中午大家一起吃饭,没有祁振京,因为那个时候他有一个如胶似漆的女朋友,他们四个故意坐在祁振京和他女朋友后面的位子,还不是面对面坐,四个人故意坐成一条直线,像四只监控摄像头似的盯着祁振京,看他被盯得给女朋友夹菜的手都发抖,他们乐不可支。直到他们对面有别的同学坐下来,四个人才消停,老老实实地吃饭。杜西亭的餐盘前面铺着一张纸巾,他很有耐心地把葱花一颗一颗挑出来。叶显宁和他中间隔着一个凯普乐,转过头和凯普乐说话的时候,总能和他的目光碰上。
“哇,你居然没扔掉?”凯普乐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发圈,惊讶道。
“什么呀?”贾思捷凑过来问。
凯普乐拿筷子尾巴指了指杜西亭:“他啊,昨天看到叶显宁的发圈掉在地上,我们都说她绝对不会要了的,他硬是要收起来还给她。叶显宁你是公主病治好了吗,居然真的肯要?”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什么啊?我又不知道是昨天我掉的那根。”说着,她摘掉发圈丢到杜西亭面前。
他朝她看了一眼,默默把那根发圈装进他的口袋里面。
忽然,坐在杜西亭对面的那个同学说:“你不吃葱吗?”
四人都怔了怔,抬头朝坐在对面的两个女孩子看过去,刚刚说话的那个,脸颊红得一塌糊涂。凯普乐心里了然,把自己的餐盘朝叶显宁那里挪了挪。
杜西亭回答她:“我不吃。”
没想到那个女生追问道:“那香菜呢?”
他还是摇头。
“大蒜?”
他皱了皱眉头:“不。”
“我叫姚遥。”
贾思捷“扑哧”笑了出来,叶显宁连忙去捂她的嘴。
杜西亭一贯是不会让别人难堪的,他朝姚遥笑笑:“你好。”
这个姚遥嘛,就是后来拜托叶显宁送情书给杜西亭的那个。
从那之后,“有女生喜欢杜西亭”这件事忽然变得具象了起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杜西亭到底喜欢哪个?长头发的?弹钢琴的?个子高的?那……她差在哪里?太讨厌了!他这个人,害她心神不定了好一阵子。最生气的就是有一次中午贾思捷去排练了,凯普乐去打球了,她和杜西亭单独去食堂吃饭,他照例摊开一张纸巾在桌子上,把葱花一颗一颗挑出来。她忍不住说:“你不点有葱的菜不就好了?”
“哪道荤菜食堂不放葱啊?”
叶显宁想了想,说:“西红柿炒鸡蛋。”
他摇头:“鸡蛋不算荤的。”
“鸡蛋当然是荤的。”
两个人争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可一旦相对坐着却不说话,她又有点儿坐立难安。这个时候杜西亭忽然说:“你认识一班的周舟吗?”
她应道:“嗯。”
“他想请你看电影。”
“啊?”
“嗯。”他点头。
“你去吗?”她瞥他一眼。
“什么?”他摇头,“当然不,他请你嘛。”
他面儿上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就像是在和她说,老师请你放学以后去办公室找他,可这会儿是有别的男生请她看电影诶!他怎么可以一点儿别扭也没有、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替人家来转达这种邀请?叶显宁咬着牙,把还剩了一半米饭的餐盘往他那里一推,起身走了。杜西亭叫她:“你不吃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去看电影。”
杜西亭走上来,紧紧贴着她的肩膀:“你要去?”
“对啊。”她盯着他的鼻尖。
站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噢,那我到时候把你的号码给他。”
她深吸一口气,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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