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无,坐在窗边,叶显宁抱着双腿,看着窗外的雪景,可是视线是模糊的。脑袋里很乱,凯普乐说的那些话历历在目。
她不后悔,绝对不后悔——为了姐姐。
即使她舍不得祁振京和杜西亭受伤,他们是最无辜的人,可是为了姐姐,她一定要伤害他们。她以为这是狠狠心、一下子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明明她是那个拿刀的人,却也一样被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凌迟。
从祁叔叔被调查开始,她就像是和炸弹一起被手铐铐住了,辗转难眠,不知道爆破何时会来临,她又还能一片惊涛骇浪里漂泊多久。
“叮铃叮铃”,门铃在响。
叶显宁去开门,走进了才听到门板被拍得啪啪作响,外面传来叫喊声。
“开门!叶显宁,你给我开门!”
她拉开门,贾思捷穿着长礼服站在门外,一手提着裙摆,一手还高高举着,保持着刚才敲门的动作。
“你是个疯子!叶显宁,你到底要干什么!”贾思捷怒吼着摔上房门,扯掉手腕上绑着的腕花朝她扔过去。
叶显宁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轻飘飘的花束在落到她身上之前就掉到了地上。
“是你?”贾思捷冷静了一点,看着她冷冷又问一遍,“真的是你?”
叶显宁始终没有说话。
贾思捷把裙子提到大腿上,在床沿坐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叶显宁——眼皮有些微肿,像是起床太早的浮肿;下唇的口红花了,可能是喝水的时候沾到了杯口;抹胸的裙子露出她一半的胸脯,一颗棕色的痣长在右边的胸上,靠近心脏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很熟悉的叶显宁的样子,可是她忽然很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叶显宁?她真做得到为了报当年那家人的落井下石之仇,落到舟中敌国的地步?
连贾思捷自己都不知道,她是除了幕后推手之外,第一个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人。
早上母亲和婶婶在化妆师给她戴头纱的时候,说起祁叔叔的案件的调查组组长,那人以前在上海待过十几年,是许亚均的准岳父的手下。
“亚均哥?”贾思捷惊诧地抬起头,头纱从后脑勺滑下去,造型师叫了一声,她道歉说,“不好意思。”
母亲垂手摸了摸她的婚纱:“是啊,不过这倒不叫人意外,当时被他们害进大牢的好歹是他的舅舅。亚均是有良心的,他那爹妈才真是狠,当年那么难的情况,老邓的营救计划他们是一点儿不参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好歹是叶秀的俩哥哥啊。”
婶婶也评价了几句才说回案子:“闹得人心惶惶,真要命。久仪和我说,把祁老三揪出来的那起经济案,高氏前段时间经手过。”
母亲眼睛眯了眯:“高氏?”
“藏得够深吧?”婶婶伸手摸了摸贾思捷的头纱,“谁想得到这家人还和高氏说得上话?”
贾思捷听得云里雾里,问:“哪个高氏?”
“还有哪个高氏?华贸中心的那个酒店,背后控股的那个高氏。”婶婶说罢咳嗽了两声,把披肩裹得更紧了些。
母亲若有所思地说:“高氏推进一部分中横建筑在北美的产业啊,我以为,他们是想乘祁家的东风呢。”
婶婶惊讶道:“高氏和振京搭着线呢?”
“那个什么……”母亲抬头想了想,“马丝堡,发布会那天高氏的代表还出席了。”
“莫非高氏早知道祁家要出问题?”
“难说。”
贾思捷朝里间紧闭的房门看了看——贾思敏在里面调整衣服。想起那天她和杜西亭单独去吃鲁菜,其他几个人说好要来却纷纷放了鸽子,叶显宁说的理由是,她有重要的朋友忽然来北京,然后吃饭的时候贾思敏就给她来了电话,用很惊讶地口吻告诉她,叶显宁出轨了。
“怎么可能?”贾思捷当时不以为然,“她用得着出轨么?她才不屑于干那事儿呢。”
“真的,姐,我在酒店电梯里碰到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大惊小怪,我还单独去酒店找过凯普乐呢,这么说我也出轨啦?”
“哎呀,姐姐!”贾思敏嚷嚷了两句,忽然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不过你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么?高氏的代表——高力蔡。”
“嗐,”贾思捷拖长了声音,“那是她前男友。”
当时她没有多想什么,只觉得叶显宁和前男友是在酒店吃个饭或者见个面而已,就是想,她也多半会往旧情复燃那个方向去想。可是婶婶说,高氏经手过祁叔叔的案子。高氏没理由来趟这浑水,除非,叶显宁出面。可是高氏为什么要卖叶显宁这个面子?
贾思捷想不明白,一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催促,说她再不过去就要错过婚礼的吉时,她才起身往宴会厅走,叶显宁等在宴会厅门口,和凯普乐并肩站着,两人一言不发。看着她,贾思捷心里忽然有一种笃定,让高氏调查经济案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叶显宁。
她会这样做的,因为当时最受伤的人,是她的姐姐。
她没变过,从来没变过,身家性命是第一,除了她自己,她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家人。
叶显宁走到贾思捷身旁坐下,重重地往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
贾思捷转过上半身,低头看着她,轻声说:“你真狠心。”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的。”叶显宁闭上眼睛。
“杜西亭的确绕不过去,可是祁振京,他太无辜了,你凭什么强加这种无妄之灾给他?”贾思捷的声音拔高了,“那是祁振京!”
她没有发现,一线细细的液体从叶显宁的眼角流下来。
“你回来,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以血洗血?”贾思捷问。
“不是,”叶显宁微微摇了摇头,“真的不是,顺势而为罢了。突然有一个机会在我面前,我抓住了。”
“即使害了祁振京?”
“我没办法,人不可能什么都抓在手里,我要那个,就一定要丢掉这个。”叶显宁侧过头,看着贾思捷漂亮的金发披在肩头,“我对不起他,可是我不后悔,因为那是我姐姐。”
“可是十年你都等了,为什么不能再等一个不会伤害到祁振京的机会?”
叶显宁抬了抬眼:“对不起。”
贾思捷正过身,不再看她,问:“那杜西亭呢?”
叶显宁久久没有说话。
贾思捷忽然“呵”了声:“亚均哥才是真狠。”
叶显宁觉得奇怪,看了看她,并没有发问。
“你不知道吧?”贾思捷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杜西亭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你。”
“什么意思?”叶显宁的眉头挤起来。
“杜西亭的堂妹,北北,她和亚均哥好像之前在谈恋爱,后来她怀孕了,然后又流产了。”
“啊?”叶显宁撑着床坐起来,“他妹妹……”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她一时间哑了哑。那段时间,他妹妹的麻烦,竟然和亚均哥有关?
贾思捷点点头:“对。”
“为什么不要告诉我?”叶显宁心口一酸。
“为什么?”贾思捷脸色嘲弄,“你还会不懂吗?他告诉你做什么?逼你在家人和他之间做选择吗?”
叶显宁一时间心乱如麻,手指捻着被单。
“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你会选择的不是他。”
“对不起。”除此之外她好像无话可说。
贾思捷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但是我告诉你,我叔叔可能会帮一下杜伯伯。”
叶显宁低了低头:“因为敏敏?”
“敏敏?”贾思捷“呵”了声,“她就是个幌子,我叔叔的目标,是杜西亭的妈妈和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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