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显宁愣住了,她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是她没有想到消息会传得那么快,这才几天,凯普乐已经知道了?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呆在那里,怔怔地盯着凯普乐,手指紧紧绞着裙摆,带出一片褶皱来。
“不过,你们想对杜伯伯出手,我也能理解啊,因为你姐姐嘛,”凯普乐盯着照相机的显示屏,一张一张翻着他刚刚拍的照片,“可是你要怎么面对杜西亭?我不会告诉他,但他迟早会知道的。”
她抓着裙摆的手渐渐松开了。原来他并不知道祁叔叔的事也是她放的火。叶显宁忽然放松下来,对杜西亭的伤害,她理直气壮,没什么想遮遮掩掩的,可是对祁振京,她羞于见他,注定的,她亲手葬送这段友情。
“我不在乎他会怎么想,”她的眼神定定的,“我不后悔。”
“就是为了你姐姐?”凯普乐似笑非笑地朝她瞥了眼。
“就是为了我姐姐。”
他试图解读她的心里活动:“因为他们害你姐姐的父母进了监狱。”
叶显宁眼神凌厉地看向他:“不止,二零零六年四月八号,伯伯和伯母入狱一年不到,就双双在监狱自杀。”
凯普乐的视线终于从相机移到了她脸上,眉尖挤在一起,有些惊讶,也有些困惑。
“自杀?被自杀?”她捋了捋裙摆,低头露出一个有点儿嘲弄的神情,“谁知道呢?”
“所以呢?”她转身要走,凯普乐拉住她,“和杜西亭有什么关系?你一定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锒铛入狱吗?”
叶显宁回头怒视着他:“怎么了?我姐姐难道不是这样吗?他爸爸好歹活着,他有什么可痛苦的?”
“喂,叶显宁!”凯普乐忍不住拔高了嗓门,“痛苦是不可以比较的。”
她的脚步停了停。
这是她对董董说过的话,居然有一天,需要别人反过来告诉她。
会场内布置得金光闪闪,沿着红毯摆了一路的花柱,杜西亭和哥哥就坐在花柱旁边的位置上,被扑鼻的花香熏得头昏脑胀。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杜西亭往舞台上看了看,朱品植站在中央,穿一件黑色的英式塔士多礼服,缎面的戗驳领在射灯下流光溢彩,白色衬衫的领口处打着一个黑色的蝙蝠翼领结,非常的优雅和绅士。
大门缓缓拉开,率先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小花童,小小号的婚纱和礼服套在两个孩子身上,可爱得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紧接着傧相们入场,贾思敏和叶显宁走在前面,后头跟着朱品植的两位伴郎。
杜西亭盯着叶显宁,她的眼皮肿肿的,好像哭过。只几秒她就从他面前经过了,剩下一个挺拔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哥哥的表情,但杜东景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很淡定地扭头看着四人往舞台走,轻轻鼓掌,反倒是因为杜西亭的目光,杜东景朝他看过去,表情特别坦然,好像在说,看什么看?你个小样儿。
他把目光移开去,贾思捷挽着贾伯伯的手臂走在红毯上,一头金发留长了一些,整齐地挽在脑后,薄薄的白纱朦胧地盖在头顶。走到台前,贾厚仁把女儿的手交到朱品植手里。贾思捷和朱品植拉着手,向贾厚仁鞠躬……
杜西亭遥遥望着舞台,竟然感性地有点儿想掉泪。他拿起手机,朝着舞台照相,拉近画面,才忽然发现叶显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按下快门的动作迟疑了一秒,放下手机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转身正对着新郎新娘。一种隐隐的不舍在他心头萦绕,可是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他在不舍什么呢?
过去是由未来决定的,现在是由未来决定的。
不舍的,是未来已经确定的分开。
不舍就是分开的预兆。
婚礼非常简单,仪式结束之后就只剩下晚上的宴席。
杜西亭从人群里挤到贾思捷身边,叶显宁没有在她身侧,只有贾思敏陪着她。他走过去叫她:“贾思捷。”
她举起酒杯和他示意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杜西亭从香槟塔上拿下一只碟形高脚杯,碰了碰她的空杯子,抿了一口。
“你哪根葱呀?”贾思捷叫起来,“给我喝干净了。”
“不要。”他笑着摇头。侍者从他身旁走过去,他顺手就把杯子放到了托盘上。
杜西亭客气地对贾思捷说了几句祝福,却引来她不停地翻眼睛,拆穿他说:“你找叶显宁啊?”
他假装是刚刚才发现这个问题,夸张地东张西望:“诶?对噢,她人呢?”
“装!”贾思捷指了指他,回答道,“她可能和亚均哥在一起呢。”
“噢,”杜西亭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少喝点,我先走了。”
没等他走出宴会厅,杜东景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
“我准备回去了。”
杜东景说:“爸爸现在被软禁在北戴河调查。”
“什么?”杜西亭只觉得双腿迈不开脚步,停滞在原地,一室的衣香鬓影忽然没了声音。
“我现在要回福州,”他那里有风声呼啸,“我需要去找一下外公。”
“哥,你现在在哪儿?”
“去机场的路上。”
杜西亭拔腿往外快步走去:“我和你一起。”
“不,你哪里都不要去,有人来找你也不用怕,你没有任何问题。”
“哥——”
“任何调查你都可以照实回答,记住,你没有任何问题,”杜东景顿了顿,“我要关机了。”
耳边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他放下手机,一时间有些迷茫。他知道是自己惹来的麻烦——学费和汽车的问题,让那些不善的矛头直指爸爸。
“杜西亭。”
一双冰凉的手拉住了他,在脑袋里充斥的闹哄哄的“嗡嗡”声里,他朝那边看过去,是贾思敏。他甩开她的手,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敏敏,我现在要回去。”
“不,”贾思敏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你出来,我有话说。”
杜西亭眉头一皱,他现在没有耐心面对她。只是稍一用力,他就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转身:“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
望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贾思敏忍不住喊出来:“我可以帮你!”
他的脚步一顿都没顿,越走越快。
贾思敏咬了咬下唇,脱下高跟鞋丢在墙角,跑上去追他。在转角的一片阴影里,她挡在他面前,抓着他的双臂,定定地看着他说:“没有人还会帮你们了,但是我可以让我爸爸帮忙。”
“谢谢,敏敏,”他轻易就从她的手中挣脱,往后退了一步,“我不需要。”
“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爸爸从高台掉下来吗?”
他烦躁地抬起右手,单手扯开了领带,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他说:“和你没关系。”
“可是我愿意帮你。”
“不用。”他缓缓地抬手,把领带从领口扯下来握在手心。
贾思敏拉住他的衣角:“因为她吗?”
杜西亭摇了摇头。
可是她却认定了答案就像她想的那样。从他手里抽出那条光滑的深蓝色领带,她一边把它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一边说:“她帮不了你,而且她不值得你这样。”
杜西亭冷着脸说:“好了,贾思敏。”
她却倔强地抬起脸,狠狠地瞪着他,说:“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在酒店见到她和一个男人在电梯里——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氏的代表,高力蔡,她以前在国外的男朋友!”
他嗤之以鼻:“你想说明什么?我和你现在要是被别人撞见,传出去不也是这么一套说辞么?杜西亭和一个女人在酒店,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女友。”
贾思敏的眼角忽然滚出眼泪来。
他低下头,看到她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犹豫了片刻,他没再多说,绕过她走远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方向,只是离开转角的这片昏暗,在长廊暖黄的灯光下,眼前只有一条路等着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